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橫空出世開山斧

  艷俗的紅漆木門上刻著同樣艷俗的「平安福」三個字,我站在門前,一牆之隔的包廂內,男人們喝酒划拳,興緻正高,聲聲喧鬧清晰入耳。


  「我不動,都別動,聽到沒有?」


  身後眾人的答應聲中,我抓住門上把手輕輕一扭,木門在眼前打開,一股混合著煙草酒精,油煙菜香以及人體汗氣的複雜味道,隨著包廂裡面空調機製造的冷氣流對我迎面撲來。


  強忍著這股令人厭惡的氣味,我嘴角一牽,堆出滿臉笑意,一馬當先走進了包廂。


  「小缺,生日快樂啊!」


  正在上席端著杯子和人喝酒的缺牙齒循聲看了過來,也許是我臉上的笑意欺騙了他,也許是他確實已經醉糊塗了,他並沒有意識到我喊的那句小缺。僅僅是片刻的驚訝過後,他那雙朦朧的醉眼裡面居然透出了幾許驚喜的意味,一邊放下手上的杯子,一邊滿臉紅光地用打了結的舌頭對我高聲說道:

  「哎呀,胡欽!你也來了!來來來,過來過來,過來坐。」


  我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但是我的腳卻停在了門口沒動,眼角處一道道黑影閃過,門外的兄弟們已經紛紛走了進來。


  幾米開外,缺牙齒正在拉開椅子,準備過來迎接的身影瞬間變得僵硬。原本熱火朝天的包廂里,陣陣喧嘩突然靜止下來,沒有一個人說話,每個人的眼睛都睜得滾圓,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嘩啦一聲,坐在缺牙齒旁邊的牯牛拉開椅子,站起身對我走了過來:


  「小欽,怎麼了?怎麼了?什麼事情?」


  牯牛飛快走到我的旁邊,拉住了我的一隻胳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小欽,算了,有外人在,都是自己人,鬧開了不好看。今天就當給我個面子,有什麼事過了今天再說,老大肯定會給你個交代。」


  牯牛人挺直爽,長得也是虎頭虎腦的一副憨厚樣,而且向來對我都挺不錯,他開口這樣一說,確實讓我有些為難。可正當我還在思考著該怎麼回答牯牛的時候,耳邊卻再次傳來了缺牙齒的說話:


  「胡欽,你想怎麼搞?今天老子生日,你帶這麼多人到老子這裡來什麼意思?嚇老子啊?」


  打眼看去,缺牙齒臉上的驚喜和親熱已經消失,又變成了那副尾大不掉的囂張樣子,昂著頭一臉不服不忿地看著我。


  火氣忽地一下就從胸膛里涌了上來,輕柔卻也堅決地扒開了牯牛拉著我胳膊的那隻手,揚聲說道:

  「缺牙齒,巨龍幾時是你的了?你又是哪個的老子啊?」


  「小欽,哎,小欽,算噠算噠,你別理他別理他,這人喝多了酒。有事明天給老大講。來來來,聽我一句,走走走,我們出去再講。」牯牛再次抓起我的手,努力地把我往門外拖。


  這時,一個明顯是因為喝酒之後過於興奮,狂叫亂喊而導致有些沙啞的陌生聲音在包廂響了起來:

  「小雜種,老子打了你不舒服是吧,還敢叫人過來,來唦,老子就坐在這裡,你過來,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是人!」


  這句話一出口,包廂里又再次安靜了下來,包括一直想要把我拖走的牯牛都停下了他的動作。


  說話的人正是剛剛我進門的時候和缺牙齒碰杯的那個傢伙,他下巴高抬,一副花樣作死的相,那雙已經被酒精激得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們這邊,充滿了挑釁。


  「哎,武晟!」


  牯牛鬆開我,兩手一張,死死攔住了我身邊一言不發就要往前走的武晟,武晟扭頭看著我。


  我問道:

  「是這個人?」


  武晟對我點了點頭。


  拍了拍牯牛的肩膀,我上前一步,擠進了他和武晟之間:


  「牛哥,你自己也看到了,我的兄弟也不能白被個外人打吧?三哥那裡我明天自己去說。你先出去,拳腳無眼,你是兄長輩,萬一傷到你了,我過意不去。」


  「哎呀,小欽,都是自己家裡的幾個人,一點小事不要鬧大了好不好,聽我的,今天就這樣好不好?」


  牯牛眼神中滿是緊張和乞求地看著我。


  「牯牛,你走走走,不關你的事!阿健,別怕,就在這裡安心喝酒。老子就偏要看下這些小麻皮敢把你怎麼樣,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了!胡欽,你今天不辦了我缺牙齒,你個小雜種就是老子褲襠裡面日出來的!」


