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滿桂、李自成
老哈河流域畔。
一股大軍正埋鍋造飯,乾草、枯枝被他收集起來,點燃,成為煮飯做菜的燃料。綿延的營帳,沿著老哈河分佈。
老哈河是從河北省內發源的,上游地勢高,非常的崎嶇,而到了中游,則屬於黃土丘陵地貌,凹凸不平。而此時,朱由校大軍紮營的地方,就是這個丘陵地帶。這裡地勢不平,不利於騎兵衝鋒,可以說是天然的屏障。
這個地界,已經是察哈爾部的活動範圍了,根據之前的情報,這裡片草原是察哈爾轄下敖漢和翁牛特兩個鄂托克的游牧地區。在這裡時不時的能夠看到人煙活動的跡象,都是些來不及收拾的帳篷乾草之類的。
顯然這裡人民遷徙的也比較匆忙,而且也被朱由校的手段給嚇到了,不敢過多的停留,生怕被明國的探馬綴上。
在大草原上,朱由校雖然實行的不是三光政策,但其效果也是差不多了,所有的牛羊馬匹都拿走,俘虜送往關內,其中的女人是戰利品,以後論功行賞,分給下面的士兵。
這種政策,和三光也差不多了,凡是大軍所到之處,一掃而光,不留任何能換取銀錢的東西。為了這次戰爭,他可是撒下去了上千萬枚銀元,雖然因參雜了其他金屬,這些也就相當於以前的九百萬兩銀子,但也是筆巨款了,他必須從蒙古人身上找補回來。
當然,這些就沒有和手底下的士兵過多的說了,這種戰爭紅利的問題,也就只有達到將級軍官才能接觸到,下面的校尉和老兵受到的更多是榮譽、軍魂、紀律方面的教育。
呼呼的寒風迎面吹來,草原大地雖然還沒有解凍,但已經可以感受到一絲絲的濕潤了,那是冰雪融化后的帶來的水汽。草原上的春意,近在眼前。
只是,滿桂卻絲毫不覺得這春意有什麼好的,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從雪變成水是需要吸收大量的熱量的,熱量被吸收,溫度自然下降了。
當然,這些並不是滿桂這個粗人能夠想得到的,甚至這些俗語也因為常年習武而少有聽聞,他只是覺得草原這些天越來越冷了,比一個月前從張家口出關還要冷一些。
「這該死的天……該死的地方,怎麼這麼冷。」滿桂張嘴就罵,只是天子才開口,他立刻頓住,連忙改口。天氣和天啟諧音,雖然皇帝沒有什麼要求,但民間百姓何軍將大臣們很自然的就改口,這是避諱。
他身後九名騎兵見怪不怪,只是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披風,極可能的裹住盔甲,擋住一些縫隙中灌進來的寒風。由於裡面套了層棉衣,前後兩片的鐵甲鏈接就有了些縫隙,雖然不影響防禦,但是在耐不住這無孔不入的寒風,好在身上還有條棉布披風可以擋擋,讓人不至於那麼冷。
「阿嚏!」看著其他人的動作,滿桂忽然也覺得渾身冰冷,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也裹緊了自己的披風。
「還是給陛下當兵好啊,不說豐厚的餉銀了,光是這身裝備就值了。」滿桂有些感嘆道。而他身後的九名小年輕以前並無從軍經驗,只是滿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班長,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
「班長,這九邊重鎮好歹也是防備邊關的精銳吧,能有這麼窮,連一身甲都沒有?」有個小年輕似乎了解自家班長的出身,驚訝的問道。
「嘿嘿,你們第一次當兵就在這羽林軍中,怕是被慣壞了,其他大明軍隊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好好珍惜身上的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就你們一命呢。」說起邊關軍隊,滿桂就滿臉的不屑。
「架!」似乎想要發泄心中的氣悶,滿桂馬鞭一揚,打馬快速往前跑去,身後是九名成員緊緊跟隨。
前面是他們巡查的路線,只是跑著跑著,忽然一陣炒豆般的爆鳴聲響起,這十名羽林軍中的探馬立刻判斷出來,這是騎兵用短火銃的使用聲音。
「那邊有情況,去看看。」滿桂大喊道,當先就調轉馬頭,往那邊跑去。這也是野戰軍的傳統了,尉級以下的軍官,必須身先士卒,衝鋒在前,斷後也必須是他們帶隊。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造成了野戰軍基層軍官的大比例傷亡,但從這種死亡制度中走出來的校級軍官,無一不是人才。
