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 安卧遼東
第二天早上,葉赫那拉的西門洞開,如同螞蟻般的人流往外走著,老人、孩子、婦女,以及女真中一些貴族。他們大包小包的提著自己的東西,由於事前有著皇太極的交待,裡面裝的多是些食物及禦寒的衣物等。
黃金珠寶等貴重物品對於即將遷徙的女真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而且熊廷弼也不會讓他們帶走的,這都是自己的戰利品,不然空手而回,他在皇帝面前也不好看。
而對於這些不能吃不能和的東西,沒有絲毫的想法,他看重的,還是部族的人口。葉赫那拉只是一座居住的城市,他的手工業作坊都是在城外,什麼鐵匠鋪啊之類的,如今,這些工匠都將隨女真一起被他帶走。
望著如織的人流,皇太極的目光不停的在裡面尋找著,每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他都會欣喜一些,但確認之後,卻又臉現失望。
「我的大玉兒,你在哪裡?」皇太極在心中吶喊著,眼睛一寸寸的掃過人流,神色卻越來越失望,甚至有些蒼白。
「大汗!」
直到,一聲嬌嗔的呼聲傳來,皇太極才如活了過來一般,迅速的望向前方,那邊,一條纖細苗條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的往這邊奔跑過來,隱約間,還有一絲絲的哭泣之聲。
清晨的陽光下,兩個相愛的人激動相擁,周圍的侍衛只是默默的看著,神色複雜難名。
然而,美好的時光終究是短暫的,在陪著自己心愛的布木布泰三天後,皇太極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整個女真部族的遷徙。
熊廷弼的出現,很好的給他上了一課,明軍已經隨時有能力干擾此地了,他不知道明軍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憑藉著多次交戰得來的經驗,皇太極察覺到了大明軍隊一步步的變強。
不僅是更加先進的火器裝備,還有那翻天覆地的精神面貌,面對李屠的騎兵時,他幾乎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大明的軍隊,直到此次直面熊廷弼帶著的部隊,才稍稍恢復了些許自信,這次是正常的明軍。
只是,皇太極心底下其實也知道,如熊廷弼手下這樣的部隊將會越來越少,而女真的處境也會隨之更加的惡化。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大量的馬匹上面掛滿了包袱,老幼相扶,每個人都背著東西,帶著各種車馬,緩緩的啟程離開,連綿龐大的隊伍,卻僅僅只有三萬多的騎兵護衛著,真可謂是心酸。
至於殘存下來的那五千蒙古騎兵,則在阿濟格的帶領下,先行離開,他們是去科爾沁部求援的,要求對方派出大軍前倆接應。
科爾沁部的活動範圍相當的廣,不僅在蒙古高原上,在嫩江平原也有他們的活動跡象。
(這裡糾正一個錯誤,前面兩章寫察罕浩特東側的通道是在鎮北關的西側,這裡寫錯了,應該是在北方,在科爾沁草原的更北方,科爾沁南邊才是鎮北關。)
上次,由於尾巴被李屠給綴住了,皇太極只能和他在山脈中兜著圈子,玩捉迷藏,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消滅對方,但此時事關整個部族的生死存亡,他也顧不得面子,派人向科爾沁部求援了。
整個大興安嶺山脈縱橫,余脈綿綿,科爾沁部和察哈爾部便被這些余脈個分割開來。這些說是山脈,但其實更像丘陵,只是一場的崎嶇,凹凸不平,但總有平攤的地方。科爾沁生活的科爾沁草原便是這樣的平攤之地。
它是大興安嶺的南麓和西遼山地夾雜之間的一處衝擊平原,地勢平坦,水草豐茂,在他的更北邊一些,則是察罕浩特城以及那條貫穿了大興安嶺外圍的山谷。
