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再踏征途1

  出殯的事宜由舅母操持著，簡單周全，火化爐前最後的一眼林妍牢牢的把母親的樣子刻在心上，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失態。


  骨灰盒被安置在了公墓，連費用也是舅舅給的。


  回醫院的路上，舅媽抱著永安，還是舅舅起了話頭：


  「妍妍啊，我和你舅媽商量過了，等你爸的事情一了結，咱們就回平城，你和弟弟也一起回去。」


  林妍看看沒出聲的舅媽，


  「舅舅舅媽，我自己有其他安排，不用你們操心了。」


  這話就戳心窩子了，


  「什麼叫不用我們操心？你一個小姑娘，書都沒有讀完你能安排什麼？你弟弟才多大？1歲都不到的奶娃兒，你爸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和我們犟什麼犟！」向來老實的舅舅氣狠了，發起脾氣來也是嚇人的。


  舅媽拉了拉他：「妍妍多有主意的人，咱們還是先聽聽她怎麼說吧。」


  「你還幫著她說話？你不是不想她們回去平城吧？」


  「你怎麼說話的？我反對過嗎？我出過聲嗎？張口就朝我撒氣是吧？」


  「好了，舅舅舅媽，你們聽我說。」林妍實在沒辦法再去應付這樣的爭執，一股腦的把話倒了出來：


  「回平城根本就不現實，先不說只靠舅舅你的工資怎麼養活我們，就是我弟弟和我爸爸這個樣子，帶回去了怎麼跟外婆解釋？好不容易才瞞住的。」


  「我們可以說、說」舅舅梗著脖子半天沒擠出個理由來。


  「說什麼都沒用，外婆沒看見我媽只看見我們回去，你說能過得去嗎？再說了，我爸爸要在這邊繼續治療，我也還在讀書，手續哪裡是這麼好辦的？」


  「可是你一個小女生留在這邊能幹嘛？」


  「舅舅，我高二了，馬上就16了。」林妍笑笑，這是見面以來扯出的第一個笑容，帶著安慰人的堅強。「和學校申請申請，辦1年的休學手續，只要我爸醒過來了，總會回到正軌上的。」


  要是你爸他醒不過來呢？這句話終究不好說出口，「那你弟弟怎麼辦？你一個人照顧的過來嗎？還有錢的事情，不回去，這擔子可都在你身上啊！」


  「所以我辦休學啊。我爸媽留了存款的，錢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你也別想著要給我。」謊話張口就來。


  「那也不行，反正你爸的手術今天下午就做了，我就在這等著，要是你爸不醒，拖我也要把你們拖回去。」


  舅舅的態度十分的堅決，和當年一樣，那句砸鍋賣鐵我也要把妍兒養大的話林妍一直記得，就是記得太清楚，才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人到了醫院，林爸爸的病房裡居然就有人在等著。看見林妍一回來，蘇奶奶就迎了上來，

  「這個小姑娘是他女兒吧？」


  醫生肯定的點了點頭，

  「可憐的孩子，蘇奶奶來了，蘇奶奶給你們做主。」林妍一臉的茫然，這是唱的哪出？看向舅舅他們，更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蘇保全昨天才找到了自己兒子的救命恩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就聽說他出了車禍進醫院的事情，連忙回家告訴了蘇奶奶，誰知道蘇奶奶一拍大腿：

  「大師給我們解簽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我們家寶寶今年本來有一個劫，要是被人破了，這個大劫怕是要應到人家身上。你看看，這十有八九說的就是這回事，救了我的命根子不說，還連累著人家進了醫院。兒子啊，我要去看看，快帶我去看看。」


  蘇保全以前是從來不搞這些迷信的，但是自從有了兒子，對這些神乎乎的東西多多少少有點在意起來，加上本來也欠著人家天大的人情，帶著自己媽媽走一趟無可厚非。


  昨天到了醫院和林妍他們剛好錯過，醫生倒是解釋的很詳細，還帶著他們去看了病人。


  蘇奶奶一見床上躺著的缺了胳膊的男人就開始抹眼淚：

  「是他是他，可不就是這個小夥子救的我孫子。這好人咋沒好報呢？」


  「是啊，留下一雙兒女，又這麼拖累著，是挺可憐的。」醫生在旁邊感嘆道，

  這話一說，蘇奶奶哭的更凶了。


  「媽，別傷心了，既然是咱們家的恩人，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家人，你就放心啊。」


  又是了解了病人的具體情況和治療方案，又是詢問了林妍他們再來的時間。第二天中午就又被蘇奶奶催促著來了醫院。


  這一次是到底等到了人。


  蘇奶奶哭哭啼啼的說了半天大家才搞清楚了事情。林妍幾乎是立馬就想起那天媽媽略帶著一股子得意勁的叫著爸爸「大英雄」的樣子，他們告訴自己這件事情的時候那麼的高興那麼的自豪，林妍的眼前似乎還有爸爸大口嚼著紅燒肉的樣子。回憶措不及防的就涌了上來，瞬間就要把人淹沒。