很快,馬匹跑上一個小山坡,滿桂舉起望遠鏡一看,很快就看清了前面的情況。卻是和他一樣的一小隊騎兵正在被追殺,大概四五十騎兵在後頭銜尾追擊,時不時的還有弓箭射來。
最後面殿後的那名騎兵背上已經插上了三隻羽箭,不過看他生龍活虎,大聲叫喊的樣子,顯然鐵質半身甲的質量過硬,羽箭縱然入肉,也肯定被絲綢內衣給擋住了,進去的不深。
「是細柳軍的人。」滿桂的副手,也就是班副接過望遠鏡仔細看了看,判斷道,他曾經經過私塾讀過幾年書,雖然沒學到啥,但在學習能力方面,遠比滿桂這種大老粗強,對於軍中的軍紀條規記得嫻熟,一下就認出來對付身上一些標示。
「走,殺過去!」將望遠鏡放好,滿桂一舉手中騎槍,滿不在乎的喊道。他身後九人也臉色輕鬆,以滿桂為箭頭,排好了一個鋒矢陣型。
轟隆隆!
駿馬四蹄翻飛,如驚雷閃電般,快速朝著山坡下面衝鋒而去!騎槍前伸平舉,長長的槍尖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鐵林。
這不是滿桂自大,而是這一個月來騎兵廝殺積累下來的信心。多達十多次的廝殺后,滿桂忽然發現,羽林軍這些新兵竟然比邊關那些精銳強的多,不說那渾身包鐵的裝備,光是難天天吃肉鍛鍊出來的體魄和高漲的精氣神,就摔了邊軍好幾條街。
不光如此,在他們身上,還有著邊軍根本沒有的忠誠和榮譽,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連滿桂都自愧不如。而這種精神頭,在那些道士進入軍營后更加的明顯了。往常軍營中還經常發生打架群架事件,但有了道士們的勸解撫慰后,明顯少了很多。更不用說這些道士們往往都精通各種流派的拳腳功夫,士兵們更是能經常請益,實力增長的更是快。
這一點從下面那小隊騎兵的情況就能看出來,雖然蒙古人經常繞前堵截他們,但卻屢屢被他衝破。其實,從整體戰力來說,以他們身上的裝備和體魄,絕對能和這五六十名蒙古騎兵戰個平手。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漢當五胡吧!滿桂悠悠想到,這是流傳在草原上的古老傳說了,他經常出入其中,獵取人頭,自然清楚無比。
而眼前這一幕,估計這隊騎兵的班長可能經驗不足,一下子被對方數倍於己的人數給嚇懵了,慌亂中逃跑,落入了下風。
「看來又是一個倒霉孩子啊,估計在前面的清剿活動中沒有獲得多少機會,積累下來實戰經驗。」看著依然精神無比,跑跑跳跳的那隊騎兵,滿桂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李鴻基非常的鬱悶,十分的鬱悶,他不得不承認,自家的少尉連長是個好人,但對方也好過頭了吧,前面的清剿活動中,他自告奮勇的想要參加,但是連長看他年紀小,就將他分到了護衛後勤的行列當中。
這讓李鴻基想要賺取軍功換銀子的想法一下子破滅了,但他有發作不得,對方確實是為他好,想讓他在軍中多多學習下。
李鴻基明白,連長看他好學,天賦也好,是想培養培養他,多學點戰術戰略思想什麼的,以後前途更大,千萬不要也因為早早參加戰鬥而造成肢體損失被轉業到其他的行當中去。
這是野戰軍中固有的想法,他們不會瞧不起那些離開的戰友,但絕對不希望自己離開這鐵打的軍隊。
只是李鴻基卻自家明白自家事,他老娘的病拖不得啊,上次參軍入伍給的二兩銀子安家費雖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後續卻跟不上了。要知道,他還只是個一年兵,按照傳統,一年兵除了上次外,是沒有餉銀的。而他想要成為二年兵,還需要兩個月的樣子。
可是老娘的病已經不能拖了,故而李鴻基就想在戰場上多殺幾個敵人,然後好賺軍功,換些銀子回家。百般懇請之下,他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這次充當探馬的機會,聽說進入這片地域后,經常能夠遇到小股騎兵。
他的大侄子李過也告訴過他,只要蒙古人的騎兵數量沒有超過三十,都不是自家這邊一個班的對手,這讓李鴻基大喜。他可是邊關人士,知道這些蒙古騎兵的厲害,沒想到自家這邊能一對三的跟對方廝殺。
