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重合的軌跡19

  停屍房總是設在醫院最偏遠的角落，比起其他房間來總是顯得燈光更冷，牆壁更白。


  只是一個晚上沒見而已，母親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柔軟和細緻，變得冰冷而堅硬。她的面容和服飾不知道是不是整理過了，看上去十分的整潔乾淨，和平日的樣子一模一樣。


  小永安在姐姐懷裡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咿咿呀呀的就想撲上去，但是卻沒有往常一樣的有人帶著笑容親昵的接過他。胖乎乎的小手一隻抓著姐姐的衣領，一隻招呼著媽媽。


  林妍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但是眼眶乾的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摟緊了亂動的弟弟，

  「永安，跟媽媽再見。」


  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交通事故調查的結果、父親的醫療費用、母親的後事安排、弟弟的安排…等到舅舅舅媽趕到時，林妍已經連著48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妍丫頭！」舅媽的眼淚先掉下來，一過來就心疼的摟住了林妍，「怎麼瘦了這麼多，這都幾天沒閉眼睛了？」


  「外婆那瞞住了嘛？」


  舅舅點點頭，一臉的疲憊，接到了自己侄女的電話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老人那邊只含糊的交代說是媳婦娘家出了點事。當時妍丫頭在電話千叮萬囑，絕對不能告訴外婆，舅舅考慮了一下才不得不承認還是她想得周到，媽這麼大年紀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哪裡經受得住？

  林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上輩子外婆接到自己父母的噩耗，強撐著參加完了葬禮，還沒回到平城老家就倒下了，最終是前後腳就跟著走了。這輩子，還能保住的人就保住吧。


  「你爸怎麼樣？」


  「還沒醒過來，醫院那邊還在進一步檢查，明天才能出結果。」本該醒來的父親遲遲都沒有蘇醒的跡象，林妍心裡的焦急無人可訴，每次還要安慰著周圍詢問的人沒事的沒事的。


  「別拉著丫頭問了，趕快讓她去躺一會兒啊，舅舅舅媽都在，不要擔心了啊。」邊說邊抹著眼淚。


  「沒事。我媽和我弟弟那裡可能要麻煩舅舅你們了，我等下還要再去一趟交警大隊，調查結果和責任劃分都出來了，要去取一下。」


  「你去休息，家裡交給你舅媽，交警大隊那邊我去就是。」一向溫和的舅舅難得的態度強硬，幾乎是趕著林妍進的房間，說什麼也不准她再出門。


  林妍腦袋裡綳的緊緊的弦嗡嗡的響，本以為和不上眼的自己很快的就進入了夢鄉。


  「等下你再去趟醫院，妍丫頭沒說，但是妹夫住院肯定花不少錢，你去問問押金夠不夠，不夠的話我這還有。」


  「這我知道。」


  「可真苦了這孩子，好不容易回父母身邊生活了才幾年，又出了這種事。」


  「別說了。去看看永安吧。還有我妹那裡，看看還差點什麼。」


  有大人在，很多事務處理起來就順暢很多。交警大隊裡面，舅舅看著肇事者想殺人的心都有，鑒定結果還是對方貨車超載不當行駛佔主因，林爸開的貨車剎車線也斷裂了，所以導致避讓不及時最終釀成了這場慘禍。斷裂的原因檢驗出來還是老化更新不及時，那一腳又太猛烈。責任最終是按3、7劃分的，但是對方根本給不出賠償款來，前前後後湊了2萬交到了醫院就再也拿不出一分錢了。


  男人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給舅舅磕頭：

  「我對不起你們家，對不起，但是我也是真沒錢了啊，等我做完牢出來我再給你們家做牛做馬。」


  三十來歲的大男人，這個年紀還沒娶上老婆，家裡除了兩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和一件破房子也是什麼家產都沒有，貨車都是租來跑的，要不是貪著那一點點多賺的費用，哪會在車上一裝再裝？現在倒是悔恨的不行，可是又有什麼來的及的？

  舅舅想著自己從小愛護著長大的妹妹，眼眶都紅了一圈，握緊的拳頭青筋暴露，看著對方沒磕兩下就已經流血的額頭，一拳頭到底是沒有揮的下去。


  連話也沒有多說，拿著報告結果悶頭就走。只是過了一個路口而已，舅舅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街頭慢慢的蹲了下來，壓抑的抽泣很快變成了嚎啕大哭。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陪著林妍去了一趟醫院，看著終於不是一個小姑娘和自己談了，醫生鬆了一口氣，


  「大人來了正好。病人的事情正好要和你們研究一下。」


  「我爸到底是怎麼了？」


  「對啊？為什麼還沒醒過來？」


  「你們來看看拍的片，頭顱的這個位置，」指了指，「上次做手術檢查之前還沒有出血點，現在已經擴散到這個地方了。而且太靠近腦幹的位置。」


  林妍的瞳孔猛的一縮，腳趾頭都繃緊了。


  「這是什麼意思？那醫生你們的怎麼建議的？」舅舅開口詢問到。


  推了推眼鏡，接下來的話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


  「這個就是病人醒不過來的主因了，簡單點說是顱內出血。我們是建議做開顱手術清除出血點。但是根據這兩天的出血面積來判斷，怕是就算是做了手術，病人醒過來的機會也只有50%而已。」


  「那，不做呢？」


  「不做的話，隨著出血面積的擴大，會引起顱壓增高和顱積水，照這個速度看，還能撐1個星期。」


  那就直接讓他去死的意思了。


  「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一下，就算做了開顱手術，成功率也不能保證，畢竟剛才也說了，離腦幹太近了，如果到時候稍微有點偏移可能就下不了手術台了。」


  人命面前總是難以抉擇，特別是這個人還和自己如此的親近，舅舅一時猶豫的看向林妍，


  「做，我們做手術。」林妍的眼裡像是沉澱了所有的黑夜，只剩下果敢和堅決，語調平靜的好像在訴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明天我媽出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手術明天就能安排，我相信我媽會保佑我爸醒過來的。」


  「如果要做手術的話，我們也是建議越快越好。這樣，我和院長確認安排一下，晚點給你們通知。」


  「謝謝醫生。」90度虔誠的鞠躬，這幾天來不管是哪一位幫助過自己的，林妍都是這樣的態度。


  「行了行了，你也不容易。好孩子別這樣了啊，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爸爸的。」


  出了醫院的門，日光刺眼又寒冷，林妍伸手擋了一下，看著遠處廣場上滾動的日期，想起也是在這一天確認的噩耗。歷史，終於在拐了一個大彎后重合了起來，回到了它應有的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