第十八章 女中丈夫
「抓活的,抓活的……」
幾個曹兵已經奔進院來,看到糜夫人奔著井去了忙高聲喊叫。
糜夫人聽得這催命的聲音,不禁緊咬牙關快速向那口枯井爬去,有時候死並不可怕。可是她的傷真的太重了,而她的動作也太遲緩了,對於訓練有素的青州兵來說,這種速度就像是龜兔賽跑的烏龜。
烏龜能跑過兔子嗎?故事只是故事,糜夫人正爬著,忽然覺得腰間一緊,一雙大手已經觸到了她柔弱的身軀。糜夫人啊的一聲驚叫,懷中的嬰兒似乎感覺到恐懼般更是哇哇地哭個不停。
正此時,只聽得撲的一聲糜夫人只覺得身上一熱,好似不知被什麼噴了一身,一股血腥味直撲近鼻來,接著便聽到兵刃相交的撞擊聲和慘死時的慘叫聲。但糜夫人終是沒經過這般場面,嚇得雙眼緊閉,死命抱住懷中阿斗。
片刻,只聽得打鬥聲越來越小,直到院落里再歸於平靜。
糜夫人的心剛一放鬆,呼聽得腳步聲響起,鞋與院中雜草交織的聲音不由得讓糜夫人心中恐懼再次在腦海中迴響。
「可是糜夫人?」
糜夫人正自害怕,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趙將軍?」
糜夫人驚也似的轉過頭去,看到的果然是那張久違的俊臉,此時的糜夫人不由心中一熱,真恨不得一把撲進趙雲懷裡(大家不要誤會,這真的是歷經苦難看見故人時的激動之情,非是男女歡愛之情)。
趙雲見到糜夫人回過頭時的慘相,不由得一窒,響不到昨天還楚楚可人的糜夫人,今天便成了這般慘相,不由得喉嚨一緊失聲道:
「夫人……」
話未說完,早一行清淚湧出,哽咽般跪伏在地上泣道:
「子龍來遲了!讓夫人受苦了!夫人快請上馬,子龍步行死戰,定保夫人與幼主透出重圍!」
糜夫人見趙雲血染征袍,渾身浴血,再看他身後空無一兵,只有孤馬長槍傍身,不禁泣道:
「將軍孤身而來,妾身感激不盡,在此謝過將軍!今日得見將軍,阿斗有命了!望將軍可憐他父親戎馬倥傯,飄零半生,為皇叔留下這點骨血,護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身,死而無撼了!」
此時嬰兒聞得這話啼哭聲更甚,而糜夫人這般低氣的話聽在趙雲耳里更讓人心酸,趙雲不禁道:
「趙雲豈能留夫人獨自在此受死?夫人不必多言,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趙雲便是戰死,也絕不會讓夫人蒙難,還請夫人速速上馬!」
糜夫人搖頭泣道:
「不可!四面俱是曹軍,將軍要殺出重圍,跨下豈可無戰馬?阿斗全仗將軍照拂,妾身絕不能再拖累將軍了!」
說罷又看了看鮮血淋漓的腿,毅然絕然道:
「妾已重傷,寸步難行,將軍,就讓妾身去了吧。」
說罷緩緩閉上雙眼。
此時,外面的嘈雜聲又響起,阿斗的哭泣聲也不絕於耳。聽得這催命的腳步聲,趙雲不由得心如亂麻,只求糜夫人快速上馬好速速離開此非久留之地。
糜夫人也聽見聲音越來越近,不由急道:
「將軍速抱幼主離去,勿被妾身所累!」
趙雲此時通過馬蹄聲已經估算出來者約有數十人,當下自是不懼,忙道:
「夫人,曹軍將近,夫人速速上馬!」
糜夫人只是不肯,趙雲不禁怒道:
「夫人不聽我言,追兵若至,我當奈何?趙雲唯有死戰!」
趙雲正要再行催促糜夫人上馬,忽然聽得大門啪的一聲四散飛開,但見門邊閃出一員大將,那大將身長八尺,膀大腰圓,一臉狠相,跨下騎著一匹棕馬。
這將一進來,直嚇得糜夫人倒吸一口冷氣:這漢子可比趙雲壯太多了,趙雲哪是對手啊!
此時,趙雲心念一動道:
「夫人,我為你奪此馬來帶步。」
話音方落,手中青鋼早已出手,但見趙雲步伐輕飄,騰空而起,空中銀光暴閃,一道寒光直刺向曹將。
來將正是曹軍大將牛賢,這牛賢力大如牛,手持一柄開山斧,卻是一身好力氣。只是在速度面前就顯得有些蒼白了,牛賢還沒看清來勢,只見半空中銀光大作,雙手握住斧身,迎空一架。只聽得咔嚓一聲,牛賢暗叫一聲不好,只覺得眼前一紅。原來牛賢那大斧子竟被趙雲一劍從斧柄處砍斷了,一劍劈了下來,直從腦門劈開,牛賢登時斃命魂歸他處。
正此時,腳步聲又響起,數個曹兵擁入院門,趙雲仗劍而行迎了上去,噼里啪啦與曹軍斗在一處。
趙雲一劍劈死曹軍悍將,糜夫人看的清楚,暗嘆:此等勇將,定能保阿斗脫離此險境。但我呢?縱使有馬又能怎樣?將軍左右護持如何護得周全?只怕要累得我母子與將軍一同死在這了。罷了!罷了!
糜夫人想至此處,將阿斗小心冀冀放在石蹲上,深深看了兩眼阿斗。那阿斗胖嘟嘟地小臉,兩個眼睛直直看著糜夫人,仿似知道糜夫人命不久矣般,也不哭了,也不鬧了。糜夫人輕輕摸了摸阿斗,淚水滑落,轉身頭也不回地向井邊爬去。
糜夫人離那井本就不遠,此時爬了兩下便爬至井邊,糜夫人探頭往井中一望,只見井中水滿,深不見底,正映出自己的髒兮兮的一張臉。糜夫人心中道:君子死,冠不免!我身為皇叔夫人,豈可丟他顏面?(當年孔子得意門生子路為救出孔俚,與蒯聵軍戰鬥,打鬥中,被打落了冠纓,子路自語:君子死,冠不免。將帽帶系好,結果被人砍死)想至此處,糜夫人含笑整了整儀容,回頭深望一眼仗劍揮舞的趙雲。
但見趙雲一劍劈死曹軍一卒,轉身劍起,銀光落處,又刺死一曹軍。糜夫人見勢,心中淡然,又深深看了看阿斗,那阿斗一雙眼睛似是知道生母離世般,直直看著糜夫人。
糜夫人看至此處,不由心中一緊,生怕再看一眼便捨不得這娃娃了,登時回過頭去,雙臂用力一支,大頭朝下往井中一栽,從容投入井中。
依稀記得羅老的詩句,在此奉上:
「戰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虧女丈夫。」
好一個女中丈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