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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麻子斗高僧(5)

  雨越下越大,雷也越打越急。


  我渾身上下被澆成了落湯雞。但卻不敢鬆動懷裡抱著的衣服,怕裡面那兩個傢伙竄出來逃掉。


  雨霧中,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沿大街來到高大善人家院門口,見大門緊閉,透過門縫,我發現正屋裡的門窗都透著光亮。


  看來他們都躲到屋裡去了,怪不得三麻子嚷著天助我也呢。這,正是個爬牆上房的好機會。


  我縮頭弓腰地轉到他家東牆外,見有棵大槐樹歪斜著立在那兒,罩手抬頭看看,那樹冠的枝椏正好靠在東廂房屋脊上。


  我心裡暗暗叫好,蹲身把褂子系好,把兩隻袖子斜捆在肩背上,抱著樹榦就往上爬。雨天樹榦打滑,雙腳蹬在上面亂出溜。


  好在我自小就爬樹,有些經驗。雙腿緊夾著樹榦,雙臂抱著用力往上,這樣,一點點地往上蹭,終於能夠著最底下的那個樹枝了,才稍鬆口氣,伸手抓住那樹枝,用力一探,盪身落到了東廂房的屋脊上。


  此時,雨小了,而風卻大了,滿村樹木房屋發出一片嗚嗚聲。


  我貓著腰,踩著屋脊瓦,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正屋房頂上,低頭看了院子里那條用白布鋪成的天道的方位,在確定了那老太太的棺材就在東邊第二間后,就四肢並用,爬到了屋脊上,雙腿穩穩地跨坐在了上面。


  接下來,要扒房揭瓦了。


  我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試探著掀開一個筒瓦,一陣風雨掃來,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揭開瓦,雨水會直接下到屋裡,而屋裡人一旦發現屋頂漏水,肯定會大呼小叫的出來修房子。


  那樣我就跑不掉了。


  怎麼辦?我後悔沒想到帶點乾草或破布啥的用來遮遮雨水了,可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說啥也都晚了。


  沒辦法,我只好支起身,雙腿跪在屋脊上,用身子擋著肆虐的風雨,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開始揭瓦。


  在揭掉四五片瓦之後,我看看這空間能放進去條狗了,便不再擴展,而是膽戰心驚地用雙手一點點扒瓦下的秸稈,這個更要萬分小心,因為稍一疏漏,屋頂的灰土或草屑掉落到屋裡,被他們發現就完了。


  我雙手掰著秸稈,屏住呼吸,一點點往兩邊抻,隨著縫隙的擴大,一縷光亮從下面射了出來。


  我低頭往下瞅去,見屋裡昏暗的煤油燈下,屋內滿滿當當地,橫七豎八地或坐或半躺著已經睡過去的孝子、家丁,及和尚。呼嚕聲此起彼伏。而那一口漆紅的大棺材正沖著我扒開的這個窟窿。


  我心稍微放鬆了下,又小心翼翼地繼續扒。


  突然,屋裡有人叫道:「你在那幹啥?」


  我靠,我腦袋轟地一炸,差點一頭栽下去,眼前一片空白。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就在我苦逼地癱坐在那兒等死之時,卻又奇怪地發現,竟沒人再叫。


  咦?這是咋回事?我腦子裡疑惑著,又大著膽子透過窟窿往下望,見屋內那些人依舊在呼嚕,沒人醒來或站起。


  「我昨天去趕集,碰上個俊娘們……」


  我靠,原來是有人在說夢話呀,嚇了我一跳。


  我大鬆口氣,遂加緊了動作。不一會兒,就扒開了一個黑碗大小的窟窿。


  我把捆在肩背上的衣服解下來,展開褂子,用手試探了下那狗的鼻息,還有氣,便一手抱著它,一手在它的脖子喉嚨處揉了幾下。


  在聽到它嗓子里傳出嗚嚕聲的一剎那,我借勢一下把它的腦袋塞進了身下的窟窿里。


  那狗「嗷」地一聲,飛身躥下了屋脊,只聽「咕咚」一下,狗身子砸在了棺材板上,那狗「嗷嗷」慘叫著滿屋子亂竄。


  這一從天而降的神狗把屋內所有人都驚醒了,他們不知發生了啥事,紛紛驚叫著就往屋門口竄。


  趁著這個機會,我又把那老鼠從兜里掏出來,用刀片在它的屁股上猛劃了幾刀,一股液體噴出,我隨手把它扔進了屋內。


  而此時,屋內已亂成了一鍋粥,狗跳人叫,稀里嘩啦,哭爹喊娘響成一片。混亂中,那棺材板子也不知被誰踢飛了,棺材里,一個胖大大的老太太仰面躺著。


  那隻老鼠正好掉落在她的臉上,只聽「吱吱」幾聲凄厲的慘叫,老太太的臉被老鼠血噴了個一塌糊塗。


  突然,老太太的腳在棺材里抽動了下,我心猛一緊,以為她要詐了,忙定睛觀望。


  但那老太太又不動了。而那隻老鼠在棺材里亂竄了一陣后,竟「吱吱」叫著,順著袖口,鑽進了老太太的胳膊里。


  令我困惑的是,那老太太還是一動不動。


  我靠,這下算是白忙活了,三麻子呀三麻子,你算計半天,到頭來空歡喜一場,還是趕緊溜回村口,借著雨夜逃跑吧,要不更丟人。


  我抬手拿起幾個瓦片剛要遮蓋上那窟窿,忽聽遠處一陣撕心裂肺的貓叫聲傳來,那聲音之大,之凄厲,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令人不寒而慄。


