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噩夢成真(2)

  小二爺就不用說了,這種事,有他在旁邊幫忙,活著回來的機會要大得多;賈義和胡瑋一樣,一直都是十三鷹裡面拔尖的人;簡傑也相當不錯,很像武昇,辦起事來趕緊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小黑原來除了喜歡天天跟在險兒身後,還像個孩子之外,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經過這次辦歸丸子的事件,他整個人變了,變得更有銳氣,更有稜角。


  他說,他就是想學險兒。


  我給他這個機會!

  至於豬娘,我沒有想過要他辦事,但是他有他的用處,甚至很有可能是可以救我們命的用處。


  這是我目前能想出來的最好人選。


  「這樣可以,我也覺得最合適。」小二爺略一思考,也同意了我的選擇。


  「那我呢?我為什麼要留在家裡,金子軍他們要搞事,還有龍袍和廖哥出面呢。怕什麼?我也一路去。」地兒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我們六兄弟每一個人都能辦事,地兒也不例外,他也行。上次,去廈門寨上辦羅佬就是和他一起去的。


  但是那次之後,我也更加保護他了。


  因為我知道,雖然我們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沾上了鮮血,但是最不願意沾上,沾上之後也最痛苦的就是地兒。


  每次,看到他無緣無故拿著面巾紙不斷地把兩隻手擦啊擦的,我心裡就彆扭。


  我和小二爺私下早就商量過了,今後如果沒太大的問題,可以避免的話,就不讓地兒親自去辦事。


  所以,我很堅決地說:


  「不啰唆噠,這個事,不是個好事。還搶個什麼鬼搶!你就安安心心在屋裡,莫讓手底下那些傢伙又鬧出事了。」


  當天上午把事情商量完畢之後,下午豬娘也從縣裡趕了過來。


  傍晚時分,就在我們準備要出發前的幾個小時,我卻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這個電話不僅僅打亂了我原本安排的人員配置,也幾乎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更讓我手腳冰涼、魂飛魄散。


  因為,我又嘗到了一種很久沒有嘗到的滋味。


  那種叫「恐懼」的滋味。


  當時,我正坐在辦公室,端著杯可樂向龍袍請教點事情,他還專門介紹了省會的幾個朋友給我。


  突然《梁祝》的小提琴樂聲從我剛換的和弦手機裡面傳了出來。


  我順手拿起桌上的電話。


  手機外殼上,那小小的彩屏里閃動著一個很久沒有聯繫,卻相當熟悉的名字。


  明哥。


  一開始,我還在想是不是三哥出了什麼事,不然的話,以我們目前這種尷尬敏感的關係,明哥無緣無故絕對不會打電話過來。


  略微考慮一下之後,帶著種種的疑問,我接通了電話:


  「喂,明哥?怎麼今天這麼有空啊,呵呵,好久沒有看到你噠,你而今還好唦?」


  「啊,小欽,我還不錯,能吃能喝,你也還可以唦?」


  我明顯感覺到明哥的語氣並不像我這樣輕盈,相反隱隱有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壓抑和沉重。


  明哥的口氣讓我也開始忐忑起來,收回了最初那種歡樂輕快的口氣,認真問道:

  「我也還好,明哥,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啊,是。小欽,你這段時間都沒有到九鎮來吧?」


  明哥確認了真是有事之後,又岔開問起了其他的問題。這樣欲言還休的反常狀態讓我越發不安起來。


  「我大前天還回去了的啊?怎麼了?」


  「你今天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嗎?」


  「沒有啊,到底怎麼了?」


  當我說出沒有之後,明哥突然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電話裡面只有一聲聲輕微的呼吸。


  在我的屏息靜氣中,聽見明哥彷彿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說出了一句話:


  「小欽,有個事比較麻煩啊,我告訴你,黃皮回來噠!」


  一瞬間,腦袋裡好像「嗡」的一聲炸開了,炸得我魂飛天外。


  「他屋裡爹死噠,昨天晚上到的,他和砍衛立……」


  明哥的話,從就貼在耳邊的手機裡面傳出,可是那一刻,傳入我耳朵裡面的時候,卻又顯得那麼遙遠,遙遠到只剩下一片若有若無的「嗡嗡」聲,嘈雜而刺耳。


  「小欽,小欽,你還在不在?講話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哥的大喊將完全失神的我拉回現實。