朱由校和李屠帶著人馬斬獲南下的時候,都經過了科爾沁的底盤,只是科爾沁因為膽小謹慎,自己偷偷搬走,躲起來了。而皇太極的目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找到科爾沁部族,獲取幫助。
儘管科爾沁四處游牧,但有著自己的騎兵幫助,還是能很快就找到的。等有了科爾沁的幫助后,再從草原上散落的部族獲取更多的馬匹,等到有足夠的機動力后,他便能帶著部族尋覓一個更好的地方。
對於科爾沁部,皇太極是十分放心的,兩家部落的聯繫可謂是相當的緊密,就比如他自己,後宮中就有好幾個側妃都是科爾沁部的。
何況,就算對方抗拒又怎樣,他手中那三萬精銳騎兵可不是科爾沁能夠抵擋的,到時候沒準兩家就變一家了。
當皇太極殿後的騎兵撤走之後又等了三天,確定女真不是玩什麼聲東擊西,圍點打援的計謀后,熊廷弼的人馬才敢出城,並派人向關內送消息。而他自己,則一臉興奮的清點著這次的繳獲。
報信的信使沒有走多久,就在撫順碰到了提前偵查的禁衛軍哨探,很快,信使就被帶到了皇帝面前問話。
女真整個部族放棄葉赫那拉,遷徙而去,不知去向。
這是反覆詢問多次后朱由校得到的消息,這個消息,當真是令他十分驚訝,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太極竟然有這樣的魄力,帶著聚集在葉赫那拉的女真人遷走。
葉赫那拉只是女真的中心,並不是所欲女真人都聚集在這裡,何況也不是所有女真人都是願意跋山涉水的到處跑,因而,最後真正跟著皇太極走了也不過是二十萬精壯人口,五萬多次掠奪過來的工匠奴隸,以及三萬精銳的騎兵。這就是皇太極所有的家當了。
而在葉赫那拉和整個邊牆外的地方,大概還散落著十多萬的女真部族,實際上這些人相當於是被皇太極放棄了。
「我是想要驅趕你們走,但卻不是你們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自己跑掉的吧。」對於之後突然的變化,朱由校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
不過,之前有著林丹汗那不順著他戰略規劃的一幕,此時面對這種超出計劃外的事情,朱由校還是很好的剋制住了。
在驚訝過後,朱由校也是立刻派人去尋找蹤跡,試圖追蹤上對方的大部人馬。但是此時正是東北解凍的時間,水汽瀰漫,道路更是模糊一片,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能投提供線索的東西。更很快皇太極也不傻,自然知道在此時要派人消除部族行進的痕迹。
也就是說,皇太極帶著龐大人口,暫時從大明皇帝的眼前消失了。這種局面,令朱由校心中有些愕然,也有些啼笑皆非。
他最初的目的的確是驅趕女真。這種想法同樣是源於他記憶的深處,似乎有某本小說是這麼做的,將女真人當成一種前鋒,利用他們幾十萬的人口,不停的往北、往西趕,利用他們的人命探索這些不毛之地。
很多地方初進去的時候會十分的麻煩,也不知道應對的措施,但有了人去趟地雷之後就會好很多,在前人的人命上,大明就能更好的掌控這些地方。
本來,當時他是將林丹汗也列入了這個戰略設想當中,但他卻忽略了實際,草原是如此的廣袤,根本不是他那一點人馬能夠限制的,因此林丹汗還是一如歷史上,被皇太極擊敗后,帶著察哈爾本部到了歸化城。
儘管這個過程有些許不同,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極為相似。沒了林丹汗,朱由校也不懊惱,不是還剩下女真么,皇太極一代人傑,是絕對不可能看著自己就此沉淪的,他性子較林丹汗來的更加堅忍不拔,一定不會死守在葉赫那拉這個死地的。
而且,東北雖然在此前一直都納入了大明的管轄,更是設立了奴兒干都司,但卻是一間接的管理,就和貴州四川的土司一樣,以當地人為管理者,管轄事務。很明顯,各種歷史事實已經證明,這種措施的失敗,改土歸流才是正道。
讓女真威望前驅,在東北開路,而後朱由校的大軍在後面接受,想想都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但是,再度出乎他預料的是,女真人竟然消失了,儘管還是有十來萬的人口和幾十萬的奴隸散落在邊牆之外,但這卻不是女真的主體了。
