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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人性本爭

  「……!」


  韓姓老者的話令張知州好不費解,當他卻又不得不先壓下怒氣,冷冷地問道:「卻不知本官何時不敬老,又有何事不守禮了?」


  韓姓老者一捻長須,倚老賣老地說道:「張郎啊!老夫蒙先皇器重,為官數載,即使還鄉之後,亦時刻感沐皇恩,不敢或忘,又豈會隨便阻爾按律拿人呢?然,今日老夫有一言,卻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老夫且來問爾,爾當真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錯么?」


  張知州此刻真是恨不得衝過去將這老東西給直接掐死,可惜人家不但資歷老,而且還抬出了先皇,是以他不但不能發作,甚至還得裝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兒。只見他抱拳問道:「韓老既然有言不吐不快,那本官自當洗耳恭聽。呵呵,您老暫且息怒,否則喉中有鯁,萬一給氣出個好歹來,那實非晚輩能擔當的起的。」


  卓飛聽著好笑,心道:這個張知州還真是陰損,我看你這會兒是巴不得這個老東西立馬來個鯁刺穿喉吧!


  韓姓老者這次倒沒跟張知州計較,只是微哼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既然張郎肯虛心求教,那老夫便倚老賣老指點爾一二好了,也省得爾日後行差踏錯,讓旁人看了笑話…….

  吾且問你,可知何為禮乎?嗯,想必爾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罷了罷了,既是如此,那大庭廣眾之下老夫也就不考較於爾了,爾且用心記好便是……」


  韓姓老者自說自話,直令張知州聞言氣結,正欲反駁,可惜對方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又繼續說道:「咳咳!禮者,禮法也。知禮者知善惡,知禮者知興衰,知禮者明大義,知禮者辯佞賢!民不識禮則無知,臣不識禮則無德,君不守禮則昏聵,舉國不明禮則此國必衰矣!


  法者,制也。無制不成方圓,以制諭民知禮,以制懲民不禮,懲諭相輔,則禮行於天下矣!


  唉,不是老夫說爾,爾既身為一州父母,自當禮行於民先;而身為人臣,自當守禮以報皇恩矣!奈何爾皆不遵乎?

  此為何處?臨江文會是也!;


  爾為何人?持貼之賓是也!;


  老夫問爾,為何偏要逾禮去行那喧賓奪主之事,莫非竟不知此地為他人之私所嗎?」


  「這……」張知州被韓老頭問的啞口無言,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只聽他好不服氣反駁道:「韓老此言有失偏頗,此地為本官轄境,又豈有喧賓奪主之說!再說此狂徒橫行無忌,出手傷人,擾亂會場,本官又豈能坐視不理?」


  韓姓老者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此地為爾之轄境不假,然今日趙小姐既然在此開辦文會,那自應以其為主家才對……是以,就算有狂徒在此地鬧事,而若主家不相招求援,那即使爾身為州父,卻也萬萬沒有擅闖攬事、越俎代庖之理啊!再說了,今日之事,至始至終,爾又可有詢問過主家的意見呢?喧賓奪主,可是識禮者所為哉?」


  卓飛暗暗地狂拍巴掌,心中驚訝地嘆服道:乖乖的不得了!居然能把胡攪蠻纏說得如此之有理有據,看來這個老東西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力一點也不比本公子差啊!奇怪了,古代人不都是讀聖賢書的么,可怎麼我遇到的人一個個都比我還更不要臉呢?呃,太可怕了,莫非他們都是穿越過來的不成?


  卓飛正在胡思亂想,而張知州卻是氣炸了,但他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去反駁,於是只好怒沖沖地問道:「本官一時情急,確是稍失禮數,多謝韓老的教誨,本官記下了,卻不知韓老為何又指責本官不尊老呢?本官向來敬重長者,自問也從未開罪過您老,這欲加之罪何來,吾未明也,還望韓老解惑。」


  韓姓老者聞言后確是老懷大慰地點了點頭,說道:「嗯,張郎不愧為一州表率,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唉,可惜就是悟性差了點,到了此刻竟仍不知自己那裡犯了錯處。也罷,老夫好人做到底,就再指點爾一次吧!」


