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不是你(4)

  「你若想他死,就不會費那麼多功夫救他了,不是嗎?」楚蕎秀眉微抬,淡笑問道。


  「但若他因你而背棄諸葛家,老夫……又何必留他?」諸葛琛笑如輕風,眼底卻是森冷一片。


  「你要是不過是一個為你諸葛家賣命,保住榮華富貴的傀儡的而已。」楚蕎冷然一笑,眼底難掩怒意。


  「不。」諸葛琛眼底寒意褪去,露出屬於父親的慈愛,卻隱暗藏深深的痛楚,「他是我的兒子,他是諸葛家的孩子,諸葛無塵。」


  「他……」楚蕎不明白,這個人為何會露出如此複雜的神色。


  「你大概不知道,他是鳳寧瀾,可他更是我的兒子諸葛無塵。」諸葛琛定定地望著她,而後緩緩道,「無塵自小聰穎過人,卻始終疾病纏身,最終在十一年前病逝,但有大神通智慧之人說,只要尋得命格相同之人,便可讓他重生於世。」


  「所以,鳳寧瀾就是那個命格相同之人?」楚蕎道。


  無論如何,她該感謝眼前這個人,以那樣的方式給了鳳寧瀾一條生路,否則,她此生不會再有這個幸運與他重逢再見。


  「鳳寧瀾在十年前那場大火中死了,現在的他,只是諸葛無塵,也只能是諸葛無塵。」諸葛琛目光沉沉地望著她,一字一句地告誡道。


  「所以呢,你今天要我來,是要說什麼?」楚蕎淡淡一笑,問道,「要我永遠離開嗎?我想,我做不到。」


  「就是老夫要你走,無塵也不會放手。」諸葛琛低頭抿了口茶,說道,「老夫也並非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只要你能徹底脫離宸親王府,無塵將她八抬大轎迎入王府,老夫也樂見其成。」


  相比於晏子喬,這個女子更適合成為諸葛家未來的當家主母。


  楚蕎聞言,浮上心頭的不是喜悅,而是更深的無奈。


  「可是你現在,頂著宸親王妃的身份在無塵身邊,只會害他,甚至更多的人。」諸葛琛含笑提醒,而後定定地望著對面的女子,道,「你是真的要與無塵在一起?」


  「是。」楚蕎抬頭,決然道。


  諸葛琛點了點頭,滿意一笑,「既是你們兩情相悅,老夫也願成人之美。」


  「是嗎?」楚蕎淡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成人之美的背後,定也有著他的謀算,繞了一大圈,後面才是他要說的正事吧。


  「老夫知道,你與他歷經波白,情深意重,只不過……」諸葛琛欲言又止。


  「只不過什麼?」楚蕎追問。


  「只不過你要光明正大嫁入諸葛家,就必須徹底與宸親王府了斷乾淨?」諸葛琛眸底笑意,莫測高深。


  了斷乾淨!


  她也想,可是若那麼簡單,她又何必躲躲藏藏。


  「歷經十年,你還無法對他割捨,是不是為了他,你什麼都能做?」諸葛琛目光灼灼望著她一眼睛,問道。


  「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諸葛琛放下手中茶盞,笑意凜然,道,「如果,我要你為了他殺人呢?」


  「什麼人?」


  「你的丈夫,大燕宸親王,燕祈然!」


  這個熟悉又遙遠的名字,震得她心頭一陣莫名的痛。


  良久,楚蕎淡然輕笑,「諸葛候爺太看得起楚蕎了,我恐怕還沒那個本事。」


  「你有。」諸葛琛眼底泛起深沉的笑意,說道,「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有殺他的本事。」


  這麼多年,曾有多少人要取他性命,卻沒幾個能近了他身的,而這個女子卻是可以與他朝夕相處,最不讓他防備的人。


  楚蕎垂眸望著手中的茶杯,神思漸漸飄遠。


  曾幾何時,那個人在她耳畔說過。


  「我這身上一十八道傷,有親人給的,有仇人給的,還有自己給的。」


  「阿蕎,無論你再恨我討厭我,也別再給我添一道傷……」


  「你給的傷,會比這所有的……更讓我痛。」


  縱然那個人再十惡不赦,再人盡可誅,卻也曾將她捧在手中悉心呵護過,她已經一再辜負、背棄,如何還能……


  「不是說,為了他什麼都可以做?」諸葛琛深不可測的笑中多了幾分瞭然和嘲弄,淡淡道,「只要宸親王在一日,你和無塵就不可能有安寧的一天,要麼你就離開他,少惹麻煩,要麼,就替他……永絕後患!」


  楚蕎抬眸直視,道,「多謝諸葛候爺的提議,只是……恕難從命。」


  「那你就要眼睜睜看著,將來宸親王府將無塵逼上絕路?」諸葛琛眸光倏地一寒,冷厲懾人。


  「諸葛候爺真的是為我和他好嗎?還是你另有謀算?」楚蕎冷然一笑,哼道。


  「哦?」諸葛無塵眉梢微揚,訝異於她的心思敏銳。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能殺得了宸親王,以燕皇的愛子情切,我能有活路嗎?」楚蕎依舊笑意微微,眼底卻冷芒厲厲。