所有的貴族,所有的八旗的領導層,所有有技術、會識字的女真人和奴隸全部消失了。這個消息是接到朱由校旨意后,盤踞在葉赫那拉的熊廷弼探索出來的。
「真是…….」朱由校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從解決邊防隱患來說,此次可謂大獲成功,但對於他自己最初的戰略設想來說,卻是全面的失敗,林丹汗西遁,皇太極不知所蹤。
「現在改怎麼辦呢?」面對這種複雜的情況,朱由校不由沉思起來。他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出征,就是想要抽身而出,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不再京師,然後……..一些老鼠或許這個時候就會跳出來了。
等到剪乾淨了這波雜草,整個天下就該安靜下來了。不論是宗親、地主士紳、還是官場中的某些人,讓他們跳出來之後,就師出有名了。
「既如此,朕就把刀再磨的鋒利些。」聯想到國內的局勢,朱由校便定下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沒有外部磨練,那就進行內部整訓,剛好,他從這次的遠征和戰鬥當中,確實有些想法。
正好遼東地勢廣闊,很多地方雖然有了居民,但農田並沒有開墾多少,正好藉此遼闊地帶開展大練兵和系統深入的教育。
的確是要大練兵,這次連續截獲了兩個大的蒙古部族,光是繳獲的戰馬就是二三十萬匹,正好完成目前所有中央軍的騾馬化進程。
羽林軍、細柳軍、驃騎軍、驍騎軍,每軍五萬人,正好二十萬。
白城和鎮北關這邊又近,通過科爾沁草原就能聯通,草原廣袤,正是練兵的絕佳地點,而且還能一邊尋找隱藏起來的科爾沁部。
上次從白城山谷南下的時候,他雖然穿行了一邊科爾沁草原,但卻一個牧民都沒有遇到,根本不知道傳說中在女真爭天下時除了極大力氣的科爾沁部在哪裡。不然朱由校也不介意摟草打兔子,在去掉一個大型的蒙古部族。
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一邊練兵,一邊拿那些小部落進行實戰,征服他們,或者抽掉他們的精壯人口為兵,或者讓他們固定從事某種勞動生產,以產品和大明換取生活的物資。
東北的小部族多如繁星,地域也是廣闊無垠,期間不知道藏著多少的財富,若是經營的好,當真是一大寶地。而且這裡比鄰朝鮮,剛好趁此機會解決朝鮮的問題。
光海君既然和女真簽訂了城下之盟,願為臣屬國,那就不要怪大明爸爸不客氣了。朱由校依稀記得,朝鮮北部似乎都是山地,但那裡好像蘊含著豐富的鐵礦,如今大明開始大鍊鋼,正是缺鐵的時候。
而且,隱隱中,朱由校也有將這遼東當做一個退路的意思,若是國內真的收拾不下來了,造反的人數太多,到了舉國皆反的地步,他也好有個地方躲避下,憑藉手頭擴展的二十萬中央軍,他絕對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只是需要些時間罷了。
諸多計較在朱由校腦海中紛紛閃過,然後被他一步步整理成型,變成可以執行的策略。待他想的通透之後,便拿出隨身攜帶的印璽,開始發布命令,整個遼東,在無數道聖旨口諭下,開始顫動起來。
京師,紫禁城,文華殿。
八名閣老正圍著圓桌開會,會議上,坐在首席的徐光啟正大發雷霆,怒聲斥責。
「熊文燦這老東西,到底是在幹什麼,竟然到現在了,還沒有開始發動土改,他是想對抗中央么?」別看徐光啟平時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但發起脾氣來,還這是有些嚇人。
旁邊坐著的王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件,低頭看起來,最終還念念有詞,見一些關鍵的句子讀出來。
什麼山東災情已經控制,不需要操之過急,利用土改穩定民心;什麼白蓮教已經一網打盡,沒有了挑逗之人,百姓不會生亂;糧食運載及時,災情已經穩定,以工代賑實行的也很好,百姓有吃有穿有工做,不需要在多生事端。