  韓姓老者也不理會鼻子已經快被氣歪了的張知州,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德性,只見他頓了頓之後,又開始自顧自的說道:「今日臨江樓大開文會,本州的宿老名儒、文人雅士齊聚一堂,只為共論時策,此方為今日之本也。然,方才老夫曾出言請這位卓公子一述胸中之見,卻總是被爾等以雜事打斷,一味地去捨本逐末,視老夫如無物……哼,在座的皆習聖賢之道,老夫倒想問問諸位,此等做為,可是尊老應有的態度呢?」


  張知州聞言后真是哭笑不得,心道這個老東西巧舌如簧,倚老賣老,簡直就是存心在跟自己過不去嘛!他本有心反駁,可轉眼間卻看到全場不少賓客均在點頭附和,不由得心中頓時變得哇涼,對韓姓老者的號召力更是凜然,於是他在心中權衡了一下輕重,又無奈地說道:「韓老教訓的是,只因本官顧忌此狂徒會暴起傷人,所以一時疏忽,卻絕非存心冷落,然事已至此,還請您老明示,本官究竟如何才能彌補過錯呢?」


  「唉……」韓姓老者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滿臉惋惜的模樣,只聽他又接著語重心長地教誨到:「張郎畢竟年輕,行事難免有所疏漏,老夫空長几歲,又豈是那蠻不講理之人?罷了,罷了,既然爾誠心悔改,那麼老夫就不再計較爾的不敬之過了……


  不過嘛,既然是文會,而這位卓公子文采確是不凡,以致於老夫心癢難耐,想立刻聽聽其對於國事的見解,卻不知張郎,不,張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這……」張知州心中自然是極不情願的,正想開口拒絕,卻被台上韓姓老者狠狠地給瞪了一眼,驚得他慌忙改口稱是,生怕自己再被對方挑出什麼毛病來。


  沒人反對,這下子卻輪到卓飛開始傻眼了,忍不住在心中不忿地狂呼到:靠,啥玩意兒,怎麼把皮球又踢回給我了啊!


  時策?本公子今天可是來低調的,哪有功夫去準備什麼狗屁時策啊!這個老東西,既然你教訓「蟑螂」,那就一直教訓下去嘛,幹嘛非要扯上我啊!你這不明擺著想讓我出醜么?還有這個沒用的廢物知州,也是一點原則和立場都沒有的傢伙,這老東西說啥你就應啥,你的官威何在?而像他這種無理的請求,你又怎麼能夠輕易地答應下來呢!


  全場人的目光不由得又轉向卓飛,而大家確實也很期待地想看看這位神秘的白衣公子是否又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雅事來。


  「哈哈,吾本是一山野村夫,胸無點墨,又哪兒來的什麼時策呢?正所謂獻醜不如藏拙,今日韓老先生恐怕難免要失望了啊!」


  韓姓老者目中精光一閃,旋即又笑眯眯地望著卓飛到:「卓公子文采斐然,早已是名滿梅城,而老夫得聞后也甚感欽佩,爾又何必過於自謙呢?況且眼下國將不國,正當是吾等群策群力為國籌謀之時,然老夫年事已高,心有餘而力不足,此般重任恐怕還是要落在爾等後生的肩上,爾又怎可畏首畏尾,存心搪塞,絲毫沒有半點擔當呢!」


  韓姓老者說到後來語氣已經轉為凌厲,完全是一種批評的口吻,而卓飛心中更是暗罵:老不死的,哥招你還是惹你了啊?你幹嘛非要死纏著本公子不放吶?咱一不想做官,二不想和這些只懂得阿諛獻媚的酸儒們廢話,三不想引人注意……奶奶的,本救世主為人低調,慣於奉獻,如今就只有這麼點小小的要求,難道也不行么?

  卓飛心裏面在罵,但還是抱拳恭敬地說道:「救國救民的大任自是吾等不可推卸之責,然,俗語有云:天塌,自有體高者擎之!想卓某年少無知,才疏學淺,至於這個身形嘛……雖說生得倒也勻稱,可惜卻不夠挺拔……恐是無力擎天也,呵呵,還望您老能夠明鑒……」