喜滋滋的,李鴻基領著自己的一班騎兵出動了,開始了自己的巡查。可是,現實當場給他上了一堂課,他第一次遭遇的敵手就是一隊六十名騎兵的隊伍,看到這數倍於自己這邊的人數,李鴻基當場就懵了。
他來到部隊后,接受了基本的識字教育,數數還是會的,他略略一數,就知道這些騎兵超過了李過和自己說的,自家這邊能夠戰勝的數目。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這是李鴻基當時的第一個想法,也是他根據得到的信息,學到的東西下意識做出的判斷。而他的身體也立刻付諸於行動,帶著自己麾下的幾人,轉身就跑。當然,他身為班長,衝鋒在前,殿後自然也要在最後。
而和他們遭遇的蒙古騎兵,當時就是一愣,他們是因為被殺怕了,所以兩個偵查小隊就聚集在一起,共同巡查,但是那些該死的漢人這樣都不怕,依然時不時的有小隊騎兵衝殺過來。
當然,這樣強悍的偵查小隊並不多,大部分都是兩方面一照面,便互相警惕的兜著圈子,然後雙雙返回。
這樣見面后一看人數太多就逃跑的漢人騎兵,他根本沒有看到過,因此當李鴻基逃跑時,這兩隊蒙古探馬也是楞了下。但隨即就反應過來,大喜過望。這是遇到了經驗不足的新手啊,戰功來了。
說來也是鬱悶,林丹汗統兵出發后,探馬遮蔽,但就是沒有抓到一個活口回來,甚至連漢人騎兵的屍體都沒有得到,他們不是被對方擊潰,就是被對方逃走,根本抓不住,為此,林丹汗開出了非常高的賞格,懸賞活的漢人騎兵。
眼前這些不就是明晃晃的賞賜么!
立刻的,蒙古騎兵就銜尾追擊起來,死死的咬住對方的尾巴。只是,這這些年蒙古墮落的太久了,不要說奔射了,就連騎射都沒幾個人會了,他們雖然射出了很多箭,但只有三箭射中對方,而且對方還沒事,照樣跑的飛快。
這不禁讓兩個小隊的頭頭大罵不已,但沒辦法,還是只能追。蒙古向來都是雙馬的,外出偵查也不例外,他們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這種消耗的追擊了,藉助時間來消磨對方戰馬的體力。
這種戰術很有效果,跑不了多時,對方速度就慢了下來,而自己這邊卻逐漸接近,只是,興奮之下,這些蒙古騎兵忘了他們身上有著短銃,只是剛剛靠近十步之內,就被一輪鉛彈給打退,人還死了五個。
兩個頭領大怒之後便是大喜,多日的交鋒,讓他們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對的短銃只有一發彈藥,只要不給他填裝的時間,接下來就沒有危險了。
追擊依然在繼續,然而意外情況經常發生,當滿桂的帶著騎兵轟轟的從小山坡上衝鋒下來時,兩方同時發現了。
飄揚的紅色披風,黑色的胸甲,兩樣鮮明的東西無不彰顯了來者的身份,李鴻基大喜,而蒙古偵察兵則是恐懼。
對方的人數他們都看的很清楚,敢於以十人之數就發起衝鋒的他們也遇到過,無一不是精銳,而且為首之人武藝高強,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抵抗的。只是,此時兩方的追擊已經像是高速公路上的汽車。
想要剎車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然而自己這邊減速后,一定是被對方毫不留情的衝垮,沒有其他結果。
因此,減速是不智的,而在高速中,又是相互衝鋒中轉彎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對撞了,騎兵對撞。
蒙古人都是天生的騎兵,他們一下子就判斷出來局勢,然後不需要號令,整個小隊開始自動的聚集起來,凝聚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鋒矢陣型。沒辦法,蒙古人的素質下降的很厲害,此時能有這種反應已經不錯了。
而前面跑路的李鴻基在震撼對方大膽之餘,自己也在努力調整著位置,首先要往旁邊炮一下,變個道,不能堵在對方衝鋒的道路上,其次要盡量脫離身後的蒙古騎兵,到時候好迴轉身來,協助對方擊潰這些蒙古人。
一比三的戰力比,二十對比六十,數量的上升,讓李鴻基又有了信心。
「向右,向右!」李鴻基打馬揚鞭,大聲呼喊道。在他的努力下,這小隊騎兵如同汽車在高速路上變道一樣,逐漸往右邊偏離。
當然,後面的蒙古騎兵可不敢跟著往右偏,對方馬上就要撞過來了,這時候往右不是找死么。
兩道黑色鐵流,一道粗一點,一道細一點,就這麼直愣愣的撞了過來。
砰!