  我猛打了個寒顫,瓦片差點脫手。


  就在這時,令人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棺材里的那個老太太身子急顫了幾下,頂著滿臉血污,竟慢慢地坐了起來。


  這時,屋內的人經過一陣慌亂,才弄清楚是進來一條狗,紛紛罵著又回到了屋內。卻猛然看見老太太滿臉是血地在棺材里坐了起來。


  我娘,眾人「嗷」地一聲,又轉身竄了出去。


  這時,又是一陣凄厲的貓叫聲從遠處傳來,那老太太身子一抖,忽地站了起來……


  我嚇得猛一哆嗦,不敢再看,忙用瓦片堵住那窟窿,轉身下了房,在院子里男女老少亂成一團之時,順著牆外的那棵樹出溜下來,撒丫子向村口竄去。


  其時,雨已不下了,風也小了。我踩著泥濘的土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遠遠望見那棵黑黝黝的大柳樹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連聲低叫:「三爺,三爺,詐了,老太太詐了……」


  我連喊幾遍沒人應,跑到跟前一看,竟發現三麻子不知啥時早跑沒影了。


  我靠!橫豎又是這雜種拿我當棒槌使,自己溜號了。


  我他娘的咋這麼不長記性呢,這幸虧沒被人發現逃回來了,若被當場抓住,不死也得折條腿。


  我氣瘋了,轉身剛要沿著鄉道往前奔,忽聽身後一聲吼:「往哪跑?」


  我腦袋轟地一炸,以為高大善人的家丁追來了,雙腿一哆嗦,「撲哧」一屁股砸在了泥水裡。


  「好漢爺,不是我呀,都是三麻子那個雜種……」


  我抱著頭驚恐地剛喊到這兒,忽覺腦袋「啪」地一震,眼前閃出一片金星,完了,中彈了。


  我抱著腦袋軟軟地歪在了地上的泥水裡。


  「小兔崽子,起來,敢叫你三爺的雅號,揍的你小子輕了。」


  咦?這不是三麻子的聲音嗎?我忙睜眼一看,見他滿身雨水淋瀝地,正單腿站在那兒呼哧著喘氣。


  我不由一陣大喜,忙叫道:「三爺?你剛才去哪兒藏著了?我咋找不到你?」


  三麻子罵道:「藏著?老子若藏著,那貓叫聲從哪兒響起的,半點腦仁沒有。」


  噢,原來那貓的叫聲,是三麻子叫的呀,靠,這傢伙咋啥也會呢,不明白,但佩服。


  既然報復完了那個大和尚和高大善人,出了口惡氣,那就趕緊走吧。


  不料,三麻子卻得意洋洋地道:「咱特么不走了,就在這村口等著。」


  等著?等誰?等那些氣急敗壞的家丁來抓我們嗎?那真是主動送死了。


  我急道:「三爺,此時不走,咱就走不了了,那些個人都不是好惹的,萬一他們追出來,咱跑都沒地跑。」


  三麻子聞聽,仰頭哈哈大笑:「小子,你咋不往好處想呢,興許他們會抬著八抬大轎來把咱接回去。」


  這,也吹的太沒譜了吧。


  我剛要反駁,三麻子又忽然嚴肅地道:「你知道嗎?那個老太太沒衝出屋來,門被人從外面鎖死了……」


  我猛地一驚,瞪眼張嘴地問:「那,那老太太又死了嗎?」


  「切!」黑暗中,三麻子哼了一聲,道,「她沒抓到個目標,胸膛里那口氣沒出來,能死嗎?」


  「那,那咋辦?」我驚悚地問道。


  三麻子深高莫測地呵呵一笑,給我分析了他們解決詐屍的三種辦法。


  一:把房子連同老太太一塊燒掉。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房子是高大善人的祖產,他不可能捨得一把火燒了。


  二:請那個永信法師做法誦經,讓老太太再死去。但,佛教法術只對鬼魂起作用,而對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詐屍,沒任何招可用。


  三:就是打開屋門,逼一個人進去,讓老太太把他掐死,出了那口氣。這種辦法好是好,可特么誰願意去死呀,再說以高大善人的名聲,他也不會不敢這麼做,那可是條活生生的人命呀。


  既然這三種方案都不管用或排除了,那他們再會幹啥?總不能讓那具詐屍長時間呆在屋裡吧。要知道,那可是高大善人的老母親啊。


  「所以,」三麻子最後得意地道,「走投無路之下,他們肯定會想起咱兩個人,想起我曾跟他們說過的那句話,媽的,不用八抬大轎來請咱,老子絕不回去。」


  我一聽,大喜,忙接道:「對,還有,一定要讓那個色鬼大和尚給咱跪地磕頭,都是那傢伙挑撥的那個善人,才把咱扔出來的。」


  我光顧著高興了,卻沒想到要問問三麻子能不能或用什麼法子降服那具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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