  哈哈哈,滿堂賓客均覺得卓飛說的好笑,見過人藏拙,卻實在是沒聽過有人用這種借口推脫的。天塌,自有體高者擎之!這句話聽上去倒是蠻新穎,也蠻有深意的,恐怕也不是什麼俗語,而是這位卓公子自己瞎編出來的吧,標新立異,這傢伙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噗哧噗哧,趙清凝和她的隨行丫環們也忍不住掩嘴輕笑,心道這位卓公子還真是有點無賴,可是卻也令人覺得容易親近,不像旁的富家公子,各個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韓姓老者也沒想到卓飛竟會這樣回答自己,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於是,老頭子眨巴眨巴眼睛,強忍住心中的笑意,板起臉來怒斥道:「胡鬧!天下戰火紛飛,黎民蒼生遭劫,吾輩讀書人當勇於爭先,擎大廈於未倒!又豈可縮首苟活,徒令天下人恥笑呢?再者說,老夫身沐皇恩,無以為報,今日一時興起,才想要考量於爾,就是想看看爾是否有真材實料,也好讓吾為國舉賢……唉,反觀爾卻只知巧言令色、諸般推脫,莫非是想要學旁人那般不識敬老乎!」


  韓姓老者的一番話聽的張知州直翻白眼,好不委屈地想到:什麼叫學旁人那般,那不明擺著是在說我嘛!嗚嗚,本官站在這裡連聲都沒敢吭一下,為啥你這個死老頭子還不肯放過我呢……」


  卓飛也和知州大人一樣,聽得直翻白眼,暗罵老東西就會給人扣大帽子,須知古人極重孝道,這不敬老尊老可是犯了大忌諱的,大到足可以讓一個人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卓飛很明白這一點,所以見到對方開始將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時,心中便也有點火了,於是對著韓姓老者一抱拳,正色道:「老先生所言差矣,卓某一向是尊老愛幼,心存孝道的。至於巧言令色、故意推搪,更是無從說起。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老先生定當知曉,人之不喜亦勿強求的道理吧?卓某雖不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卻還是懂的,而於午夜夢回之際,吾亦常惶恐不安,輾轉反側,唯惜吾才德皆不足,無力可施也…..

  卓某今日來此只是一心為了向梅州城的諸位賢俊求教的。至於往日曾妙手偶得了三兩句小詩,騙得些許虛名,則更是不值一提矣,實愧對老先生的看重之心,呵呵,像吾這般憊懶的性子,又豈是良才之選呢?」


  「爾……!」韓姓老者雙眼一瞪,就想駁斥,可不等他措好詞卻又聽見卓飛說道:「小子一向心直口快,若言語有無禮之處,還望老先生見諒。然小子有一事不解,還望您老能為吾解惑。」


  「哼,爾且說來聽聽!」韓姓老者明顯是心中有氣,但還是忍住了,想聽聽卓飛有什麼需要自己為他解惑的。


  卓飛淡淡地一笑,不懷好意地盯著韓姓老者問道:「老先生德高望重,淵博如海,您老方才對知州大人的一番循循善誘,實令小子受益匪淺、嘆服不已。老先生教訓的是,小子也認為知州大人今日行事確有疏漏,惹喧賓奪主之嫌……


  然,老先生既然深明「禮」之道,為何仍不顧主家權威,同行那喧賓之舉……呃,小子只是一時頭腦發熱,胡言亂語,老先生莫往心裡去,就當我沒說過好了,呵呵呵。」


  張知州此刻心裡那個痛快啊,望著卓飛的眼神也熱切了許多,心道:這位卓公子是友是敵暫且不論,單憑他義正言辭的一番詰問,就足慰本官這顆飽受摧殘的小心靈了。


  哼,卓公子說的對呀,韓老頭你不是自詡守禮嘛,那為何還要同我犯一樣的錯誤呢?你在這兒問東問西的不也沒經過趙小姐的首肯么?你不也一樣是在行喧賓奪主之舉么?哈哈,這豈不成了賊喊捉賊,五十步笑百步來么?


  呸,本官真是被氣糊塗了,竟一時之間沒想到此點,不過還好,現在總算是有明白人看不過眼了,甚好,甚好,我倒要看看你這老不死的這回面子往哪裡去擱!」


  韓姓老者鼻子都快被卓飛給氣歪了,實在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竟然會被一個黃毛小子抓住了把柄,而且還是用自己剛教訓別人的事,反過來教訓自己,這真是混賬之極,真是無禮之極,真是大膽之極,真是…….嗯,這小子還真是有點意思啊。


  「這……」韓姓老者沉吟了一會,忽然收起怒容,開始笑眯眯地盯著卓飛看,只看得卓飛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之時這才悠悠地開口說道:「卓公子果然精明急智,倒也不枉老夫頗看重於你啊!老夫雖有越俎代庖之嫌,然,既然公子今日受邀來此,那為何又不一展身手,卻只打算做個看客呢?如此一來豈不是愧對於主家的盛情相邀么?這失了禮數不說,卻不知卓公子欲置主家的顏面於何處呢?」


  卓飛哼哼一笑,心道這個老東西下不了台了,便想要抬出趙清凝來壓自己,如此下作,自己又豈能讓他得逞!