  「哦,在。我聽著,明哥,他回來做什麼的?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只覺得自己喉嚨又干又澀,期期艾艾,無比艱難才問出了這麼一段話。


  「我剛說了啊,他屋裡……」


  接下來,明哥從頭再給我說了一次,最後他告訴我,最近這幾天,如果我方便的話,三哥想和我見個面,一起聊聊。


  我明白明哥的意思,也明白三哥的意思,我比三哥更想要進行一次這樣的談話。


  當年趕走黃皮的就是我們兩人。


  如今,處境最危險的自然同樣也是我們兩個。


  可是,我現在又哪裡來的時間去做這件事呢。


  沉默了半天,我只得苦笑一聲,告訴電話另一頭的明哥,今天晚上我要去省里辦事,等回來再和他聯繫。


  互道珍重之後,我掛掉了電話。


  我默默望著前方,腦中渾渾噩噩一片空白。


  旁邊的龍袍一臉關心趕緊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說道:

  「小欽,怎麼了?你沒得事唦?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吧?突然間,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


  「哦,龍袍,我沒得事,要不你就先走吧,我只怕沒得時間陪你噠,我要好生安靜下,等下還要準備動身。」


  「你真的有沒有什麼事?有事的話,你講一聲啊,看我可以不可以幫下忙。」


  「龍袍,我曉得,讓我先想下,好不好?如果要你幫忙,我等下再聯繫你要不要得?」


  「那好咯,那我先走噠,你自己好點啊。」


  「好好好,要得。那我不送了。」


  看著龍袍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門被打開,再關上。


  「哐」一聲輕響,小小的房間變得如同墳墓般安靜。


  我再也抬不起一絲力氣,癱軟在寬大的皮沙發上。


  黃皮回來了!

  小時候,我很聽話,父母外婆要我不哭,我就不哭。少數幾次,當我脾氣上來,哄不聽、罵不好的時候,外婆就會給我說一個故事:

  「老兒,你還哭咯,還哭的話,等下床底下的『麻翁』就要把你抓去,『麻翁』把你用麻布袋裝起,專門吃你這種小伢兒的腳趾頭,吃的『嘎巴嘎巴』響。你還哭,我就喊它出來。看你還哭不哭?」


  麻翁是一種鬼,也是我們九鎮獨有的,從古到今的神秘傳說。


  每次,外婆說起這個「麻翁」的時候,我都會趕緊收住哭聲,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記得曾經有好幾次,年幼的我帶著極度的恐懼、鼓起所有勇氣去掀開那長長的,拖到了地面的床單,然後俯下頭去,去找那個躲在骯髒黑暗床下的麻翁。


  我當然從來都沒有找到過。


  但是,麻翁留給我的那種對於恐懼最初始的體驗,卻讓我至今不曾忘懷。


  長大之後,不管是深夜走在黑巷,還是凌晨獨自開車,或者關上所有燈光一個人看鬼片,我都再也沒有了那種恐懼的感覺。


  直到一九九七年,我遇見黃皮。


  對於老鼠,我有些畏懼;對於金子軍,我有些畏懼;對於皮財魚,我有些畏懼;甚至對於三哥,對於廖光惠,我也有些畏懼。


  但是,我並不恐懼。


  為了某些不可觸犯的底線和原則,這些讓我畏懼的人們,我也敢奮起勇氣和他們去拼一把。


  除了黃皮。


  他給我的感覺,和以上那些大哥都截然不同。


  這個在我剛剛出道的時候,第一個讓我領教到強大和兇殘的男人。


  面對他,我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力和膽怯。


  就像幼年的我,趴在地上,去尋找的麻翁。


  當我還不是一個真正流子的時候,當我還沒有習慣鮮血和刀槍的時候,當我還單純地嚮往著江湖和義氣的時候。


  他就給我上了刻骨銘心的一課。


  刀槍加頸時,他面不改色的兇狠,卧薪嘗膽的隱忍,明知大勢已去,看向三哥時卻依然不屈的眼神,還有他手下那一條曾經鮮活霸道的生命。


  以及讓我徹夜無眠的那個冬日元宵夜。


  那些被砍斷的手指、跟腱;那些流出來,在月色下閃閃發光的鮮血;那些脂肪被燒得「吱吱」輕響,冒著白煙,陣陣難聞之極的焦臭。


  一幕幕,一段段,都飄浮在我的眼前,揮不去,散不開。


  當年,三哥立馬橫刀,俯視著滿身鮮血躺在地上的黃皮,說:

  「再也不許回來,回來了,我就要你的命。」


  這句如同是我保命金符的話猶在耳邊,如今,黃皮卻已再次歸來。


  他,

  終於,


  回來了!

