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心碎的抉擇（二）
礦車越來越近，很快就要抵達我所趴在的那條岔路口。
礦車上的金屬切割機在發動機的帶動下，不停的怒號著，飛盤因為高速轉動所產生的火花，近在咫尺，幾乎都快直接濺到我的臉上。
此刻，我被歐陽一從後方掐住脖頸，死死的按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我的手就被這麼強行掛在那隻銀白色的扳手之上，不想動，可卻也不得不動。
然而，無論是以柔，還是曉雪，在這個時候卻都變得安靜了下來，似乎害怕過多的話語會讓我產生負罪感，所以，他們選擇安靜的注視我，讓我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
不掰動扳手，死的就是曉雪，如果掰動了扳手，改變了軌道的方向，那麼以柔就會被高速旋轉的飛盤給直接鋸成兩段。
我很想說此刻能有什麼辦法，亦或是有某人神兵天降，在最後一刻搞定歐陽一和余天龍，並且停下那輛呼嘯的礦車，救出以柔和曉雪。然而，這並不是什麼玄幻故事，而是淋漓的現實，直到最後一刻，奇迹都沒有發生。
以柔，曉雪，二選一！她們之中有一個人，必須死在這裡。而這也正是余天龍這個混蛋，所期望看見的事情。
如同七年前我爹讓我做的那個選擇一般，這麼做，簡直比直接殺了我，還要更加痛苦。
怎麼辦？我究竟應該怎麼辦？大腦已經徹底混沌，繼而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接下來的一切，幾乎都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從而做出反應。
我深知若是不做選擇，無疑是最差的選擇，就像是七年前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劉丹慘死在我爸的刀下。儘管迫於無奈，可此刻，我只能從她們兩人的生命之中，做出選擇。
我鼓起了身體中的最後一絲氣力，抬起頭，看向黑暗中的曉雪。
儘管被鐵鏈晶晶的鎖著，儘管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背叛，儘管眼睜睜的看著那輛礦車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呼嘯而來。
然而，曉雪的嘴角，卻依舊掛著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她只是靜靜的望著我，沒有絲毫的恐懼與怨恨，仿若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般美好，純潔。
至於另一側的唐以柔，不知為何，她的目光中充滿了躲閃與遊離，一時間竟然不敢與我直接對視。
或許是因為身上的傷痕所致，她實在是太累了。又或許是因為以柔一直在責備自己，所以即便余天龍用冰水凌虐她的傷口時，她也依舊咬牙強忍，盡量不發出聲音刺激到我。
我太了解她了，憑藉她那種自強的性格，肯定會認為事情之所以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局面，都是因為她落入了余天龍這個混蛋的手裡。
可是，這世間萬物，又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絕對的正確與錯誤呢？就算以柔再怎麼厲害，她也斷然不可能提前預料到余天龍一早就獲悉了她卧底的身份，並且一直瞞著他，在暗地裡獨自準備著這些邪惡的勾當。
在抵達L宅37號之前，我們曾經試著要把余天龍繩之以法，可到了此刻，我卻不得不接受失敗的事實。
似乎對於每個人而言，都有正義必勝的說法。
邪惡終究會敗退，而正義才能取得勝利。然而，此刻在我眼中，這不過只是一句可笑的空話罷了。
正義必勝？那是當然的了，自古以來，只有勝利者才是正義的。此刻，在余天龍的眼中，他便代表著無上的正義，至於我和曉雪還有以柔三人，不過是個供他消遣的跳樑小丑罷了。
「還有三十秒，若是不儘早做出選擇，或許，你會後悔一輩子的！」黑暗中，余天龍似笑非笑的望著我，就好像現在發生的一切，正是他一直以來所期盼著的一般。
天知道這個混蛋，為了這一天，究竟謀劃了多久，又做了多少的準備。
若是繼續無動於衷，那麼死的便是曉雪，若是掰動扳手，死的則會是以柔。此時此刻，她們兩人的五官，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里。昔日發生的種種情景，控制不住的湧上了心頭。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第一次牽手的畫面，第一次。。。。。
離著礦車抵達岔路口，還有二十秒的時間！
我該怎麼辦！我究竟應該怎麼做！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輛礦車最終撞向的是我自己，這樣選擇起來，便能輕鬆得多。
「高飛！」就在這時，以柔熟悉的聲音卻在寂靜的地下工廠中炸響，就像是銀鈴一般，穿過發動機嘈雜的聲響，直接傳進我的耳朵里。
「遵從你內心的選擇把，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你了，謝謝，再見！」
