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入學
黃金童啼哭之聲,把我們三人都吵醒了,就連張舒望也咳嗽連連的從半廈破磚房裡出來,圍坐在我的草席周圍,紛紛問起黃金童發生了什麼。
黃金童一把鼻涕一把淚,一五一十的說了事情經過。那晚黃金童乍見五十萬巨款,一時有些技癢,想拿五萬元作為賭本,到城裡去賭一賭,第一晚去時,十分順利,贏了兩三萬,第二晚又贏了萬餘,到第三晚,覺得小賭已不夠分量,自認為手氣壯,抱起五十萬現款去豪賭,兩個小時就把五十萬現款輸了個乾淨。
這還不算,凡是這種賭錢的場所,總會有人提著手袋,挨桌問,誰需要貸款急用?黃金童輸紅了眼,張口要貸高利貸,人家早就注意他了,帶著五十萬去賭,這幾天又穿的乾淨體面,誤認為他是個有錢人,一放手給他貸了二十萬,不到半夜又輸沒了。那幫人還問他要不要貸,此時的黃金童緩醒過來了,覺得這裡面有局,這是要設局坑他。再沒敢貸。貸黑錢的人讓他打了欠條,肯定不能稀里糊塗放他走,而是很貼心的一路將他送到某賓館,對方眼見他不是本地人,當晚就要讓他還錢。
黃金童甩開大嘴叉子,唾沫橫飛的一頓胡扯,才把對方勸住,讓對方相信他很有錢,在魯北承攬非開挖穿越工程,明天一早,准把錢換上。好在那賓館老闆與這幫放高利貸的互相熟識。放高利貸的不怕他跑了,這才答應明天一起去銀行過賬,過了十二點,還錢可是換二十五萬,一天漲五萬。否則,黃金童就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黃金童用僅剩的錢在賓館開好房間,打開窗戶,順著雨水管從三樓爬了下來,這才逃回碎磚山,商議對策。
我一聽,長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的命是你黃金童救的,這些錢也是你賭光的,反正我又不能摸錢,倒沒有什麼損失感,但這麼無組織無紀律,以後還指不定生出多少事。
張舒望聞言,咳嗽一聲,說道:「得鹿啊,咱們這麼多年的鄰居,雖說是談不上相依為命,也算互相照顧,你看我在柳樹溝,雖然茅屋草廈,到底還算有個頂兒,住在這裡,頭枕蛐蛐兒,身蓋蛛網,還不如回我柳樹溝呢,金童這徒弟,該教的手藝我都教了。我這把年紀,只想找副厚實的棺材板兒,你們這些事,我摻和不動了,聽這麼一說,這是前後短著七十萬虧空,還要每天漲五萬,我老漢聽著后脊背發涼。得鹿,你把山上這頭驢借我,我得回柳樹溝,你們這官司大了。我玩不起。自民國三十年,我就沒欠過錢。」
林慕蟬也憤然道:「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沒人尋仇了,又攤上這麼大的事,放黑錢的還好說,那李子豪是個省油的燈啊?黃大哥,你給句話,這回咱們怎麼辦?」
黃金童抹了一把淚眼,叫道:「好辦,咱跑吧,漏網的活魚憑浪躍,離群的孤雁貼天飛,天下之大,總有咱的立足之處……」
我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說道:「現在最臭的主意就是逃跑,你們想想,放高利貸的和李子豪、老龍團,三者之間,誰最惹不起?當然是老龍團,老龍團讓我在這待一年,就得待一年,老龍團的厲害,是放高利貸的能比的嗎?」
眾人點點頭。
林慕蟬說道:「這樣吧,黃哥,你跑吧,反正放高利貸的又不認識我們,不會追債追到山上來。」
林慕蟬這番話是個主意,但不能那麼做。林慕蟬自打和黃金童一照面,就對他沒甚好感,總覺得黃金童是個二流子,四十歲的人了,天天惹是生非,從不消停。
但轉念一想,黃金童在我性命危急時刻,和林慕蟬一馬當先,這份出生入死的情誼不能抹,再者,我們是個小團體,即便張舒望老邁蹣跚,很多舊日江湖消息,還是人家知道的多,是個軍師級的靈魂人物,也不能就這樣讓他回柳樹溝,死在家中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可箭在弦上,又能怎麼辦呢?只能我誇下海口,穩定軍心。當即我故作鎮定,輕輕一笑,說道:「不就幾十萬塊錢嘛,看你們急成這樣,咱們身上的手藝功夫,都是白來的?人家身無長技的都在地面上混的滿嘴流油,咱們就不能?是!我是不能摸錢,但能做事啊?你們能摸錢啊。小小的幾十萬就把你們愁成這樣,還能做什麼事?咱這不是火葉槍叫楚風樓給偷了嗎?要是沒偷,幾十萬算個球?所以說啊,蟲得慢慢趕,錢得慢慢賺,是不是?」