  「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個孩子？」


  「當然可以，我馬上打個電話讓他媽媽把他帶過來。」蘇保全說罷看向舅舅他們，「這是？」


  「這是我舅舅舅媽。」


  那麼抱著的孩子就是她弟弟了。點了點頭，開始談起自己的來意：

  「林先生現在的情況醫生昨天也和我們解釋過了，我正好也認識兩位腦科的專家，今天特意把他們請了過來一起會診確認手術方案。」


  林妍很意外：「不用了，蘇先生，我爸爸當時也只是做了每個人都會去做的事情。」


  蘇保全擺擺手，制止了林妍的話，


  「你爸救的可不止是一個小孩，而是我們一家老小。再說了，我做這點事情也只是順手，對比你爸的恩情來不算什麼。」


  「就是，孩子你別管，既然咱們找到你爸了，你家現在又是這麼個情況，咱們肯定不能不管的。你就安心。」拍了拍林妍的手，又去看舅媽懷裡呼呼睡著的小永安，最近沒有媽媽的母乳，永安晚上總是不肯睡，白天就在舅媽的懷裡補覺。「這孩子長的這麼好，可憐了。」


  兩位專家和醫生很快就敲定了手術方案，主刀的人做了替換之後就把病人推進了手術房。林妍看著自己爸爸從身邊過去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內心深處她也恐懼著就怕這一眼會成永別。


  蘇媽媽帶著兒子趕到醫院，看著自己老公和婆婆都安穩的坐在手術室外鬆了一口氣，


  「你嚇死我了，就叫我帶著兒子趕來醫院，什麼事情也不說。怎麼回事？你們在這幹嘛？」


  「這不三言兩句解釋不清楚嗎。」把兒子放地上，牽著到林妍身邊：

  「來，叫姐姐。」


  「姐姐。」蘇安寶正是可愛的時候，穿著帶領結的小馬甲睜著大眼睛看著面前陌生的「姐姐」。


  「姐姐哭了。」小手抹上林妍的臉，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全是淚。


  一把抱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爸爸當時抱起他的樣子，當初自己父母和他相遇時，還是好好的幸福的一家人。


  「姐姐沒哭，陪姐姐一起在這等叔叔出來好嗎？」


  雖然不知道哪個叔叔，蘇安寶還是乖乖的點頭，對著這個姐姐有說不出的喜歡。


  等待的過程總是特別的漫長，做手術時是這樣，等父親醒來也是這樣。


  蘇家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帖，準備了單獨的病房不說，護工也專門找了一個24小時的。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等明天早上麻醉藥的藥效過了才知道了。


  林妍守在床邊，誰勸也不肯離開。舅舅舅媽沒有辦法，只能先帶著小的回去了。


  林妍拉著爸爸的右手，開始一點一點講述自己家的往事，低低的聲音在病房裡回想，在黑暗裡溫柔的呼喚著自己的親人回頭。


  林爸爸到底還是醒了過來。空蕩蕩的左手還沒有讓他反應過來，自己妻子已經安葬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靂打在頭上，那一刻林爸爸恨不得自己也在那一場車禍里一起死去。他反覆的念叨著：「我那天早上明明檢查過車的，所有的地方我都仔細檢查過了，剎車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為什麼會失靈呢？為什麼會失靈呢？」一時又用右手楸著自己的頭髮：「我為什麼要去接最後一單？我要是早點收工回去就沒事了。為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也沒人能安慰他的痛苦。林爸爸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強烈的對這個世界的拒絕：醫生開的葯偷偷扔掉，大舅子的話聰耳不聞，蘇家人的感謝更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連同自己的兒女，都沒有要搭理的意思。做著無聲抵抗的樣子，耗了一個星期，終於是惹怒了林妍，那點父親從鬼門關前被拉回來的欣喜隨風而去。


  林妍把林永安塞進父親的懷裡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是一把掃開。


  「你把弟弟推開試試？」林妍站在床前凌厲的樣子，「我媽媽的寶貝疙瘩，你推開試試？掉到地上我是不會管的，但是我弟弟要是摔出什麼毛病，你就自己去跟我媽解釋去。」


  林爸爸的手頓住，看著自己的女兒滿是糾結：「妍妍，把你弟弟抱開。」


  「憑什麼？既然你已經醒了，你還要在這裡賴到什麼時候？你以為我還留了時間給你去悲痛給你去後悔？我還要讀書，我弟弟還要吃飯，你不趕快給我好起來養活我們，是想以後用什麼臉去見我媽？」


  「妍丫頭。」舅舅插了一句：「你爸也才醒過來幾天，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你多體諒體諒。」


  「我不想體諒，我就想問問他還準備陷在痛苦裡多久？如果時間太長，我就好去辦了手續帶著我弟弟討飯吃去。」句句話都是奔著誅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