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破套下筐捕麻雀(3)
這是一個非常普及的詞,每天都會從無數人的口中說出來,在很多人的理解當中,差不多幾乎就等同於肯定。
但是聽到這個詞從海燕口裡說出來之後,我的心裡卻不由得一緊。
他說差不多,就一定只是差不多,而不是搞定!
「怎麼呢?」
看著我並沒有掩飾的失望和緊張,海燕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很輕鬆地打開隨身包,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我的面前,語氣非常輕鬆地說道:
「哈哈哈,嚇到你了吧!歸丸子把錢退給你了,他不要。」
擺在我面前的正是兩天前,我用報紙包好托海燕帶給歸丸子的那三萬元錢。
這不是個好兆頭,但海燕輕鬆的笑語和少見的調侃,卻又讓我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這麼簡單。
海燕把錢往我面前一推,又不急不忙點燃了一支煙,才繼續說道:
「他的意思是,錢可以不要,今後都是朋友,求財不求氣!過去的事也沒得什麼大矛盾,都是誤會,就這麼算了。今後,他只要你保證可以進場送貨就行。」
「不過,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今後你的場子,客人自己帶貨入場可以,但是在場子周圍賣貨和送貨進場的人只能有他一家。」
當海燕說完之後,我們幾乎同時笑了起來,尤其是海燕,他笑得簡直就像是一隻躲在雞窩外面的老狐狸。
我明白了為什麼今天在海燕身上會有這麼一種突如其來的輕鬆。
他開始說得沒錯,這個結果確實只是差不多,不過是那種比預估的結果往更好方向偏了一些的差不多。
當初,我向歸丸子那邊提出的條件是三個:拿錢,送貨,拿錢加送貨。
歸丸子如果一樣都不要,就證明他已經下了死決心要和我干,那我除了做好一切準備,再買上一副棺材,要不送給他,要不留給自己之外,別無選擇。
如果他兩樣都要,證明他也願意與我和解,但那只是迫不得已的和解,只是表面上的和解。在他的心底,一樣提防著我,視我為敵。所以,他肯定要儘可能拿多點,在一個不是朋友的人身上拿多點,這符合流子的習慣。
但是,現在他不要錢,只要送貨,而且是獨家的送貨。
這隻能說明一點,歸丸子不但是個流子,也確實是個做大哥的流子,更是個生意人。
細水長流、利字為先!
他用生意人的方法和當大哥的胸懷錶達了他的誠意。
我喜歡這樣的人,更喜歡這樣的高姿態,因為這將代表我的計劃會比預想中更好更順利地進行。
「呵呵,燕哥,多謝你噠。你有歸丸子的電話沒得?」
「我沒得,留他的電話幹嗎。你等下,我幫你問。」
大概過了一分鐘,我得到了歸丸子的手機號碼,一個很好記,很吉祥的號碼。
當天,送走海燕之後,我撥通了電話,和歸丸子有了如下一段對話:
「麻煩,問一下,歸大哥啊?」
「哪位?」
「我胡欽。」
「哦,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老闆啊。」
「在忙吧,歸大哥。」
「沒得事,沒得事,和朋友閑聊扯淡呢,胡老闆,有什麼指教?」
「呵呵,歸大哥,我也沒得什麼事。燕哥剛剛給我說了,感謝歸大哥啊。前面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胡欽初來乍到,也不曉得禮數,歸大哥,大人大量,就莫見怪啊!」
「莫這麼講,莫這麼講,不打不相識。燕哥親自給我說了,天大的面子,我歸丸子不敢不給啊。哈哈哈哈哈,胡老闆,過去的事就算噠,不礙事,我也有錯的地方,今後都是朋友,你莫放心裡。」
「那就好,那就好!歸大哥,是這樣,你說的那個事呢,我這邊沒得問題。只是你也曉得,我是個做生意的個體戶,你要我去趕人呢,只怕對生意也不怎麼好。廖老闆萬一不舒服找起我來,我也確實擔不起。」「哦……」
通話到現在,歸丸子的口氣都很豪爽,直到這時,電話裡面才第一次傳來了他有些猶豫的語氣。
我知道他在考慮著什麼,所以不待他開口,我已經用一種非常非常客套謙遜的口氣繼續說道:
「歸大哥,我仔細想了一下,你看這麼搞好不好,今後別個送貨,我可以不讓人進場,但是周邊有人賣的話,這就你自己擺平。城北一帶,歸大哥的天,哪個不曉得?呵呵呵,體諒一下老弟,不是我不給面子,是真的,我也有難處,要不要得,歸大哥?」