以柔的聲音很輕，很輕，並且出乎尋常的平靜，就好像，她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下一秒，我用輕得幾乎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緩緩開口道：「一直以來，辛苦了！能夠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那一刻，她突然看向了我，傷痕纍纍的面容，露出了昔日那般純真的笑容。
「不會，辛苦的是你，相比起你所背負的東西，我的痛苦只是一瞬間的。答應我，千萬不要放過在場的這些混蛋啊！」
還有十秒鐘，我腦海里充滿了礦車駛過的震顫聲了。
剎那間，眼淚便不自覺的順著眼眶不斷滑落，大滴大滴的落在了地上，將原本的視線完全模糊。
很久之前，我曾經對以柔說過，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哭泣，因為我的眼淚七年前就已經流幹了。可現在，我卻當著她的面，哭成了一個傻逼。
下一秒，在本能的驅使之下，我咬牙掰動了扳手，在礦車駛過岔路口的瞬間，硬生生用扳手將道岔轉向了另一側。
「轟隆！」一聲巨響，那輛巨大的礦車怒吼著，從我正前方五十厘米左右呼嘯而過，直衝著唐以柔所在的方向而去。
「哇嗚！沒想到這個傢伙，終於做出選擇了！林峰，你應該慶幸，哈哈哈！」
一瞬間，原本安靜的地下工廠卻突然沸騰了！
余天龍激動的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拉著林峰的手忍不住歡呼著。至於另一側的林曉雪則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我。
她知道我和以柔曾經的故事，也知道唐以柔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或許在她看來，我斷然不可能為了救她，而放棄唐以柔的。
面對的那輛呼嘯而來的礦車，此刻，唐以柔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就好像被病痛折磨的患者，終於得到了解脫一般。
她看著我，只是淡淡的開口，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在發動機的帶動之下，礦車一路疾馳的朝著以柔所在的方向。
三米。。兩米。。一米。。。。「咚！」
一聲巨響，礦車不僅直接的撞上了以柔的身體，也將我腦海里僅剩的思緒，一併撞得粉碎。
接下來，呈現在視野里的場景，宛若地獄。然而，那個畫面，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在遙遠的古代，曾經有過腰斬的刑罰，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見到了這種刑罰的恐怖之處。然而，腰斬的對象，卻是我曾經最深愛的那個女人。
高速旋轉的飛盤直接插進了她的腹部，連帶著表層的皮肉與內臟一同撕扯的粉碎。剎那間，鮮血夾帶著剩餘的肌肉組織四濺開來，幾秒鐘之後，連帶著礦車，金屬切割器，以及下半部分的鐵軌，都被鮮血一併印染的通紅。
不斷有鮮血夾帶著人體組織四散開來，朝著我所在的區域迎面而來。腥臭的氣味以及眼前悲慘的畫面，不斷的刺激著我的神經，好幾次，我差點沒能忍住胃裡的翻湧，當場直接吐了出來。
我已經不忍在繼續看下去了，連忙閉上了眼睛。
一時間，這個地下工廠內，充斥著歡呼聲，哀嚎聲，與痛苦的嘶吼聲。然而，整個撞擊的過程中，以柔卻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
或許，她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哀嚎，讓我重新回憶起七年前的噩夢把。
童年時相同的經歷，使得我們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弱點，而正是因為如此，一直以來我們才會更加小心呵護著對方的傷處，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喚醒對方傷心的回憶。
想來，這一切，都是從三年前她在訂婚宴上離奇失蹤為起點，可現在，卻似乎也因為她的死亡而劃上了一個句號。
三年前的訂婚宴上，我曾經失去她一次，可現在，卻再一次體會到了那種感覺，而且，傷的更深，更痛！
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找到她，更是從來沒有介入過郭方正的案子中。可現在，一切的假設，卻都已經太遲了。
撞擊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分鐘，那一分鐘對於我來說，卻比一整個世紀都還要漫長。最終，或許什麼人關掉了發動機，礦車以及金屬切割機才最終停止了運作。
在余天龍那個混蛋罵罵咧咧的語氣中，我被身後的歐陽一強行掰開了眼皮，繼而看向了礦車所在的方向。
然而，接下來映入眼帘的畫面，卻宛如噩夢。
如果說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地獄究竟為何物，那麼此刻呈現在眼前的畫面，便只能用地獄二字來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