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蛤蟆爬腳背(1)
在我開始寫這本書之後,在讀者群也好,在帖子裡面也好,在網路上的私聊也好,有很多的書迷、網友都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也許表達方式不同,但是內容基本一致:
「胡欽,你覺得你們是黑社會嗎?我覺得你們不是,你們就是幾個鄉下的小混混,真正的黑社會都是當過兵的,一個就要挑你們六個。你們就會打打架,別人學的可是殺人的功夫。」
起初我不以為然,經人反覆這樣說得多了之後,猶自有些年輕氣盛,心底不太服氣的我就專門去論證了一下,看看這樣荒謬的論點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結果,我找到了一些黑幫電影和在我之前發表的許多關於黑道的文章。
然後,我服氣了,真的服氣了。
比起那些書里的大哥來,我們真的只能算是鄉下的小混混,而且我們也確實是鄉下的小混混,形勢迫人,不得不服。
我只是有兩點覺得很奇怪:
第一,什麼時候開始,曾經無比光榮的軍人居然成為了下三爛黑社會的代名詞?而且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有人以佩服他們為榮,甚至達到了寫黑社會,主角不是軍人就不算會打架,不算真正黑的地步。
這到底是他們的光榮還是他們的悲哀?我想不通。
第二,看那些書的人,怎麼會興緻勃勃跑來看我的書。他們,真的看得懂嗎?
是我寫得太好還是黑社會這個詞太神奇,居然可以讓完全不同世界的兩種人形成一致的讀書品味。
我也想不通。
不管怎麼樣,在我心裡有段時間,多少憋著一口氣,都恨不得不寫任何一絲有關於軍人打流的事情出來。
三天前,寫完皮財魚的出現之後,我知道我一定躲不開了,不想寫還是必須寫了。
因為現實早已發生,故事仍在繼續。
軍人在接下來的這段故事裡面佔據了極為重要的位置,雖然這個軍人並不像其他小說中那麼牛逼,那麼能打,那麼武功蓋世。
但他卻真真實實曾經是個軍人,也真真實實是個流子。
那麼我們就開始這個故事吧。
在廖光惠開業慶典那天,皮財魚上門賀喜的時候,我就隱隱感覺出了他們兩人隱藏在一團和氣之下的暗涌風雲。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就在耐心等待機會,一個也許可以讓我名動全市的機會。
回想起來,我並沒有等太久,確切地說,一個月不到,機會就來了。
送機會上門的正是一位軍人,一位曾經的軍人。
當我正式接手廖光惠的迪廳生意,成為了負責人之後,我很快就接觸到了一個非常新鮮的名詞——漫搖吧。
真正的漫搖吧也許有屬於它自己原本的含義,但是在處於二十一世紀初期的我們市,漫搖吧並不是一個正經人應該出入的場所,一種極為獨特的娛樂方式,讓漫搖吧也擁有了另外一個諢名,叫——嗨吧。
豪華的裝修,昂貴的消費,在嘈雜喧鬧,人滿為患的地方,以金錢為代價,為客人換來一個相對僻靜、獨立的角落,這就是讓漫搖吧變成了嗨吧的那個獨特場所——嗨包。
那麼,當時嗨包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呢?
很簡單,裝逼、性交、吸毒。
我從來沒有吸過毒,但我畢竟身處江湖,即便沒有吃過豬肉,至少也曾見過豬跑。
在二十一世紀初的那幾年,我記得當時最流行的毒品是搖頭丸和K粉,麻古、冰毒等如今極為火爆的新型毒品雖然已經開始冒頭,但還沒有時興起來。
我們自己兄弟是絕不經手這些東西的,做正當生意的人沒有誰會蠢到沾這個,而且場子里一般也有專門看場的到處盯著不許人賣,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如果有人在門口賣,在後面的巷子里賣,或者是客人自己偷偷摸摸帶進來,我們是看不到,也聽不到的。
因為,我們畢竟是生意人,不是警察,自然不會也沒有權去管那麼多。
第一,如果管了,生意也就不用做了,這裡不讓人嗨,多的是地方嗨;第二,你進來消費就是大哥,付錢之後,包廂一開,酒水一送,該上的東西上齊,怎麼玩,如何玩,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那些年間對於娛樂場所的查處監督還遠遠不像現在這麼嚴格規範,但是像酒吧夜總會這樣的敏感場合,不管怎樣,三天兩頭都總是會有各方面、各部門的人來查查,來看看的。
對於一個經營者來說,其實這是一個很大的麻煩,大到可以讓人做不成生意,賺不到錢,餓死你。
所幸的是,我們背後的大老闆姓廖,廖光惠的廖。
在這位廖老闆家的書房門上,我曾經看到過一副對聯:
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初看的時候,我不懂意思,只是覺得好聽。
過了很久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才從書上知道這副對聯是民國時期黎元洪的秘書長饒漢祥,送給上海灘黑幫巨擘杜月笙的兩句話。
這兩句話的含義其實很簡單,六個字就可以概括:
人緣好,朋友多!