  真不明白缺牙齒究竟是完全喝醉了,蠢到看不清形勢,還是真把自己當三哥,預料我絕對不敢動他,所以藉機在朋友面前長長臉,充充大。


  他居然得意揚揚地站在位置上,耀武揚威說出了這句徹底激發了我們所有人火氣的話。


  「牯牛,走開!」


  我剛剛抓起牯牛的肩膀,準備把他推開,耳邊猛然響起了另外一聲大喊:

  「我操你媽!」


  險兒和胡瑋兩個人已經一左一右,飛也似的對著缺牙齒那幫人沖了上去。


  幾乎同一時間,我一掌把牯牛遠遠推開:


  「給老子搞!」


  所有人一擁而上。


  整個包廂里桌翻椅倒,盆飛碟碎,瞬間就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喝罵操娘聲,傷痛慘叫聲,聲聲震耳。


  缺牙齒那幫人都已經喝了好幾個小時的酒,早就腿軟無力了,而且除了幾個真正與缺牙齒交好的朋友之外,也不乏遠遠站到一邊看戲做樣子的人在。


  而我們今天過來的要不是結拜兄弟,要不是直系小弟。來之前,大家又都做好了打架的準備,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更何況小敏魯凱他們還帶了兩根鋼管。


  兩相對比之下,幾乎是剛一接觸,我們就佔據了絕對上風,三兩下,缺牙齒那邊幾個最為囂張硬朗的角色就已經紛紛被打趴在了地上。


  被打得最慘的就是那個阿健。


  他本來就不是三哥手下的人,這件事又是由他而起,武晟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片刻前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


  武晟一把將阿健摁倒之後,跳起來對著腦袋就跺,招招重手,只為解恨,沒有絲毫留情。


  險兒更絕,阿建最大的那聲慘叫就是被他製造出來的。


  他不知怎麼就在地上找到了一個尺來高用來煨湯的大陶瓷罐子,裡面還有大半罐剩湯,連湯帶罐的分量肯定不輕。他把罐子抱起來,對著阿建的腰側軟肋一瓦罐就砸了下去,人體這樣柔軟的部位,他這一下居然就硬生生把一個堅硬的陶瓷罐給砸成了碎片!

  那一罐子落下之後,阿健當場就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而且,我還看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現象。之前在電視里看見人被打吐血了,吐的往往都是液態的血液。


  可那天阿建嘴裡嘔出來的卻是一小坨一小坨的干血,很像打碎的豆腐腦,一眼看去,讓人觸目驚心。


  險兒向來都是我們裡面下手最黑最毒的那一個。


  但這次,他的風頭卻完全被另外一個人搶了。


  那個人的表現,才真正導致了這場鬥毆的全面升級,繼而引出了一連串延續多年的嚴重後果。


  我一發動,就是直接對著缺牙齒去的。


  我起步的時候,兩方已經有人開打了,場面也開始變得混亂。


  當時看缺牙齒的樣子,他應該也是想要直接對著我來。但是他確實是喝太多了,當我們就要撞在一起的時候,他想踩在一把椅子上跳過來,卻腳下一虛,絆著椅子上直接臉朝下摔在了地上,我估計那一下摔得不輕,因為他都沒有及時地爬起來。


  我不是個君子,我只是個流子。


  所以我的字典里並沒有什麼趁人不備,君子不屑為之之類的話。我懂的道理只有一個,趁你病要你命。


  於是天助我也。


  我跳上前去,對著躺在地上的缺牙齒就是一頓猛踢猛打,打了幾下,小二爺也加入了這個包廂內最為舒適簡單的行列中。


  不過缺牙齒總是會有小弟幫忙的,正當我們打得痛快愜意的時候,兩個人不知道從哪裡沖了過來,幾腳把我和小二爺踢開了,飛快地把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缺牙齒扯了起來。


  他們不知道,正是這番好意卻害了缺牙齒。


  被我和小二爺摁在地上踢打,缺牙齒除了丟人沒面子之外,並不會受到多少真正的傷害,甚至他都很有可能不會受傷。


  畢竟是師兄弟,又有三哥在背後壓著,我就算真想打死他,也不得不留點餘地;而小二爺向來就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下手肯定也不會太重。我們兩個,只不過是表面打得很風光而已。


