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是顧憐凡

  周瑾同當時整個人都懵了那麼幾秒鐘。


  不,不是幾秒鐘,他感覺那麼一瞬間,似乎一個世紀都轉過去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病房裡的那幾個警察,周瑾同可算是鬆了口氣,要是真因為她這麼個不要命的進了拘留所,還真是挺冤的。


  他轉頭看了看,只見那女人半躺在病床上,一頭烏黑的長發服帖地垂下,雨後的陽光變得灼眼起來,從百葉窗外一直照到了她身上半搭半蓋的白色被子上,陽光中,幾縷光澤的髮絲在她的肩膀處彎成好看的弧度,一雙美的不可描摹的眸子中布滿陰霾。她就那麼獃獃地看著窗外,一動不動。


  周瑾同雙手環胸,似有疑惑地歪頭看著她。


  怎麼了這是?


  半死不活的?

  八成是受了什麼情傷了吧?

  顧憐凡心裡很亂。她不知道要怎麼從腦子中的一團亂麻里捋出頭緒來,或者可以這麼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捋什麼。是答案嗎?不,答案已經有了,不需要再重蹈覆轍。是面對嗎?不,她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她忽然覺得,感情是這世界上最殺人不見血的兇器,它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變成鋒利的刀刃,直直地捅進你心口,卻滴血不沾。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個場景,只要不經意回想起來,都是一把把尖銳的匕首,扎得人體無完膚。


  周瑾同就那麼看著她,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他沒想過這樣狗血的相遇,會把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圈進了一場感情的漩渦里。


  那裡面有她,卻還有另外一個他未曾謀面的男人。


  思緒忽然被一雙大手生生給扯了回來,周瑾同單手支頤,手掌托在下巴上看著顧憐凡一口一口地喝著粥,她低著頭,纖長的睫毛在眼瞼鋪下一片陰影。


  「五年了。」


  顧憐凡一愣,狐疑地抬起頭來,「什麼五年了?」


  「沒什麼,喝你的粥。」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五年了,顧憐凡。


  我陪你發瘋,瘋了整整五年。陪你肆意妄為,把我整顆心都賠了進去。而你卻依舊活在那人的陰影下。


  白佑希。白佑希。


  他到底對你有多重要?就這麼讓你念念不忘?我守候了那麼久,默默無聞,你的心就算是一座冰山,也足夠讓我焐熱一角了。


  周瑾同覺得挺憋屈的。


  忽然,一聲清脆的簡訊提示音將他驚醒,他在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起身拿來了手機,一看,原來是交警隊的。


  「喏,你明天有事可幹了。自己一個人能應付的了嗎?要不我陪你去?」


  周瑾同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拍,稍稍一送就將它推了出去,手機在光滑的桌面上「哧溜」一下撞上了顧憐凡的胳膊,她正在沒心沒肺地喝粥,動作一頓,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手機屏幕,原本放在嘴邊的勺子瞬間從兩根僵直的手指中掉落,好巧不巧,裡面的粥直接一滴不剩的全灑在了衣服上。


  「嘖,笨死你算了!一條簡訊至於么?說白了就是錢的事兒,對方要多少給他就是了,幹嘛這麼緊張?」


  周瑾同一邊迅速從抽紙盒裡抽出了幾張紙巾,一邊還在皺著眉頭訓斥她不小心。


  「周瑾同,明天你替我去一趟交警隊吧?」一雙小手猛地一下,緊緊抓著周瑾同伸過來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嚴肅到他有那麼一絲陌生。


  周瑾同把手往自己的面前收了收,順帶著將她拉的離自己更近了些,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麼突兀地交織在一起。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用另一隻手支起下頜,好奇地打量著她。


  「好啊,那你要怎麼報答我呢?以身相許如何?」


  她微微一愣,漆黑的瞳孔縮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更嚴肅了。


  顧憐凡躲開他的視線,身體向後傾斜靠在椅背上,低下頭開始摳自己的手指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我明天要去醫院陪爸爸,真的沒時間。」


  她說得特別幽怨,兩片櫻桃色的薄唇癟了癟,順勢把耳側的幾縷碎發別到耳後。


  「好好好,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我去還不成嗎?真是服了你,有夠笨的,開個車都能闖紅燈,竟然還出車禍,我真不理解為什麼就你這智商還能當上醫生?」周瑾同起身把碗收起來,走向廚房。


  「就你聰明行了吧?你都能當,我為什麼不能?」


  顧憐凡在嘴裡碎碎念著,仍舊低頭扣著手指,似乎那上面可以扣出花來,直到周瑾同喝了她一聲不準扣,她才猛地收回了手,左右看了看,又抽出一張紙巾來,撕著聽響。


  市中心的星海小區,二十五層的落地玻璃窗前正站著一個筆直的身影。


  盈盈月光從落地窗透進來,在潔白無瑕的瓷磚上鋪滿一層光光點點,偌大空間的一角,男人指間的香煙忽明忽滅。


  白佑希斜倚在窗邊,一雙深不可測的明眸看著城市最遠處,額前的碎發慵懶地垂在那裡,地板上,男人高大的身材被拉成一條長長的暗影。


  未婚夫,周氏繼承人?

  原來五年不見,你過得這麼滋潤。


  他微微一笑,笑中帶著一抹微不可查的苦澀,隨手將還剩下半截的煙蒂丟在腳邊,煙頭帶著一絲火光,驀地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血亮的痕迹,下一秒,它就被一隻鋥亮漆黑的皮鞋踩得實實在在。


  白佑希用腳尖將它狠狠碾碎,那力道,就像是要嵌入地板里似的。


  第二天,交警隊。


  白佑希微狹著雙眼,一隻手看著手裡的文件,另一隻手有規律地敲擊著桌面。


  忽然,門口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會議室的門應聲打開。


  「來了?」


  他把手裡的幾頁文件放在桌面上,沒有轉頭。


  周瑾同有些摸不著頭腦,隨口應了一聲。


  「嗯,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


  白佑希的眼眸一頓,起身的動作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不是顧憐凡?

  周瑾同向坐著的交警點頭示意,側目看了看,直接抽出白佑希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會議室的氣氛不知怎麼的,忽然一下就講住了,沒人吭聲。


  周瑾同覺得有些尷尬,便朝他伸出一隻手去,一身銀灰色西裝襯得他溫文爾雅,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好,我是周瑾同。我全權代表顧憐凡小姐處理此次事故。」


  「白佑希。」


  他伸出手,禮貌性地同他握了握,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周瑾同怔了一下,忽然一道炸雷劈到了他的腦子裡。


  白佑希?!


  那不是顧憐凡以前經常念叨的那個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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