當然,廖老闆並不住城南,也沒有五尺天,但他絕對是個朋友多的人,非常多。
在開業之前,我就曾經隨著他幾乎跑遍了我市各條路上的各大館子,幾乎請遍了我市各大部門的各路神仙,幾乎聽過了各種貴賓吐出的各種諾言。
所以,開業以來,生意興隆,順風順水。
只不過,世上還有句老話說得好:神仙好請,小鬼難磨。
終於有一天,不開眼的小鬼找上了門來。
在廣大農民荒了田地,背井離鄉外去打工的潮流興起之後,全國上下每個城市裡面都突然多出了一批外來人員。
無可否認,這批人員對於中國的經濟發展和城市建設做出了厥功至偉的貢獻,這個國家虧欠這個偉大的群體太多太多。
但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如此巨大的人口基數之下,不見得每個外來務工人員都是好人,不見得每個都勤勞本分,不和他人發生衝突。
那麼,這樣一來,也就讓城市裡面的治安形勢更加嚴峻,這種情況之下,靠基層派出所幾個幹警的力量往往是管不住一個轄區的。
於是,也就出現了一個非常具有時代特性的新工種——協警,廣東等地方也叫「治安仔」。
做生意以來,我從沒有遇到過找我收保護費的流子和地痞。所以我更加不會想到,第一個上門找我要錢的人居然會是本應阻止這種事情發生的協警,已經被我們打點好了的某個轄區某位所長下屬的協警。
而帶頭上門要錢的那個協警,就正是一個當了兩年兵剛退伍,非常年輕的軍人。
他的外號叫「班長」。
迪廳位於王朝娛樂城的二樓,走進一樓大廳就會看到一個半圓形旋轉的大樓梯往上直達迪廳入口,樓梯兩邊牆上鑲嵌了寶藍色的燈光,每個台階上都鋪著透明的鋼化玻璃,玻璃裡面也安裝了一個個淡黃色的小投射燈。每晚,當開門營業的時候,燈光全部打開,上下輝映,煞是有些金碧輝煌的感覺,就算是放到現在來說,也是顯得比較時髦氣派,不會過時的。
我第一次見到班長,就是在這種黃藍相間的燈光之下。
迪廳剛開業不到一個月的某天晚上七點多鐘快八點,實際上的真正管理者小二爺正在給服務生們交代著什麼;我讓地兒幫我倒了一杯酒,坐在吧台邊上的位置和他有一句無一句地閑聊;賈義幾個則正在大門旁邊存放包裹等隨身物品的那個櫃檯處和幾個女孩嘻嘻哈哈。
迪廳的正式營業時間是晚上八點半開始,客人們則通常都要等到九點鐘之後才會陸續來。所以,這個時候的大廳裡面除了我們自己之外,沒有一個客人,在環繞四周的低柔音樂聲之下,顯得格外安靜祥和。
突然之間,從門外傳來的一個很大的說話聲打破了這種美好的氣氛:
「老闆是哪個啊?」
一開始,我以為只是某位冒冒失失的客人提前上門了而已,所以也並沒有在意,只是抬頭對著那邊瞟了一眼。
一看之下,這才發現門口的燈光之下,呼啦啦地湧進來了一大幫人,清一色的軍用迷彩服,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男子站得筆直,穿著一件警服,仔細看去卻沒有警徽、警號牌等東西。
說話的正是那人,非常年輕,大概與我們差不多,白白凈凈的一張國字臉上透著某種刻意而做作的威嚴肅穆表情,就像是一個努力扮成大人的孩子。
我意識到有些不對,剛想站起來答話,小二爺已經走了過去:
「我就是,有什麼事要幫忙?」
「幫忙?呵呵,你是負責人是吧?」那個領頭的人聽完小二爺的話之後,雙眼一翻,擺出了一種老氣橫秋的倨傲表情,又再次問了小二爺一次。
小二爺點了點,沒有搭腔。
那個人突然身體一直,大聲說道:
「你們這裡昨天有人打架是吧?我是城西派出所的,接到舉報,有人說你們這存在吸毒、坐台的現象。我們要檢查一下。」
接下來,不管小二爺怎麼說,此人就是不鬆口,一定要查。
在這一行混過的人都知道,迪廳、酒吧等場所裡面一般都會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女人存在,有些是老闆專門請的,有些是她們自己聞風而來。這些女人的目的只有一個,滿足那些想要在酒吧尋找艷遇、一夜情等美事的男人們,在給自己賺錢的同時,也可以讓酒吧的氛圍更好、生意更好。
我們的迪廳裡面也有。
而且不幸的是,那天晚上剛好有兩個這樣的女人吃晚飯之後就提前來了;更不幸的是,她們的穿著太過於暴露、性感,立馬就引起了班長的注意。
一番交涉,最後班長還是軟硬不吃,非要把人帶走,並且居然交代小二爺也要一起去派出所,說是需要解釋一下情況。
氣氛越來越僵,旁邊賈義幾人已經出現了憤怒的表情。
我站了出來,用十分誠懇的態度,將班長和小二爺兩個人一起叫到了後面的一間辦公室裡面。
談了很久之後,班長終於說出了一句讓我放心的話:
「你們人還不錯,但是這個事情怪不得我,我們有責任在身,是要維護法紀的。這兩個女人查實如果真在從事不良活動,那是一定要罰款,絕對不能放之任之,曉得不?」
「一般罰的話,是多少錢啊?」我立馬問道。
「朱老闆,胡老闆,今後我們少不得還要打交道的,我就便宜點,一千五一個人。」
嚴格的執法從這裡開始變味。
我打開抽屜,從裡面拿了兩千塊錢和兩包極品芙蓉王煙出來。當班長看著我數錢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也看到了他不太高興的表情,我明白,他嫌錢少。
數完之後,我把錢和煙一起遞了過去。
班長並不伸手接,而是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