  於是卓飛趕快背轉身對著也正在用一雙美目盯著自己的趙清凝狂使眼色,同時暗暗擺手,示意對方千萬不要跟著這老頭兒起鬨。


  當卓飛看到趙清凝眸如彎月,而且還微微地沖著自己點了點頭之後,他心中頓時有了底氣,轉身對韓姓老者說道:「哎,老先生此言讓小子好生為難,想吾雖然受邀前來,但可惜對時事並無甚見解,況且主家也並無意要考較小子,這失禮一說又從何談起呢?」


  「哦……」韓姓老者故作驚訝之態,轉頭望向台下的趙清凝問道:「趙小姐怎麼說,可有意考量一下這位卓公子?」


  卓飛忍不住心裡又開始打鼓,祈禱著趙清凝千萬要頂住,否則…否則……否則哥哥以後都不跟你玩了啊!


  趙清凝先望了望正在對著自己擠眉弄眼的卓飛后,才對著韓姓老者一笑到:「韓老乃本州大儒,德高望重,卓公子得蒙您老青睞,有心考量一下他的才學,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兒啊!不過今日到場的賢俊頗多……嗯,以清凝之見,既然卓公子有心藏拙,那還是不要因他一人而耽誤時間了……嗯,這不過是小女子的一絲愚見,還望您老明鑒…….」


  卓飛一顆心總算是放回肚子裡面去了,但仍裝作有些惋惜地望著韓姓老者說道:「哎,趙小姐身為主家,若她開口,小子即使心中再不願意,但恐怕也只能勉為其難了。不過…不過……還好,趙小姐善解人意,思慮周全,也免了小子出醜的尷尬,如此甚好,甚好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甚好,反正在座的賓客總覺得卓飛的笑容中透著那麼一股子苦澀。於是,在座的好事之徒們便紛紛交頭接耳的猜測起來,猜測才子和佳人的真正心意。


  「你說這位卓公子到底想幹什麼啊?」


  「誰知道呢,韓老想考量他,這麼好的機會他居然還要推脫。」


  「可不是么,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換了我……」


  「拉倒吧,就憑你那幾首破詩,也想韓老看重你?」


  「你!」


  「行了,你倆別吵了,我告訴你倆個秘密,聽說這位卓公子上次在怡情樓和趙小姐不歡而散,聽說倆人還吵了一架呢!」


  「啊,原來是唐突佳人了啊!」


  「對,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反正今天我算看明白了,這位卓公子定是胸有成竹,但卻遲遲不發,估計他是想等趙小姐親口求他說吧!」


  「對,對,我看也是這樣,哈哈,不過他恐怕沒想到趙小姐會不搭理他啊!」


  「是啊,你沒見他笑的有多苦澀么,明顯是事與願違,心中的算計落空了啊!」


  …………..

  全場議論紛紛,總之說什麼的都有,而卓飛心中卻是樂開了花,雖然此刻仍是在對著韓姓老者苦笑,但他眼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得意卻出賣了他。


  韓姓老者活了一輩子了,又豈會看不出卓飛心中的那點小九九,可他卻完全沒有一絲被人戲弄之後的失落感,卻反倒是一捻長須,撇了撇嘴道:「若老朽沒有理解錯的話,那便是主家若不親自相邀,卓公子是絕對不肯開口的吧?」


  卓飛恭敬地抱拳行禮,說道:「老先生明鑒,小子才疏學淺,若非是主家之意,那我確是有心藏拙的,呵呵,滿場皆俊賢,小子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卓飛得意地向坐席上的士子文人們拱了拱手,以示謙遜,以博人好感,還真別說,此舉倒也讓他贏得了幾聲喝彩。


  而韓姓老者的表情卻越來越詭異,只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頭,然後便對著卓飛嘿嘿一笑,故作嚴肅地說道:「哎,既然卓公子執意要主家開口相邀,那老夫別無選擇,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應了你的請求…….嗯,老夫現在便正式邀請卓公子談一下對時事的見解,還望公子能開金口,不吝賜教啊!嘿嘿嘿。」


  「啊!」


  卓飛忽然間生出一種被人陰了的感覺,驚訝之際迅速扭頭望向趙清凝,卻見她面紗之上的兩輪彎月更加的彎曲了……卓飛心中頓時大叫不妙,事有蹊蹺,詭異啊詭異!