我這一席話說完,大夥心間雖然依舊忐忑不平,但至少張舒望不再嚷嚷著捲鋪蓋回家,林慕蟬不再擠兌黃金童。
我繼續說道:「不過呢,明天一早還錢肯定是不行的,金童大哥你還得躲躲,明天一早,你就背著日用品到後山深處,可不是單純為了躲債,你得有任務,觀察哪些小動物不對勁,立刻回來報告,指不定就趕出什麼寶貝來,還個債那還不輕鬆?隔三差五,月黑風高的時候,你回來補充下給養,可好?」
黃金童也是人到萬難。聽我這麼一說,立即來了精神,朗聲應道:「就這麼辦,我聽你的。」說完,簡單收拾了下必備物品,趁著茫茫夜色,直奔後山老林中去了。
見他走後,我對林慕蟬和張舒望說道:「這麼點事,別愁,三天五天就能解決,眼下最重要的是睡覺,天一亮,我和慕蟬還要去學校報到呢。」
他們二人一看事已至此,也開始同情起黃金童來,自回去睡覺。
雖然我一席話說的滿滿當當,其實心底里一點底都沒有,趕蟲哪就那麼好趕,蟲又不是什麼爛大街的東西,好不容易此地出了火葉槍和金腳蜘蛛,那就那麼巧,連出三蟲?我也是沒有對策的對策。世道艱難。
當晚我根本就沒睡著,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命苦。天亮以後,才朦朦朧朧睡了幾十分鐘,正做著噩夢,被林慕蟬推了起來。看看林慕蟬的臉,髒兮兮的卻還掛著一絲笑容,可能是因為早飯比較豐盛吧,林慕蟬流浪這麼多年,雖然算不上嘴饞,但只要有好吃的東西,基本就能保持一個好心情,餓怕了。
再看張舒望,果不其然,張舒望覺少,一大早就起來用砂鍋煮了骨湯麵,卧了幾個雞蛋果兒,這都是黃金童贏錢的時候買回來的,也不知可愛又可氣的黃大哥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林慕蟬與我吃過早飯,就慢慢下山,往學校走。此時我們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因為林慕蟬是真的要去上學,而我,只是去完成一項老龍團的任務。我能體會到林慕蟬的心情,自小出來流浪,秋雨孤燈的夜晚,或是在橋洞下面,或是高樓頂層,裹緊塑料布的那一剎那,回頭看見三五個下了晚自習的學生,撐著傘等著家長來接,可以說是看一次哭一次,那時候是多麼渴望上學呀。並不在乎能在學業上有多大的建樹,僅僅是能和正常人一樣,再加上林慕蟬本身身體結構就與常人不同,更渴望一種認同感,當年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如今陰差陽錯的得到了滿足,她怎能不高興呢?甚至暫時忘記了柳向晚那檔子事。
可一走進學校,我們兩個都緊張起來,好多年沒進過學校了,學生們個個光鮮亮麗,有的鼻樑上架著厚厚的眼鏡,一副學富五車的樣子,有的留著炫酷的髮型,引領時尚的弄潮兒,一個個潮氣蓬勃,散發著對未來的憧憬與自信。我不禁低頭看看自己,雖然衣服也是新的,上面的露水卻還沒幹,一個人生活狀態與氣質不是一兩件衣服就能改變的,不管我們穿的多麼嬌艷,始終脫不去流浪兒骨子裡的那份窮氣。
學校中間有個噴泉,站在這個景觀造型前,我們倆都不大敢往前走了,前面是棟宏偉的圖書館,門前的台階足有五六十級,單是門前那兩幅對聯就有兩層樓高,上寫著:俯仰翰林,無愧天地,吞吐浩然正氣;褒貶文章,自有春秋,呼吸人文精神。
何止一個壯觀了得。
黃金童入山之前,已將隨身帶的手機交給了我,我怕這東西也會惹蟲斑發作,就給了林慕蟬,林慕蟬站在圖書館門口,也是躊躇不敢前,小心翼翼掏出手機,撥通了吳教授的手機。怯生生的道了聲你好,然後說我們到了。
十分鐘后,吳教授匆匆走來,向我倆打招呼,見面一接話茬,我發現這位吳教授書卷氣十足,顯然對我們兩個如何能進魯北大學插班,一無所知,看來他只是上面派下來接待我們的。至於老龍團的人怎麼和上面領導談的,我們不得而知。
吳教授反覆的勸說我,說是年輕人,我大體知道你是來混個學歷的,人家告訴我,不叫你去上課,可我還是要告誡你,知識是自己的,學進腦子中的東西才最有價值,一切的人脈關係都是浮雲,人啊,以後還是要靠自己……
顯然吳教授並不知道我不能進屋子,一時間我眼睛有些潮濕,很久沒人這麼語重心長的關照過我了,可我實在是不能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