只是,在撞擊的之前,一陣詭異的聲音響起,那是短銃的聲音。
十發鉛彈的威力,立刻讓蒙古騎兵的勢頭微微一搓,而後便是十名蒙古人上身晃了晃,直接栽倒下來。
這次齊射的戰果驚人。
其中一對蒙古偵察兵的頭領也在打擊的範圍之內,只見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的望著前方,你們不是要來次英勇的騎兵對決么,為什麼,為什麼要動用火器。
他驚訝疑惑的神色只是持續了一會,便栽倒下去,如此緊張的時刻,沒人會回答他的疑問。
卑鄙的漢人!死不瞑目的頭領只能發出這樣一聲咒罵,便被無數馬蹄踩成了肉泥。
滿桂滿臉的輕鬆,甚至他還有閑暇吹了吹短銃槍口的硝煙,開槍完畢后,他左手一松,短銃白落了下去。不過因為手柄上綁著一個根繩子,短銃並不會掉落,只是懸挂在馬鞍上。
而他的右手,從始至終都紋絲不動,右大臂緊緊夾著騎槍,右手緊握,如同鐵柱一般,絲毫不受到劇烈衝鋒的影響。在悄悄其他九人,也是同樣的動作,左手開槍,右手持矛。
轟!
硝煙被寒風吹散后,兩隊騎兵終於撞在了一起,滿桂騎槍如刀,在他的大力之下,狠狠的捅入了眼前這名蒙古人的腹部,然後貫穿而出,再次捅入後面一人,接著是第三人。直到這時,騎兵衝鋒的勁力才消耗殆盡,而騎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炸裂開來。
在騎槍炸裂前,滿桂很有默契的就鬆手了,因此除了剛開始的反震力道外,並沒有收到其他傷害。而丟下騎槍后,馬刀出鞘。
只是此時馬刀卻排不上用場了,因為他們已經鑿穿而出。只是一次衝鋒,蒙古騎兵這邊就有二十人落馬,幾乎都是兩個兩個的被騎槍洞穿墜馬而死。
加上前面死於短銃下的十人,只是一次衝鋒,蒙古騎兵便傷亡了一半。真是可怕的戰鬥力。
不管剩下的蒙古人看呆了,就連好不容易脫離戰鬥,調轉馬頭準備支援的李鴻基也是一陣呆愣,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戰鬥力么。想想自己剛才逃跑的行為,他不禁臉上發燒。
都是一樣的裝備,都是一樣的訓練,他們能做到,自己沒理由做不到!
接下來就沒得說了,被大量傷亡驚嚇到的蒙古騎兵直接潰散,都不用滿桂第二次衝鋒了。只剩下二十五名騎兵的蒙古人怎麼可能是還有二十人數的漢人的對手。
一陣銜尾追殺后,這些蒙古人被盡數殲滅。
「敢問這位大哥如何稱呼啊!」戰後,李鴻基討好的問道。
「俺叫滿桂,你呢!」滿桂笑著回答到。
「俺叫李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