  我,

  還能,


  活多久?

  自一九九七年跟著三哥正式踏入江湖開始,我和我的兄弟們一起經過了很多當初看來,都讓我們覺得艱難不已的險境。


  比如在大腦殼佔據了絕對優勢下,與他在河邊的那一戰;比如方五、莫之亮一伙人突如其來的那場街邊伏擊;比如在九鎮迪廳里,面對幺雞、鴨子手上冰冷槍口的千鈞一髮;比如在鄰市,為三哥辦事,被當地大哥的持槍追殺,當街逃亡;比如逼上梁山,不得已和三哥生死相搏的那漫長一夜;比如來到市裡之後,面對金子軍、歸丸子的強勢打壓……


  但是,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像今天這般完全無從預測,卻又清楚知道必定是兇險萬分,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驚心動魄的局面。


  廖光惠交代下來的這個任務就不用說了,只從他自己都顧慮重重,不方便親自出面的情況,與那金燦燦的四千多萬來看。就可以想象其中各方勢力的博弈與較量,以及這種較量博弈背後,所帶來的種種隨時可讓我於世間蒸發的巨大危機。


  可更加麻煩的是黃皮。


  他居然在這般緊要關頭,再次歸來。


  無論他的真實用意是什麼,這本身就已經成為了一種態度。


  對我和三哥以及那晚所有參與者們,所表明的一種鮮明而又危險的態度。


  接到了明哥電話之後的幾個小時,我用自己的方法和人脈,去探查了黃皮的這次回歸。


  在這個探查的過程中,通過一個與我和黃皮兩方都能拉上關係的朋友之口,我收到了一句出自黃皮,聽后更讓我覺得膽戰心驚的話。


  黃皮在外面能夠混起來,離不開一個人。


  一個同樣出生於九鎮附近某個鄉下,在東莞石碣鎮打拚多年,現已經在東莞擁有了絕對勢力的人。


  當黃皮收到父親死去的消息之後,那個人曾經勸過黃皮,讓他現在先不要回來。


  黃皮當時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等了幾年噠,兄弟。葉落也要歸根,我黃皮不可能這一世就死在外頭。這次,我是絕對要回去的,哪個不讓我為屋裡老倌子送葬,我就為他全家送葬。」


  我改變了這次去省城辦事的人選。


  我只能改變。


  因為,我不知道黃皮會做什麼,又能做什麼。我多希望自己能夠留下來,儘快和三哥見上一面,然後一起全力把黃皮的這件事情辦好。


  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斬草除根,再也不留任何後患。


  但是,我沒有辦法。


  廖光惠的那位朋友已經等在省城,約定今晚的見面,已是不可推遲。


  所以,小二爺必須留下來,和地兒一起留下來。


  這樣,才能讓我可以短暫地放下擔憂,應付省城裡同樣兇險莫測的各種情況。


  我打電話叫來了一直負責九鎮迪廳生意的周波。


  周波不是小二爺,他沒有小二爺那樣絕頂的智慧,但他也有著他的強處。


  冷靜、老成、謹慎。


  當年就是因為他的冷靜、老成和謹慎,才使十三鷹一戰成名。


  沒有了小二爺的出謀劃策,我也只能寄希望於周波的冷靜觀察與謹慎行事,可以在這次省城之行中助我一臂之力了。


  黃昏的時候,我們收拾停當,準備好了需要的一切。


  豬娘告辭一聲之後,自己打的去了我市汽車總站,坐上趕往省城的最後一班長途客車。


  而我則與賈義、周波、簡傑、小黑四人一起,開著那輛上午剛托朋友買了送過來的二手車,趕往省城。


  在周波已經發動了車子,開始緩緩滑行的那一刻。


  我搖下窗戶,看著都是一臉嚴峻的小二爺和地兒二人,說:


  「千萬記得催下廖老闆那邊,險兒的事快點搞定,不管好多錢都出!還有,記得聯繫三哥!」


  在小二爺的點頭示意中,兩旁景物向後飛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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