誰都知道,在周圍賣貨,只是小打小鬧的零散生意,主要做那些沒有門路,又想嘗鮮的小朋友們。
真正嗑藥的嗨客們要不就是自己帶貨入場,要不就是在場子里訂好包廂之後,再叫認識的販子送過來。
我親口答應了歸丸子獨家送貨入場,已經是破例給了他最大甜頭。
再說了,做零售的那些小角色,按歸丸子和他老大金子軍的派頭勢力,想要清場,那就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所以,歸丸子的語氣再次變得異常客氣了起來。
「胡老闆,你太客氣噠!莫這麼講,千萬莫這麼講。我歸丸子為人,你可以出去問一問,這麼多年,那個不曉得,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胡老闆,以前的事再也不提噠,我歸丸子記你個情,今後有機會坐下來,一起喝杯酒,都是兄弟。」
最後,彼此再情意綿綿地寒暄了幾句,我這才掛掉電話。
麻雀已經開始吃沿途灑下的穀粒,下面,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無聲無息,千萬不要驚動它。
直到它真正步入籮筐的那一刻。
我和歸丸子確實有了良好的開端。
但是歸丸子並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混混,他是一個混了多年,頗有名氣的大哥。
更是一個做著和當年海燕一樣事情的人。
穩當的人。
也許是出於職業的習慣,又或是出於大哥的身份,再或是出於對我無法釋懷的那一份戒心。
自從我允許他們獨家送貨,而且他們自己又掃清了迪廳周圍賣丸子的場之後,他們的生意確實是蒸蒸日上,一片紅火。
可歸丸子卻從來就沒有自己出馬送過貨,甚至都沒有到我的場子玩過一次。
他很聰明。
只可惜,他遇上的對手,不止是我,還有小二爺,一個比他更聰明的人。
目前的這種局面,在最初醫院的那間病房裡,定下全盤計劃的那一刻,小二爺就已經預料到了。
所以,歸丸子來不來送貨一點都不重要,我們只要另一個人來就足夠了。
這個人是班長。
一如當初所想,班長作為歸丸子的親表弟、手下的紅人、賣丸子的小頭目,在經過起初階段對我們的懷疑之後,他終歸還是踏入了我們的場子,這個對他們的生意來說很重要的場子。
前文已經交代過,之前班長一夥之所以不得我們的允許就敢私自進來送貨,是有簡傑和小黑牽扯在內。而令得簡傑、小黑牽扯在內的原因,是一個經常來我們迪廳嗨的,叫琪琪的女孩。
為什麼琪琪可以幫兩方牽線呢?
因為班長的母親是我市毛巾廠的下崗工人,而琪琪的媽媽也是,她打小就與稍大兩歲的班長住在一個大院里。
同時,她也是小黑的馬子。
小黑和班長兩人,一個是迪廳的看場人,一個是經常需要來迪廳送貨的販子。
雖然有過之前的那一點小衝突、小誤會,但是大哥們都已經和解了,他們倆還有琪琪這麼一層關係在。
班長來的次數多了之後,重新建立起聯繫並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只不過,班長不知道的是,小黑與他新關係的建立,不再是像上次那樣背著我,而是我直接授意。
連簡傑現在對於班長避之不及,絕不來往的表現,也是我的意思。
當初兩個合伙人,一個熱乎,一個冷淡,比兩個人都熱乎要更加可信。
具體班長怎麼和小黑再次建立起朋友關係的,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點,小黑是一個聰明人,很聰明的人。
比如,某次,在琪琪的一夥朋友們開的嗨包裡面。小黑免費送上了幾個水果盤之後,與班長坐在一起喝了幾杯酒,其中就談到了當初被我發現的那件事。
小黑是這麼說的:
「兄弟,我曉得你不舒服。你要怪我,也沒得法。這件事不多講了,沒得意思。我只告訴你一點:這個場子姓胡,不跟老子姓方。你我都是在別個底下討碗飯吃的角色,沒得法!」
我不知道班長聽了會怎麼想,反正當天小黑告訴我的時候,我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為,我覺得他這句話,說絕了。
欲語還休,意味無窮。
說謊之大成也!
就是因為簡傑的故作冷淡,小黑的愧疚難言,我的刻意低調,歸丸子的眼光長遠;當然也更因為這個場子給他們帶來的滾滾紅利。
我們兩幫人的關係真正開始融洽了。
甚至,在某天,我和歸丸子還一起很和諧地吃了一頓飯。
時機終於到來,麻雀已經走入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