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蛙動觸驚蟬 下
胡善祥眉頭微皺,但嘴角還盡量保持著笑意。
何嘉瑜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睛,強顏歡笑,「臣妾也是胡說了,如今您剛掉了孩子,自是心裡不快,臣妾說這些個事情,更是惹得您不舒服,只是您也想一想,人都說福報福報,可不就是積福行善才能生下貴子嘛?」
看著沉吟不語的胡善祥,她大膽地說:「您要容我們一步,皇太孫殿下的子嗣也會越來越旺。實在擔心,不如就將那寧嬪的孩子抱在您跟前來養,反正她出生低賤,即使有了孩子,也不配養在跟前。」
何嘉瑜話里透露出真正意圖竟然和寧嬪不謀而合。
胡善祥的笑容漸漸斂了去,神情凝重起來,「何貴嬪的意思,將那寧嬪的孩子養在我名下,你們也能夠解了禁令,說不定早早懷上一男半女,好讓咱這府里香火綿延,對吧?」
「太孫妃,您想想是不是這樣的道理?家和萬事興,有福報之人才能遇難呈祥。太孫妃您的端厚仁慈是出了名的,想必不會因為自己暫時不能生養,連帶著我們都跟著受累,所以臣妾才大膽提議,請您到母妃跟前為我們求個請,想來不光是臣妾,就是其他姐妹,也一定會感激您的,這事要是能成,臣妾一定日夜為您祈福。」
不等胡善祥訓誡她,何嘉瑜就蹲下去給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福禮,「太孫妃,臣妾話都說完了,您有空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臣妾先行告退,等皇太孫殿下試過衣裳有什麼不合適的,您使人給說一聲,臣妾改了就是。」
她今個來,就是瞅著胡尚宮不在,胡善祥為人寬容厚道,即使會因為她說的話不高興,也不會為難於她。
入府已近兩年,一直無出,按太醫所說太孫妃還得養個一年才能考慮受孕之事,就是等她順利懷上再生下來,停服那避子湯藥,差又不多兩年又過去了,這要在民間,三年無出都會被休妻的。何況她們幾個這一耽擱,前後就近四年了。
想到曾嬤嬤所說,在宮裡沒有子嗣,等待的命運不是冷宮就是一死。這耽擱下去,屆時,她已經二十二歲,宮裡再進些花一樣的年輕少女,說不定連受孕的機會都會少許多,所以何嘉瑜幾乎是心急如焚來向胡善祥求情。
袁璦薇也急,不過她不像何嘉瑜想到什麼做什麼,向來不肯掩飾自己的性子,聽了何嘉瑜的提議,推託再三沒跟來;比她們兩個都大的趙瑤影更急,但她思前想後還是說聽憑母妃安排;至於孫清揚,誰生在前面,太子妃也不會讓她先生,知道這層忌憚,她自是不肯來。
因此只有何嘉瑜來了,當然,她不能只說是自己如此想,話里話外仍然帶出,這是她們幾個共同的意思,以此來給太孫妃施加壓力。
反正這段時間,幾個人對太孫妃的疏遠,已經表明了態度。
如果能夠事成,非得讓那幾個不敢出頭的好好謝自己。何嘉瑜恨恨地想。
然而,即使何嘉瑜將其他人都一併拉進來,央求給自己幾個停葯,胡善祥也並沒有立刻答應,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何貴嬪的話也頗有幾分道理,這個事情我和母妃回稟了,再從長計議吧。」
再如何不甘,何嘉瑜也知道不能再說下去,只得一邊千恩萬謝,一邊慢騰騰地退了下去。
胡善祥看著被她帶動輕晃的門帘半晌無語。
何嘉瑜來此的目的無非是想讓自己去求情,讓她們停了避子湯藥,甚至暗示自己為了這件事,她可以幫著將寧嬪的孩子奪過來養在自己跟前,要是沒有寧嬪示好在先,她的這個舉動足以令胡善祥反感,但有了先前的事情,她不由對這事開始慎重考慮。
因為她靜默不語,芷荷和若蓮兩個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芷荷被這氣氛壓抑地忍不住上前幾步,開口道:「太孫妃,依奴婢所見,何貴嬪和寧嬪所說也頗有幾分道理,您這一年來都不能受孕,她們用著湯藥不免怨忿於您,失了祥和之氣也不好,何不等寧嬪生下孩子,抱在您跟前,兩全其美……」
平日里幾個嬪妾見了太孫妃,都是胡姐姐長,胡姐姐短,這一說繼續服用避子湯藥,全都恭恭敬敬改稱回太孫妃,顯然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了。
性子同胡善祥一般溫和的芷荷覺得,怨氣太重對她家主子而言,恐怕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太孫妃向來不整那些個陰謀詭計,時間久了,這些人要使起壞來,只怕主子再懷上孩子,也會因思慮過重,演變成現在的局面,所以就開口勸胡善祥慎重考慮。