等等之類的理由,他羅列了一大堆。熊廷弼在歷史上以口才著稱,其表現得當上稱之為一個縱橫之士,這種特點反應在文采上,也是極其的油滑而又正當,粗看起來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但不尊內閣命令就是違抗上命,不管理由在怎麼漂亮,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這也是徐光啟大發雷霆的原因。
「不光山東如此,其他幾個省份也有文件送來。」朱燮元同樣拿出一疊文檔,然後按個念了起來,他並不是從頭到尾的念,進士的尿性他是深知的,他自己也是如此,在開頭一定要炫下文采,寫一大通的廢話,正文往往是在最後一段。
他拿起奏摺后,直接就是從最後看起,然後一一念出來,讓在座的其他閣老都聽聽。聽著聽著,在座的幾乎所有人都皺起眉頭來。
大明一十三個內陸行省,奏摺堆疊如山,但幾乎沒有一州縣的理由都差不多,什麼民間沸騰,不好開展工作,什麼士紳反對,無法下鄉,甚至有的奏摺中隱隱點出,地方不穩,強行推動恐有有不忍言之事云云!
「要挾,他們這是要挾內閣。」徐光啟聽罷,再度大怒,竟然連土改的前期工作,丈量土地都推行不下去,甚至還說強行推動有什麼不忍言之事,這不是要挾是什麼。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內閣八個人,哦不,算上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李汝華,是九個人,他九人雖然家中有著大量的土地,但在此時早就寫信囑咐家人,將家族中的土地全部報備到縣衙去,隨時等著分割土地。
在內閣一段時間了,幾乎所有人的眼界見識都大漲,他們可是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皇帝改變天下的決心。何況,想要致富發家,傳承綿延,本就不是非土地不可,商號,哦不,是公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何況,陛下還許了他們三千畝土地的經營權,除了人頭能夠分到的土地,還能另外承包三千畝,這太划算了。雖然經營土地要收稅,但對於這種糧食的稅率是很低的,可以說這又是一種可以傳承很久的東西了。
天地下沒有傻子,只要有官身,哪怕是最低端的九品官身,在加上足夠的錢財,那麼就能承包到最少一千畝的土地,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若不進行土改,那些低品級的官員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土地。
而現在,固然自己沒有這麼多錢財,但有了這個許可權,那麼就能吸引到家中有閑錢,但卻無法用之生財,土地也將被剝奪的土老財了。
對於這些東西,擅長財務的畢自嚴想的很清楚透徹,因而,他也就從朱燮元念誦的那些奏章中看出了點其他的不同之處。
「我看,恐怕不是那些縣令知府的要挾,而是地方情況確實如此。」畢自嚴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讓其他人有些側目。
他也不藏著掖著,將自己的看法統統倒了出來,尤其是對分發給官員數額不同的土地承包權的政策,他將自己寫信詢問在地方為官的親朋好友得到的回答一一說了出來。
【作者題外話】:回冬蠍火馬書友,謝謝你看書這麼仔細,提出這麼多的建議,我知道最近寫的很粗糙,但沒辦法,這是第一本簽約的書,也沒有什麼大綱之類的,完全是憑感覺寫,也不是什麼歷史類的轉業畢業,很多資料都找不到,也只能這麼寫了。說實話,現實的生活很繁重,最近這些我寫的時候,都是迷迷糊糊的,一邊寫一邊睡,實在是沒有辦法。
這本書我也不知道要寫多久,只能說目前盡量堅持吧,堅持到寫不下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