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蛤蟆爬腳背(2)
「胡老闆,我們這裡不是賣小菜的,沒得什麼討價還價這麼一說啊。你要搞清楚,我當你是朋友,已經少錢噠。」
我一隻手抓住班長的左手掌,另一隻手把錢和煙都放了進去,笑嘻嘻地說道:
「哈哈哈,羅警官(班長姓羅),你想多噠。今天有緣認識,我們就是朋友。這個錢不是交什麼罰款不罰款的。那兩個女人就是過來玩的客人,我都不認得,沒有必要幫她們交罰款。而且罰款是要有收據的,對吧?我這個不用!朋友既然上門噠,我胡欽是個義道人,一定要招待好。羅警官和弟兄們平時千辛萬苦,累死累活,這錢是我專門請大家下班后喝杯茶、吃點夜宵的小錢,沒有聽說過請朋友喝茶,還要收據,是這個道理吧?羅警官,你千萬莫嫌棄錢少。那兩個女人你要帶走你就帶,我們是正當生意人,負不起這個責任。羅警官你就當是交我這個朋友,呵呵,今後沒事過來玩,有事開個口。好不好?」
聽我這麼一說之後,班長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第一次見面,他親自從我的手上拿走了兩千元錢。
我本以為事情會如同那些無數位曾經被我們打點過的神仙一樣,差不多就可以了,到此為止。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嘗到了甜頭的班長,居然是一條養不家的狗,他有著一份遠遠超出了自己年紀與職業的貪婪和大膽,自此以後,他隔三岔五就要過來沾點小便宜。
錢雖然不多,但是那股恨難平!
再三往複下,我們兄弟終於不爽了。
有一次傍晚,在班長過來的時候,不但沒有要到錢,還被小二爺痛罵了一頓。
於是,他絲毫不念往日供養之情,立馬就展開了報復。
當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打牌的我感受到了一種幾乎是讓人發狂的憤怒,有史以來第一次,我一把掀翻了牌桌。
當我心急火燎從打牌的那個茶樓趕到場子里的時候,場子裡面的音樂一如往常般的勁爆,甚至還有些喝多了的客人仍在繼續玩樂。
但是一進門我就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場子靠裡面的包廂區,往日這個時段生意異常火爆,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現在卻顯得異常冷清,只有幾個服務員,正拿著掃帚低頭在那裡打掃著什麼。
地兒一看見我就迎了上來,臉色非常嚴肅,在嗡嗡嗡幾乎震到了人心裏面去的低音喇叭轟鳴之下,趴在我的耳邊,聲嘶力竭說出了一句話:
「出事噠!V字一號包出事了,客人在裡頭打K(吸食K粉),全部被搞走噠,還差點打起來。小二爺也讓班長弄到所里去噠。」
接下來,地兒告訴了我事件的前後經過:
傍晚還在準備開張營業的時候,班長突然一個人獨自來了,找到小二爺,給他說是什麼門口衛生搞髒了,要罰款,交七百塊錢衛生費。
早就恨他入骨的小二爺當時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火氣,當著很多手下的面就發了飆:
「要罰你就給老子喊環衛局的來,關你個治安仔什麼事。只怕是養油了你的嘴巴,搞習慣噠吧?以為老子是小麻皮,敲了一回又一回!從今往後一分錢都沒有,最好莫再來,來了打斷你的腿!」
大吵之後,班長臉紅耳赤對著小二爺說了一句:
「狗雜種,你等著!」
轉身就走。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在完全沒有一個人事先給我們打招呼的情況之下,班長那幫人和兩個穿著正規警服,非常面生的警察一起走了進來,說懷疑我們這裡有吸毒、販毒的現象存在,然後不聽任何人的勸告一定要強行搜查。
其實,當小二爺看到他們進門的那刻,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妙,已經立馬交代了賈義等人,讓他們去包廂給客人們打了招呼。
可是,不知道一號包的客人是剛打K上頭了還是怎麼回事,收到消息之後,居然完全沒有收斂一下的意思,班長他們進去的時候,打K用的盤子、吸管和卡都還放在桌子上面,直接被抓了一個現行。
於是,班長沒有留任何情面,直接就把人給帶走了,而且,最可恨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連吸毒的幾人都沒有上手銬,他居然給小二爺上了銬子。
賈義他們一看,怒火衝天,衝上去就要開打,被那兩個警察和地兒勸開了。
等他們人一走,地兒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通知了我。
聽地兒說完之後,我明白過來,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錢而起,錢起的事情就能錢了,就不會是太難辦。
於是,心中安定了一些之後,我給地兒說:
「我身上沒得錢,快點先去幫我在店裡拿兩萬塊錢,你就留著看店,賈義,你和簡傑跟我一路去一趟。」
在趕去轄區派出所的路上,我給廖光惠打了電話,簡要說了下經過,電話里,廖光惠也明顯透出了驚訝和少見的憤怒來,最後,他給我說了一句:
「我馬上就給張局和謝所打電話,你先去把人搞出來,那邊要好多錢就給,其他事你等辦完了之後,來我這裡一趟,我們再說。」
「好。」
等我趕到派出所的時候,估計廖光惠已經聯繫了朋友,當時在所里等著接待的,除了班長之外還有正在值班的一個指導員,為人非常客氣有禮。
讓我非常意外的是,小二爺居然不在這裡,他被帶到了我們市的另外一個派出所,開始去我們場子里的那兩個陌生警察並不是這個轄區的,而是班長的朋友,專門叫過來的。
這件事是班長故意玩我們!