「這件事我要再想想。她們一個二個的都就此事來說,倒是有些道理。只是這皇嗣嫡幼庶長,搞不好就日後就會牽扯到廟堂之爭,我還是不要自作主張、隨意行事的好,總要問過母妃才能決斷。」
胡善祥嘆了口氣,「再一個,皇太孫殿下要真心有意敬我這個正妻嫡母,憑她們誰生了,也翻不過我去,就是我今後無出,也能指一個到我名下當嫡子養,他要是真有姐姐說的那個心思,寵孫貴嬪沒有了邊,就算我有了子嗣,也會別設他法。又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情,那光武帝的皇后郭聖通,不就是生了嫡子仍然被廢,連她兒子的太子之位都沒保住。」
說完,她自覺這話說出來不好,看著兩個丫鬟輕聲道:「今個我說的這些,你們可不能外傳了去,是要掉腦袋的。」
芷荷和若蓮都不識字,沒讀過書,聽見胡善祥舉的這個例子,大驚失色,「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太孫妃放心,太子妃殿下絕不會允許皇太孫殿下做那樣的荒唐事,咱們大明朝有祖制呢,當是那些大人們的彈劾,殿下也不能隨心所欲。您放心好了,今個所說這些,奴婢們定會守口如瓶,半個字也不說出去。」
若蓮也說,「就算前朝有這樣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在您身上的。從今往後,咱們院里的丫鬟、婆子,定會多加約束,決會給您惹出什麼事端來,被人拿了做把柄。只要您行正坐端,皇太孫縱然有心,也拿不住您的錯,只要您無錯,太子妃殿下就絕不會允許出現那樣的事情。」
胡善祥嘴角不由閃過一絲安慰,「也罷,有你們這份心,我總要勉力試試。」
先前掉了孩子,她覺得百念俱灰,爭來斗去的有什麼意思,還是爭不過命,護不住孩子,還不如放寬心境,不聽那些個穿林打葉聲,只窩在自己的小院里就是。現而今看到芷荷、若蓮殷切的眼神,想到母親,想到在自己身後的一大家子,又生出了鬥志,「把我那妝奩匣子拿來,我要梳妝去見母妃。」
芷荷和若蓮歡喜的應了一聲,太孫妃自失了孩子以來,整日里昏昏沉沉,沒有多少笑容不說,連精神都萎靡不少,今個好容易有了妝扮的心情,這總是一個好的開端。
她倆一個去抱大紅描金牡丹花妝奩匣子,一個去柜子里挑衣服。
未幾,就傳出了太子妃的明令,寧嬪因身份卑微,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后,將寄在太孫妃的名下,免得寧嬪人微福薄,護不住龍子鳳孫的貴氣,而太孫妃乃天命所選,福澤深厚,又是嫡母,是最合適的人選。
得知這個消息,正在給孫清揚梳妝的瑜寧姑姑面有憂色。
「貴嬪,寧嬪的孩子要養在太孫妃膝下,您可要早做打算。」
「打算?我要打算什麼?」孫清揚不解地問道,她完全看不出這件事情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那胡尚宮先前就對您多有不滿,最近聽說因為您擋著皇太孫殿下,沒有納她,懷恨於您不說,只怕把太孫妃掉了孩子的帳都一併記在了您頭上。這下太孫妃又有了孩子,難保她不起別的念頭,對您不利啊。」
孫清揚不以為然,「只要寧嬪順利生下孩子,太孫妃有了倚仗,就不會對我多般猜忌,就是那胡尚宮心有不滿,也不能對我怎樣。而且母妃已經說了,絕不會讓皇太孫納她,她不過是個女官,還能左右這昭和殿里的事情不成?」
瑜寧言有所指,「明納不成,要是她有了身孕呢?」
孫清揚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說她會設計讓殿下中招?不會吧,她到底是受了禮法教育的,怎麼可能做那些個齷齪的事情?瑜寧姑姑您多想了,只看太孫妃,平日里多麼恭敬守禮就知道,既然同為姐妹,她應該也差不到那兒去。雖然胡尚宮不滿於我,對殿下有愛慕之心,想來也不屑做出那樣的事情。」
嘆了口氣,她擔憂地說:「眼下我擔心的倒是寧嬪,儘管她一直胎相穩固,但是這女人生產到底兇險,只盼她安然無事生下皇嗣。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成了別人的,她也真是狠得下心,就算太孫妃人再好,這孩子不是在自己跟前養著,總不妥當,她怎麼能忍得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