  「哎……。」台下的趙清凝先是嘆息一聲,接著又悠悠開口說道:「清凝位卑言輕,實不敢相強於公子,可惜今日文會卻非由清凝一人主辦,韓老亦是協辦之一,否則僅憑小女的名頭,又怎麼可能邀到如此多的宿老名儒到場呢?而如今既然韓老執意看重公子,那依清凝之見,卓公子就莫要再推脫了吧……這…這實非清凝有意隱瞞……況且……況且那請帖之上也有說明,卓公子莫非不曾留意到么…….」


  趙清凝被卓飛憤懣地眼神盯得有些心虛,於是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更是細若蚊吶地為自己辯解起來。


  「好了,好了,堂堂七尺男兒為何婆婆媽媽地好不痛快,老夫身為主家之一,而且已經誠意相邀了,卓公子莫非還要推辭么?嘿嘿,公子莫要諸多顧忌,儘管直言便可,至於爾的見解,是拙是秀,老夫和在座的俊彥自會有一番評判的。」韓老頭笑眯眯地望著自己面前這個已經快要惱羞成怒的少年郎,一副吃定了對方的模樣。


  嗚嗚,老子被人算計了……!

  此刻,卓飛恨不得仰天長嘯,以舒胸中的那口憤懣之氣,更想要衝上去將這個可惡的老頭兒胖揍一頓,可惜他畢竟還是個斯文人,一想到美好的世界和美麗的生活,就再也提不起暴走的勇氣了,於是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裡面咽,即使咯傷了胃……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誰又知道古人也這麼陰險呢!

  想明白了之後,卓飛漸漸地平靜下來,瞪了韓姓老者一眼,接著說道:「也罷,既然老先生亦為主家,且執意要卓某獻醜於人前的話….……那吾也不敢再推辭了,這便請您老捋直了耳朵,莫要聽漏了一星半點才好!」


  落入別人算計之中的卓飛,心情極度不爽,以至於言語措辭更是無禮了許多,可韓姓老者的涵養倒是不錯,裝著沒聽見,只是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後,便退回到台下的貴賓席上去,一副等著要看好戲的模樣兒。


  卓飛見狀,哀嘆一聲,暗中合計道:若自己避戰畏縮,恐怕徒惹人恥笑,反正左右都是丟人現眼,那還不如放手一搏的好。丫丫的,哥還就不信了,以本天機多上幾百年的見識,再加上王霸之氣護體,莫非還當真會怕了你們這幫酸儒不成!


  事已至此,騎虎難下,不得不為之了。


  卓飛當下把心一橫,挺直了腰板,一手持扇,一手握著劍柄,傲立於台上,招牌動作擺起,目光漸漸開始變得深邃而悠遠…….

  「人之初,是善是惡?莫說一是。人心或向善,然無論是為情勢所逼,亦或是私慾難填,以致每每行事之時,恐終是善少而惡多。君不見饑寒者竊食偷衣以求苟活,富貴者穀米滿倉猶奪民粟;無權者心機盡費盼授官,有官者勾心鬥角為奪權;庸者求貴於夢,志者竟力人前;獨夫思娶妻,得妻思承膝,子女俱全則思兒孫滿堂也;嗚呼哀哉,凡此種種,皆由本心,對乎?錯乎?善乎?惡乎?」


  卓飛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先論述后發問,引得全場人都陷入了沉思,而趙清凝也忍不住問道:「莫非卓公子認為人性天生醜陋不成?」


  卓飛聞言后,先是雲淡風輕地一笑,接著才正色道:「何為善,何為惡?何謂美,何謂丑?老鴉竊他人之谷哺飢子,其子得食自稱母善,然失谷之人豈會稱善乎?