衙門,尤其是這些基層的衙門,基本就等於「雁過拔毛」的代名詞,雖然事先已經有了廖光惠的名頭和上級的指示。
最終我還是不免在那個客氣和善的指導員安排下,繳納了八千元錢,才算把那幾名被抓了現行的客人保了出來。
最後,我先是苦口婆心地給客人們道了歉,又給了兩千元夜宵錢,這才一切搞定,沒有壞了場子的名聲。
一切辦完,臨走前,在派出所外的院子里,當著那位指導員的面,我指著一臉得意的班長說了這麼一句話:
「小雜種,你要玩是吧?好!老子陪你好生玩,你聽清白起,老子就算栽倒你手上噠,出來老子還是大哥。你合同一到,脫了這層皮,你什麼不是,到時候老子就玩死你,我們慢慢看!陳指,今天搭幫(土話,多謝、謝謝的意思)你幫忙,麻煩你噠,有時間去我那裡玩,我請客。你慢點忙,我還有事要搞,就先走了。」「好好好,小胡,好走啊。」
一腔怒火之中,我又趕往了城市西北端的另一家派出所。
在路上,我又給廖光惠打了電話,告訴了他小二爺現在的位置,他也再次聯繫了市局的朋友。
估計憤怒使得廖光惠用上了全力,給他那些朋友下的壓力也要大些,在那個派出所,我們並沒有費上太多力氣,甚至連那兩個警察原本預計可以得到的外水都沒有給他們,就把小二爺順利領了出來。
交代賈義和簡傑先回場子里通知地兒他們一聲之後,我和小二爺兩個人開著車直接去了位於我市郊區不遠一個湖泊旁邊的住宅小區。
廖光惠的家就在這裡。
到他家的時候,萍姐早就睡了,廖光惠則穿著那種每到南方的夏天,就有很多中老年男人穿的很便宜很常見的白色棉紡背心和一條大西褲,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廖哥。」
「廖哥。」
「來噠,小二爺出來噠,那就好,進來坐進來坐,我正在等你們兩個。」
坐下來之後,不顧勸阻,廖光惠去廚房給我和小二爺切了一個西瓜,三個人一起邊吃邊聊了起來。
接下來,我和小二爺把班長這段時間以來在場子裡面搞的所有事情,細細末末都告知了廖光惠,他聽完之後,並沒有馬上做出回應,只是站起身來,一言不發轉背去了洗手間。
過了大概一分鐘,他拿著根毛巾一邊揩手一邊走了回來,眼睛始終盯著電視,看起來很是無意地突然說道:
「癩蛤蟆爬在腳背上,不咬人,但是也膩人。這麼長久搞下去確實也不是個辦法,生意還是要做啊。你們兩個人看哪么搞好?」
「廖哥,我看只怕要動下他噠。不然天天真不得安靜。」
我說道。
廖光惠坐了下來,依然沒有回應我,而是從茶几下拿出了一盒煙,發給我們兩個,由於他正在戒煙,所以我們也不好在他面前抽,紛紛拒絕。
「來來來,抽吧,不要緊,你們不在我屋裡抽,張局長啊,龍袍啊,這些人也經常抽,都差不多一回事,不要緊。」
等我們接過煙之後,他又說道:
「小欽,你看具體哪么搞呢?你們幾兄弟個人出面還是要我出面?」
「給個教訓就可以噠,廖哥不興要你出得面,明天找人去摸哈他的底,我們自己來吧,不是什麼大事。」
廖光惠微微點了點頭,沒有作聲,依然看著電視。
這個時候,小二爺突然正了正身子,插口說道:
「廖哥,我講個意見要不要得?」
「嗯,你講,在這裡,又沒得外人,還客氣什麼?有話就講。」
「我看這個事,只怕還是要麻煩廖哥你出面好些,我們個人只怕不好搞。」小二爺飛快地說完了這句話,十指交叉一起放在膝蓋上,兩個大拇指不停地扭動著,顯得頗有一些不安。
奇怪的是,前面廖光惠一直都在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當小二爺這句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說出口之後,他卻突然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頗有意味地望著了小二爺:
「哦?」
我心裡一緊,暗想是不是小二爺說錯了什麼。
「廖哥,你看啊,這個小麻皮雖然只是個合同工,但怎麼說畢竟也算是半個公安的人。我們又是才到市裡來沒得好久,你把迪廳給我們搞,本來就有人不舒服。這個事如果真的鬧大了,只怕影響也不是蠻好,別人會覺得,廖哥你手下的幾個鄉巴佬都敢這麼囂張,難免會有些不服。今後,不單道上的朋友多少要背著我們說些怪話,我估計公安那邊也會盯得緊些,對生意不是蠻好。」
那一刻,我看到廖光惠眼中冒出了一種熟悉而奇特的神采,這是我第二次見到這樣的目光。
第一次,是在幾年前,小二爺和元伯一起被方五、莫之亮抓住的那一晚,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迫不得已之下,跪在廖光惠面前請他出手幫忙的時候。
廖光惠聽小二爺說完之後,微微笑著看了小二爺半晌,這才緩緩說道:
「那也要得,我出面來搞就我出面來搞。這樣吧,明天我安排小寶先到你們那裡玩幾天,有事你們就交代他,好不好?」
當天從廖光惠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闌人靜,滿天繁星。
他們小區旁那個像是片柳葉形狀的美麗湖泊,在夜色星光下,微光粼粼,涼風撲面,湖岸旁兩排婆娑的柳樹隨著清風擺動,蟬鳴蛙叫,如此動人的南方夏夜。
我想,那一晚,應該是廖光惠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小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