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4)
「是,靜微姐。」林喜兒和她打招呼。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忙嘛,怕打擾你。」
沈靜微溫柔地笑了笑,然後看向紀念:「紀念,你好久沒去工作室了,在忙什麼?」
紀念敷衍著答:「在忙功課。」
「最近還和Able下棋嗎?聽說他這學期很忙,美國那邊他系裡的教授,要他幫忙做一個真實案件的心理測驗。」沈靜微說。
「心理偵探測驗?這是什麼?」林喜兒不解地問。
沈靜微笑著解釋:「他的專業是犯罪心理學,目前是馬里蘭大學最年輕的副教授。」
紀念看得出,她提起他時,語言神情都很驕傲。
「早知道他這麼忙,就不要他每天和我們一起到處玩了。哎,現在聽你這麼一說,真覺得不好意思。」林喜兒有些懊惱的樣子。
沈靜微驚訝地看著她,一連問了兩個問題:「你認識Able?他每天和你們一起玩?」
紀念看她一無所知的樣子,心裡竟升起一陣快意。
林喜兒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念念介紹我們認識的,他帶我們去了泰晤士河、倫敦眼、唐寧街、鐘樓,好多地方呢。」
沈靜微的臉色有點不好看,寒暄幾句后就和她們告辭了。
林喜兒見沈靜微走遠了才說:「你呀,簡直是個木頭腦袋,對付情敵都不會,你看我,三兩句話就把沈靜微給壓下去了。」
紀念滿臉崇拜地看著她。
「可她不是算你姐姐嗎?」紀念怕林喜兒為難。
「咱們什麼關係,你可是我貨真價實的妹妹,誰也沒法兒和你比呀,我自然和你站一條線的。」林喜兒毫不遲疑地說。
紀念感動極了,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有林喜兒這麼個姐姐。
現在,她似乎能夠對過去的一些磨難和不幸漸漸釋懷了,心情變得開朗明亮起來。
林喜兒即將回學校去報道,她也要正式去劍橋都德斯學院念書,Able要回美國一段時間。
美好的時光過得太快,不經意間,他們就到了要分開的時候。
紀念是在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向Able告白的。她性格雖然內斂、孤僻,但從來都不是膽小怯懦的人,相反,她其實很有主見,很勇敢,只要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會逃避。
何況還有林喜兒從旁慫恿,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喜歡什麼就要勇敢去爭取,人生苦短,不能浪費時間。
紀念想了好幾天,終於決定在他去美國前,勇敢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星期三下午,樂言去劍橋找Able,請他晚上來一趟,就說紀念有事找他。
樂言走後,紀念就開始坐立不安,雖然她心裡已經做了決定,可真正要實施起來,還是緊張得要命啊。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主動要和別的男生告白。
她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看向林喜兒:「要不,還是算了吧,我緊張得快要暈過去了。」
林喜兒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沈靜微那樣眼高於頂的女子都看上了他,可想而知,美國那邊多少洋妞等著泡他,你害怕?好啊,就讓他和別人在一起好了。」
「可是,我真的怕啊,萬一等會我見到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怎麼辦?」紀念皺著眉,一臉擔憂。
林喜兒歪著腦袋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問題啊,如果紀念真緊張到說不出話來,那今天的一番布置可都白費了呀。
門口的斗柜上放著一束鮮紅的玫瑰,香薰蠟燭已經點燃,滿室幽香,她還讓紀念換了新衣服。
「酒!我去拿酒,酒壯(上屍下從)人膽!」她從沙發上跳起來。
廚房裡,有一瓶他爸爸珍藏了好多年的白酒,為了紀念的愛情,今天都豁出去了。
紀念立在原地,忽然想起那晚,那個流浪漢身上的臭烘烘的酒味,她呼吸一窒,心裡一陣尖銳的疼。
林喜兒打開了酒,珍藏多年的酒,散發著濃厚辛烈的香味,空氣里的味道,醺人慾醉。
她看紀念依舊傻愣愣地站著,便走過去拉她:「發什麼呆呀,趕快過來!」
她的手冰涼冰涼,林喜兒一驚,忙問:「你手這麼冷,怎麼了?」
林喜兒這才發現她臉色很難看,隔了幾秒,她像想起什麼,一臉懊惱,她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向紀念道歉:「念念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紀念做了個深呼吸,扯開唇笑了笑:「幹嗎呀,好好的道什麼歉,發神經哦。」
她說著,接過了林喜兒手裡的酒,低著頭嗅了一口,嘆道:「好香。」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她覺得,這和那晚那種臭烘烘的酒精味道,真是天壤之別。
「我喝!」她一臉豪爽。
林喜兒有些擔憂:「真的沒關係嗎?」
