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九鎮往事(2)
沒人答話,大家都陷入了思考,我繼續說道:「再說,到現在為止,游憂都沒有來。當時場面太亂了,我們都慌了神,她什麼時候走的,我們都不知道。當然,她也許是嚇到了。但是,險兒燒成這樣了,不管她再怎麼害怕,她也應該來的。這是她的男朋友啊。我想來想去,她不來只可能有一種,她不敢!不敢面對險兒。」
始終沒有說過話的小二爺終於開口了,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問道:「你的意思是游憂可能和向志偉有一腿?」
「也不見得,但是我覺得有這個可能。」袁偉摸了摸腦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告訴險兒,游憂也許在偷人嗎?那他心裡不是還恨一些,火上澆油啊。」
袁偉是個直爽人,他習慣了有什麼說什麼,但他的話讓我聽起來覺得有些彆扭,再加上畢竟我進入這個群體還不太久,也不好繼續說太多。於是,我只能點了點頭,保持沉默。尷尬中,小二爺站出來替我解了圍:
「袁偉,如果這個事是真的,胡欽初來乍到都看出來了,險兒和游憂這麼多年,他會一點不知道?險兒難道很蠢嗎?胡欽,你別理他,袁偉就是這樣一個脾氣,這裡都是自家兄弟,你是不是有什麼看法,有的話就直接說,不要緊的。」
一直以來,小二爺都是我們裡面智商最高的一個。日後,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變得越來越厲害,我們兄弟所擁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要得益於他對於形勢的把握分析能力。那天,他也是唯一一個敏銳感覺到我有話要說的人,也正是他的這句話,給了我第一次在這個群體中發表意見的機會。
接下來,每個人都閉上嘴,望向了我。那一刻,我卻沒有馬上開口繼續,而是低下頭去,避開他們的目光,故意停了下來。因為,我猛然間發現,自己居然很享受這種被人注意,被人求教的感覺。
「胡欽,有話你就說啊,不要見我的怪。」耳邊傳來了袁偉的說話。我抬起頭來,對著袁偉一笑:
「你說什麼呢?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你們對險兒現在的了解比我更多,我不知道現在他變得怎麼樣。不過,我記得一件事,還是我們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馬木匠家的狗咬了險兒一口,咬掉了他腿上一大塊肉,他好了之後,追了那條狗一條街,我親眼看到他在新碼頭用棒槌把狗打死。開始,險兒說要殺了向志偉的時候,我就站在他的跟前,他當時的眼神和殺狗的眼神是一樣的。如果游憂確實背著險兒和向志偉在一起,奪妻毀容,我不知道他好了之後會怎麼做。你們覺得呢?」
「他不會真的殺了他吧?」袁偉一下站了起來。
「袁偉你先坐下,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我覺得胡欽說得很對,險兒難道你不了解嗎?就算不殺向志偉,也絕對不會是打一架那麼簡單。」小二爺再次站在了我這邊。
我感激地看了小二爺一眼,他嘴角微微一扯,對我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轉頭看著地兒,繼續說道:「剛才,險兒姐姐來的時候,問怎麼回事,險兒說是他自己搞的。地兒,你當時差一點就要講話的,是我把你拉住了。你們想,險兒是個喜歡說假話的人嗎?再說了,這個事也不是他的錯,他是被人欺負了,為什麼不說真話,要騙他姐姐?只有一個可能,他不想家裡人曉得了之後,幫他解決這件事情,或者是攔著他,不許他報仇。他要自己來!胡欽,你當時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聽你們這麼分析,我也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了。」地兒長長嘆出了一口氣,看著我的目光里,似乎在尋求著我的肯定。
我對著地兒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向志偉也是正兒八經,提起腦殼打了幾年流的亡命之徒,也有大哥,武晟你剛才告訴我的,他的背後還站著黃皮。如果險兒要報仇了,只是打了向志偉一頓,那今後呢?今後也就別想安穩了。出來混有誰會被兩下子打怕?打流的人求得都是個面子,被我們這些學生辦了,不打回來他還有面子嗎?這些事情我們現在想得到,難道險兒自己是當事人,他想不到?」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又刻意停頓了一下。我看見,在我的面前,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嬉皮笑臉、心不在焉,每個人都在認真思索著我的話。從小到大,我都喜歡看書,在書里,我曾經看到過一句話:兩軍對壘,三軍不能用命,必敗無疑。
站在窗前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麼,如果他們也會做出和我一樣選擇的話,這次談話,我們就必須要達到兩個效果。一,讓每個人都意識到這件事背後所隱藏的真實形勢;二,團結。
只有在意識到形勢的嚴峻之後,我們兄弟還能團結一心,那報仇這兩個字才值得一提,不然,必定就是雞蛋碰石頭,不做也罷。現在,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來,我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我張開口,說出了我第二個想要的效果:
「可以想到,不管怎麼發展,後果絕對都是非常嚴重的,往好了想,是白費力氣,不了了之;往壞了想,九死一生!所以幫不幫,你們都得仔細想清楚。我想了一晚上,不管怎麼樣,是在為我接風的酒桌上出的事,我已經做好了坐牢的準備,反正還年輕,我會鐵他!」
最後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看見每個人的身上都微微抖了一下。
「真的要殺人嗎?」袁偉望著我,目光閃爍,臉上有藏不住的僵硬。
「那也還是不見得,我們可以盡量勸他,我覺得應該還是不至於走到那一步。但真會怎麼樣,現在誰也說不好,至少要有個心理準備。」
短暫的沉默之後,武晟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想什麼啊?其實也沒有什麼多想的。仇肯定是要報的,一起玩到這麼大,突然他就被人弄成了這個樣子,我們當時就在旁邊,別說幫他,居然連手都沒有還。他要報仇我們都想東想西,推三推四的話,這麼多年的兄弟,對得起他嗎?我也搞了,要死卵朝天,不死當神仙!怕個卵!」
地兒彷彿想要甩掉一個隱形包袱一樣,腦袋往下重重一點,說:「管不了那麼多,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袁偉也抬起了頭,臉上依然有些僵硬,左看看右望望半天,眼神中漸漸透出了一點堅定,慢吞吞地說道:「嗯,那你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所有人都望向了一言不發的小二爺,小二爺淡淡的一笑:「你們都去,那還少得了我。」
當小二爺的話出口之後,在這個遠離了歡樂與愉快的沉重夜晚,我看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髮自內心的笑容,溫暖而乾淨。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有了一種感覺,向志偉和黃皮也並沒有那麼可怕了。
站在我面前的這些人,在他們的心底,也許還有著畏懼,有著恐慌,有著忐忑。一如多年前,那個聽到下課鈴聲就害怕的我。但是我敢保證,從此之後,絕對不會有一個退縮,一個逃跑,他們犧牲了自己的某些東西,同時也在彼此的身上得到了更為珍貴的東西。我們的對頭,也許比我們更加強悍,更加兇殘,可是他們沒有我們真誠,他們並不懂得犧牲。
犧牲與真誠,一直都是友情的偉大所在。正是偉大的友情,在這個仲夏的午間促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聯盟。在這個聯盟面前,向志偉之流連拼的資格都沒有,他們的命運已經被註定,等待他們的,只能是徹底失敗。
當然,這也是我在這個聯盟裡面的第一次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