  但是缺牙齒的朋友卻踢開了我和小二爺,並且幫助他從地上爬了起來。


  如果缺牙齒不從地上起來的話,他就不必在醫院裡面住那麼長的時間,我也不必賠那麼多的錢給他,我們之間也不會結下那麼大的仇,導致日後彼此之間的爭鬥不斷,我和三哥之間也許就沒有那麼多的麻煩事。


  只可惜,這一切,都只能是假設,該發生的終歸還是會發生。


  缺牙齒從地上站了起來,滿頭滿臉都是腳印,髒兮兮的非常狼狽。


  他知道今天被我和小二爺踩得這幾腳,把面子都丟盡了,在這麼多的小弟和朋友面前,他也想找回面子與尊嚴。所以,他變得越發得兇狠憤怒,看著我的眼神中,那種惡毒恨意,與他砍黃皮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


  幾乎是一起身,他就毫不猶豫再次對我猛撲了過來。


  我不怕他,自從親手捅了莫林兩兄弟之後,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害怕任何一個人。


  於是,我也迎頭而上,準備繼續把他撂翻在地。


  但是,不管是我,還是身邊的小二爺,我們倆的速度都太慢了,或者說並不是我們慢,而是有個人比我們更快,比所有人都更快。


  「老子請你死!」


  隨著一聲震徹全場的暴喝,一道身影閃電般地從我和小二爺的身邊沖了過去,迎上了撲面而來的缺牙齒。


  就在與我擦身而過的一霎,我居然隱約看到了一道寒光!

  但還沒等我大腦完全反應過來那道寒光所代表的真正含義之時,我看見,缺牙齒兇狠的雙眼中冒出了恐懼之色,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腦袋偏到了一旁。


  一把磨得雪亮的短柄開山斧擦過缺牙齒的頭,結結實實地劈在了他的肩膀上,斧刃深深陷進了肉裡面。缺牙齒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面前那個瘦弱單薄,清秀文氣甚至還有著幾分稚嫩的少年人。


  然後,他嘴巴一張,發出了一聲極為慘烈的呼叫:


  「啊!」


  胡瑋!


  他居然隨身帶著一把開山斧,而且在所有人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拿出了斧頭,膽大包天地就對著缺牙齒砍了下去。


  包廂裡面一片安靜,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毛髮直立,全身發麻。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普通的打架而已,事後最多也就是被三哥罵兩句,讓缺牙齒心裡平衡一點。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我知道,事情的性質已經完全被改變了。


  從此之後,可能引發的後果,將再也不是我能控制和想象的。


  胡瑋一臉兇狠的樣子,就像是一隻正在爭搶食物的殘忍野貓,看著缺牙齒的眼神里,沒有一點初出茅廬的小孩子打架時所應有的那種恐懼和膽怯。


  他只是非常冷靜地用力拔出了陷進肉里的斧頭,高高舉起,對著半跪在面前的缺牙齒的腦袋又要砍下他的第二斧。


  這時,一個人飛快兩步上前,就在胡瑋的第二斧馬上要劈到缺牙齒腦袋上的一剎那,幾乎是全力一腳踢在了胡瑋的身上,把他遠遠踢翻開來。


  小二爺這一腳救了缺牙齒的命,現在回想,如果當時胡瑋的第二斧依舊劈了下去的話,缺牙齒應該沒有了躲避的力氣,他很有可能真的會死在那個包廂里。


  因為胡瑋當時的眼神絕對是殺人的眼神,和三哥最初抓到黃皮、險兒在辦向志偉時候的眼神沒有任何區別。


  「我操你媽!你作死啊!搞什麼!」


  一向很少說髒話的小二爺,歇斯底里般對著被踢到一邊的胡瑋發出了連番痛罵。


  胡瑋獃獃地站在牆角,一臉茫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跑了上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斧頭,抬起手掌狠狠抽在了胡瑋臉上。


  胡瑋眼中出現了孩子一樣的委屈和慌亂,那種眼神讓我再次舉起的巴掌停在了半空。


  這真的還是個孩子而已。


  缺牙齒一手捂著肩膀,半躺在地上,臉色開始變得灰白,鮮血止都止不住地從指縫之間流了出來,在那條灰藍色的牛仔褲上浸出了一塊又一塊的血跡。


  無論敵我,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看著我,收回手掌,狠狠瞪了胡瑋一眼之後,我扭頭大吼道:


  「都他媽死了,快叫車,送他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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