紀念對著她笑了,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笑。紀念握著她的手,搖頭道:「沒關係啊,這是不一樣的。」
林喜兒瞬間淚濕。真是個傻姑娘。
紀念變了,因為愛情,她變得勇敢了。
酒入喉嚨,第一感覺就是辣,真辣啊。液體順著喉嚨流進胃裡,火燒一般的感覺,紀念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燒了起來,像誰在她心裡放了一把火。
「咳咳咳……」她劇烈地咳起來。
林喜兒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有點兒心疼她,也有點兒後悔自己出了這麼個餿主意,紀念從未喝過酒,而這瓶酒,酒精度五十八。
不會喝出事吧?林喜兒這樣想著,紀念又一杯喝下肚了,那種兩百毫升的馬克杯,她一次倒了大半杯。
不能再給她喝了,酒精中毒可怎麼辦,林喜兒迅速拿起酒瓶,跑回廚房放好。
她再回來時,紀念已經癱在了沙發上,雙眼發直,一張臉紅的厲害,她看著林喜兒,嘿嘿地笑了起來。
「喜兒。」她舌頭有點兒卷了,「我怎麼覺得天在轉呢。」
林喜兒哭笑不得,轉去給她倒溫水,然後兌了些蜂蜜進去,走到她身邊,喂她喝下。
敲門聲響起。
林喜兒看了眼紀念,然後迅速跑去開門,Able與樂言站在門口。
她對Able說:「念念在裡面。」說完,側身出去,拉著樂言就跑。
Able愣了愣,然後抬腳進去。玄關右側是餐廳和廚房,左側是客廳,Able走進去,站在樓梯口喊:「紀念。」
紀念聽見聲音,從沙發上緩緩坐起來,看見面前的人後,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拖著長音叫了聲:「Able。」
她從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叫過他,憨憨的,像撒嬌似的,Able的心一陣酥軟。
她的臉很紅,一雙眼睛。更是亮得驚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Able走近幾步,聞見了她身上的酒味:「喝酒了?」
紀念點頭,繼續笑。
「為什麼?」說實話,他不太喜歡喝酒的女生。
「喜兒說酒壯(上屍下從)人膽。」紀念喝了酒,思想慢半拍,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
Able疑惑地看著她,然後,心彷彿漏跳一拍。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嘴巴里,卻不自覺地問出:「你想要做什麼?」
「和你告白。」她看著他笑,一臉嬌羞,真誠得不得了。
Able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熱,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呼吸變得急促了,像是有什麼要從心底里掙脫出來。
紀念看著他,眼神里充滿溫柔與愛意,大概是口乾,她舔了舔唇,腳下一陣發軟,她不自覺地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Able,我喜歡你。」她仰著頭,目光有些迷離。
Able的心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喜兒說再不告白,你就和人家在一起了,她說我是膽小鬼,我是膽小鬼嗎?我也覺得,嘿嘿。」她自顧自說起來,笑得像個孩子。
酒勁上來了,她像是踩在雲上,渾身發軟,左右搖擺站不穩,身體向前靠一點,又靠一點,她滿足地揚起嘴角,真舒服啊。
她接著說:「可是,我怕啊,萬一你不喜歡我怎麼辦呢?我從來沒戀愛過,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又沒有喜兒漂亮,如果我也是個美女就好了,這樣你一定會喜歡我了,不不,最好是個超級美女,像仙女一樣。」
醉酒後的紀念和清醒時的她判若兩人,這時的她,毫無防備,露出了最真實柔軟的一面,像個率真、嬌憨的小女孩兒,恨不得把心底里所有的話一股腦兒都說給他聽。
Able扶著她,她滾燙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遞給他,他看著她半靠在自己懷裡,整顆心都軟得無以復加,很奇妙的感覺,令人有一點點眩暈。
他低著頭,兩個人的臉離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然後,她皺著眉問他:「你說我好看嗎?」
他笑起來:「好看。」聲音溫柔低沉,有一點點沙啞。
她高興極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他的皮膚真好啊,白皙乾淨,還有眼睛也真漂亮啊,像冬日夜空的星,寂寥而璀璨,他鼻子高挺,嘴巴呢,嘴巴薄薄的、軟軟的。
紀念看著看著,忽然冒出一句:「我想親你。」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Able的手一滑,她差點就摔在了地上,他心跳加快,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了,可紀念卻還一臉天真無邪地看著他。
他無奈一笑,怎麼感覺自己像被調戲了呢?