  「老夫能將他從大燕活著帶出來,同樣也能讓你活著出來。」諸葛琛抿了口茶,微笑言道。


  楚蕎默然,她當然相信這個人絕對有這樣的能力,可是,她卻沒有那個勇氣回去重新面對那個人……


  諸葛琛笑得嘲弄,「你待他的情意,也不過如此?」


  楚蕎沉默半晌,道,「多謝諸葛候爺這番費心,只是我的人生,一向不需要他人來指點。」


  她說著端起茶杯含笑一敬,她這條命是鳳寧瀾給的,是鳳家救的,為他們赴湯蹈火不是不可以,但她也有她的底線,她的道義……


  她的感情,不是讓他人權謀博弈工具。


  諸葛琛定定地望著女子執拗決然的眼睛,對方卻坦然相對,毫不退讓。


  滿樓的沉寂,被如風般狂卷而來的男人打破,來人青衫翩翩,衣袂飄動,一手將楚蕎拉到自己背後,直面相對而座的諸葛琛,道,「我已經說過了,有什麼沖我來,與她無關。」


  諸葛琛望了望一臉急切諸葛無塵,眸光難掩不悅,「每月初一的議政大事,你罔顧聖命私自出宮,成何體統。」


  諸葛無塵沉默,身為輔政大臣在朝議之時離去,他無言反駁。


  「子喬病了,你回左賢王府去看看她。」諸葛琛放下茶盞,起身叮囑道。


  諸葛無塵沒有說話,只是拉上楚蕎準備離去。


  「當年要娶她的是你,退婚的又是你,好歹她跟了你十年,你不該好好給她個交待嗎?」諸葛琛深沉而威嚴的聲音在背後喝道。


  諸葛無塵腳步微頓,拉著楚蕎快步離開了九江樓,將她送回別苑。


  「去看看她吧!」楚蕎出聲勸道。


  諸葛無塵霍地回過頭望著她,眉頭深深皺起,「你說什麼?」


  「我說,你去看看晏姑娘。」楚蕎坦然言道。


  諸葛無塵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的眼睛,似是想要看清她內心深處的一切。


  「就在不久前,我也曾經歷同樣的事,多年期盼一切在一夕之間天翻地覆,自己卻無力改變。」楚蕎側頭,靜靜地望著碧荷盈盈的蓮池,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我知道那種絕望和痛苦,我很幸運又重新擁有,而她……」


  諸葛無塵斂目深深嘆息,走到她身旁,「論道義,我不得不去,可是我不想你再對我和她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誤解。」


  他與晏子喬的十年相伴,縱然她隻字未提,他卻知道,這是她心中一直不安的心結。


  「我知道。」楚蕎莞爾一笑。


  正是因為她懂得他的善良,他的愧疚,所以她讓他去,即便心中不願。


  「我真討厭你的大度。」諸葛無塵無奈一笑,摟了摟她的肩膀,道,「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塊去。」


  楚蕎愣了愣,自然明了他的用意,同樣無奈一笑,「真討厭你的聰明。」


  總是這樣一眼就看穿她內心所有顧忌不安。


  諸葛無塵失笑,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催促道,「快去吧。」


  楚蕎點了點頭,快步回去寢閣易容換裝,扮成翩翩少年的模樣出來。


  左賢王府。


  諸葛無塵一進門,王府的管事便急忙迎了出來,「王爺,你總算回來了,奴才這就通知晏姑娘去。」


  楚蕎走在他身後,看著滿府上下的喜上眉梢,可以想見這些年來,晏子喬在這裡受歡迎的程度。


  諸葛無塵側頭望了望她,淡聲道,「不必了,我直接過去。」


  管事的沒再追問,只是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幾眼他身後的素衫少年,稟報道,「晏姑娘已經病了好些日子了,清羽公主剛過來探望。」


  從宮中傳出王爺抗旨退婚,要與晏姑娘解除婚約,他們都不甚相信,可是也從那日,諸葛無塵沒有再回左賢王府,晏姑娘一病不起,他也未曾過來瞧一眼。


  他隱約知道王爺所有的異常變化是從出使大燕回來之後,卻無人知道在大燕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他如此狠心對待一個悉心呵護了十年的女子。


  王府北角,燕子塢。


  諸葛無塵進了屋中,楚蕎卻沒有再跟隨進去,管事帶著她到最近的小亭奉了茶,方才問道,「公子很面生,以前不曾來過左賢王府。」


  他是在諸葛家服侍多年的僕人,諸葛無塵從不帶陌生的人回自己住所,這是府中上下人盡皆知的,今日卻帶著這個人回來,一時間誰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嗯。」楚蕎淡笑點了點頭,掃了眼周圍,道,「這園子的景緻很不錯。」


  「那是自然的,燕子塢從左賢王府落成之日起就是晏姑娘的住所,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樓一閣無不是王爺精心讓人建造的,自然不同於其它地方。」管事說著,一瞬不瞬地打量著他的面色變化。


  楚蕎面上笑意微滯,低眉抿了口茶,「左賢王真有心。」


  「聽公子口音,不是蒼月人。」管事的問道。


  「我是大燕人。」楚蕎坦言道。


  管事的眸底一閃而逝的精光,目光落在少年耳垂幾不可見的耳洞上,淡笑道,「王爺出使大燕回國之後,與晏姑娘生疏了許多,公子既是大燕人,可知其中緣由?」


  「是啊,本公主也想知道。」一身綉著七彩鸞鳥宮裝的清羽公主面寒如霜地走近,「我想,其中緣由,沒有人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既然那麼想知道,何不親自來問本王?」諸葛無塵也隨著出了門,一向溫和的面容,少有的冷沉。


  清羽回頭望了望他,沒再多問便招呼侍從離開王府回宮去了,管事也悄然退了下去。


  「她怎麼樣了?」楚蕎瞥了一眼他身後的樓閣,問道。


  「還好。」


  楚蕎點了點頭,側頭望著園中新綻的海棠,平靜說道,「十年相伴,就沒有一刻……日久生情嗎?」


  諸葛無塵悄然握住她的手,道,「阿蕎,雖然我還無法憶起關於你所有的記憶,可是我現在清楚的知道,子喬是子喬,她終究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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