  吾以為善惡一念,善惡之分,皆因立場不同爾,皆由視者本心自辯也……。」


  韓姓老者沉吟到:「依卓公子之理,凡事皆有正反,如此一來何須教化,何須明聖賢大義,何須弘揚禮法,放任自由豈不更好?」


  卓飛搖搖頭,朗聲道:「非也,小子方才所說的不過是善惡之分,然人存於世間,難獨活矣!而既與人交際,則需顧及他人之感觸,是以,禮法應之而生矣!」


  全場人聞言皆苦思不已,大家都知道禮法周定,卻還真沒人仔細地去想過這禮法更深層次的由來,而卓飛這說法倒是新穎新奇的很。


  卓飛見眾人都被自己的論調吸引,也是洋洋得意,撇了一眼正皺眉苦思的韓姓老者之後,又接著說道:「呵呵,譬如說……十人陷於絕境之地,合有一袋穀米,若分食之,眾人皆可活多一日。而韓老先生不顧他人死活,欲獨取之,如此行徑,自可多活十日待援,而余者必死……咳咳,此舉在老先生心中或為善念,然在其餘九人心中則必為大惡,定會群起而攻矣!正因如此,吾以為,善惡兩面,稱善多者為善,稱善少者為惡,少數人服從於多數人,此便是處世之法爾!」


  韓姓老者被卓飛氣得快說不出話來了,心道:台上這個小兔崽子,居然還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這也太不是東西了,他居然敢把老夫比作貪婪自食,欲奪人活路之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卓飛看著韓老頭怒目而對的樣子,很是開心,暗想到:哼,死老頭敢給本公子找麻煩,看我不把你氣死才怪!

  「少數服從多數,那照你這麼說,若一人誤入賊巢,眾賊皆欲殺之,莫非此人便當順從眾議,引頸就戮不成?而眾賊人多,莫非草菅人命便合於禮法不成?」


  卓飛一看,說話的原來正是那個苦主鄭公子,登時不屑地回到:「吾只說少數服從多數,眾賊在賊巢內或是多數,然於一國,於一地而言,又算得什麼呢?


  呵呵,當然了,若是鄭公子誤入了賊巢,那想必便只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是引頸就戮,慷慨赴死;二是同流合污,變成賊巢內的大多數之後,當可逃得一死。


  嗯,不過恐怕到了賊巢外的大多數組軍前來討伐之時,那鄭公子你又會從多數變成極少數了,唉,左右皆是難逃一死,爾還真是可憐啊。」


  哈哈哈,滿場鬨笑,氣得鄭公子血壓升高,一屁股坐到地上,指著卓飛卻不能言。


  張知州心中承認卓飛的論調很是新穎奇特,若換作往日他也定會興趣盎然地聽著,可惜他此刻卻沒哪個閒情逸緻,只想著快快了結了姓史的狂徒,以免夜長夢多,於是,他開口說道:「卓公子立論新穎,發人深思,但本官卻不知道這善惡之說和時策又有些什麼關係呢?還望公子為我解惑。」


  「知州大人莫急,且聽卓某道來。」卓飛沖張知州嘿嘿一笑,又接著說道:「善惡難分,人性難明,善惡之說,不足以喻人性,卓某愚見,人性當是本爭!

  人之初,欲存活,是以鼓力嘬乳與飢相爭;人患疾,求康健,是以吞咽苦藥與病相爭;人求學,志遠大,是以用功苦讀與同齡相爭;人為官,不甘止,是以勤政澤民與同僚相爭;人本君,仍不足,是以開疆拓土與天下相爭也!

  再者,蟲蟻為粒米而互殘,苗葉為光明而竟上,此乃萬物天性,都道存活於世,無欲則剛,然人真能脫天性而無欲乎?


  飢當食,渴當飲,不飲不食,必死無疑!天性如此,萬物皆有所欲也!


  而有所欲則必有所爭,爭由欲起,爭與不爭,唯法不同而。」


  說到此處,卓飛微笑著環視全場,緊接著又聽嗆啷一聲,只見他抽出腰間的長劍,手撫著青幽冷冽的劍身,喟然道:「劍者,器也。為善者持器行王道,救萬民,人皆稱其善;為惡者持器行畜事,屠蒼生,人皆稱其惡!器本無善無惡,善惡對錯皆在持器者本身,或許持器者亦不分善惡,善惡對錯皆視其行徑於吾等之得失而定論吧!」


  全場寂靜莫名,猶如無物,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卓飛和他手中的長劍在閃耀著道道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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