「哎。」紀念拽了拽他的衣服,「你喜歡我嗎?」
Able還沒說話,就看她突然一臉痛苦的神情,然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嘆了口氣,任由她吐在自己身上。
酒勁已經完全上來了,紀念似乎很難受,一張臉皺成一團,彎著腰嘔吐不止,Able騰出手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另一隻手扶著她。
「好點了嗎?」他輕聲問。
紀念搖搖頭,吐得眼淚都下來了。
Able有點心疼,顧不得清理身上的嘔吐物,先把她扶去沙發上坐下,然後再去衛生間脫下自己的臟衣服。
然而,等他出去時,她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又回到衛生間,拿一條毛巾潤濕后再出來,給她擦臉和手。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臉上的潮紅還沒褪去,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她蜷縮著身體,面向外,嘴巴嘟著,可愛極了。
Able看著她,目光溫柔,情不自禁笑了笑。
她第一次喝酒,並且喝得又多又急,這一睡竟從傍晚七點鐘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宿醉后難免頭痛,紀念抱著自己的腦袋靠在床上,她覺得渾身都難受,嗓子又干又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林喜兒給她端了杯水來:「你再不醒我就準備喊醫生了,以為你酒精中毒了呢。」
紀念仰頭把水一飲而盡。
「Able走了,回美國去了,走之前他來看過你。」林喜兒說。
這麼快就回美國了?紀念覺得有點兒難過,連一聲再見都沒說,都怪自己,居然睡得這麼沉!
「對了,昨天告白的怎麼樣?」林喜兒問起正經事。
紀念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她懵懂地看著林喜兒,然後,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她向Able告白了!
昨天的事,像電影里閃回的鏡頭,重新回到她的腦海里來。
Able,我喜歡你。
喜兒說再不告白,你就要和別人在一起了,她說我是膽小鬼。
如果我也是個美女就好了,不,超級美女,就像仙女那樣。
你說我好看嗎?
我想親你。
林喜兒見她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心裡一陣警覺,難道是被拒絕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怎麼了?」
紀念羞愧得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昨天她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否則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那完全不是自己啊。
「都怪你!」紀念瞪著林喜兒,「什麼酒壯慫人膽,你說,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什麼葯了!」
林喜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什麼呢你。」
紀念只好把昨天發生的,自己記得的部分,一一說給她聽。她在複述的過程中都覺得不好意思,難以啟齒,可是,當時究竟是出於什麼魔幻的原因,她竟敢對Able說出那樣的話啊。
不僅如此,她還吐了他一身。
林喜兒揉著自己的肚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足足笑了五分鐘,好不容易才勉強自己停下。
「紀念,你身體里絕對住了另一個人。」她得出結論,「早知道喝酒就能召喚出另一個這麼魔性的紀念,我早給你喝了。」
一個人的身體里,真的住著另外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嗎?她可能會做出讓你在清醒時,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喜兒與樂言回去了,紀念也正式進入都德斯學院學習。
像回到最初剛來劍橋的那段時間,她一個人吃飯、走路、散步、上學放學,但似乎又有一點不一樣,走路時,她不再總低著頭,開始關心周圍的變化。她想,如果再見Able,至少可以和他說一說,她這段時間是如何過的。
是的,她想念他。不管她在做什麼,看見了什麼,腦海里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似乎她周圍的一切,天地萬物,都和他有了關聯。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十一月,劍橋的天氣開始有點涼了,經常下雨,空氣里濕漉漉的,清晨起來,花草樹木上都掛著晶瑩的水珠。
星期五的那天晚上,紀念吃完晚飯,準備上樓讀書時,電話響起,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第一預感就是Able。
「紀念,是我。」果然是Able。
這個聲音響起,紀念差一點就落下眼淚,原來自己除了想念,還有委屈。
她點點頭,然後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見,於是默默吸了口氣,說:「嗯,我知道。」
電話里,有大概十幾秒的沉默。
「我最近很忙。」他說。
紀念不知道這算不算解釋,她只好又說:「嗯。」
「你還好嗎?」
「嗯。」
「和同學相處得還好嗎?」
「嗯。」
Able站在窗前給她打電話,在這三個月來,他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時,為一宗殺人案奔波。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睡一會兒覺,可他首先想到的卻是她。
下午四點鐘的太陽,燦爛灼烈,Able揉了揉眼角,他臉上的笑容有點疲倦,可神情卻是溫柔的。
「我怎麼覺得自己像一個管家婆?」他自嘲。
紀念彎下嘴角:「那換我?」
他笑起來:「好。」
「你還好嗎?」
「不太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