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傳說中的蓬萊（二）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天弦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其中有五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州，五曰蓬萊。其山高下周旋三萬里……
這段出自列子湯問千餘字註解了海外五座仙島，其中之一，便是蓬萊仙島。
儘管雲兮一直都說要去蓬萊，凌雲仍舊抱著懷疑態度。
傳說畢竟只是傳說，更何況先秦之前的傳說。
如果蓬萊仙島真的存在，那豈不是說先秦之前的絕大多數傳說都是真的了？那這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在他看來，所謂蓬萊，或許只是某處地名的代稱，就像屬煙台所轄的蓬萊市一般。
夜色朦朧，小車出城，一路向東。
路燈漸漸消失，水泥路也換成了柏油路，這條路顯然鮮有車走，車燈時不時映出飛速掠過的雜草，當遠方海濤聲近在耳邊時，路的盡頭，幾盞孤獨的燈光朦朧著淡淡水氣。
這是一棟有些年頭的別墅，燈光倒映出海風海雨侵蝕過的痕迹，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租界那種帶著濃郁異鄉情調的鐵門緊鎖，旁邊門崗亮著燈。距離別墅大約三十米有一片寬敞的草坪，橫七豎八停了至少三十多輛豪車。
凌雲盯著前方別墅正想開口時，雲兮瞥了他一眼，低聲道：「從現在開始，少說多看，實在不行，就裝啞巴。」
這一句警告意味甚濃的話令他一下就想到了白天龍口市中發生的事，張了張嘴，還是低聲問了一句。
「這裡和白天公園裡的事有關聯，對吧？」
雲兮微微點頭，熄火下車。
凌雲瞭然，心中不覺有些緊張。
公園裡那件事應該類似於前往蓬萊的手續，僅僅一個手續就搞得像間諜會面一般，甚至，臨出發前雲兮還從腰帶中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自己親眼見識到傳說中的易容術，可想而知，這裡絕對不是普通人能隨便進的普通地方。
沉默是金，在當今社會上可能吃不開，但是，在這種地方，絕對是真理。
當兩人走到鐵門邊時，門崗那邊探出了個地中海老頭，儘管臉上褶子能夾死蚊子，精神頭仍舊非常好，也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兩人。
雲兮也沒說話，從兜里掏出一張卡片晃了晃，放進鐵門旁邊掛著的小木箱。
凌雲微微一愣，頓時瞭然。
那張卡片正是白天叫餐時一同送過來的叫餐卡。
一直想不明白哪裡有貓膩，原來，答案在那張誰都會忽視的叫餐卡上。
老頭看了眼崗亭內監控，再轉頭時，臉上露出和藹笑容，按下開頭，緊閉著的鐵門發著吱呀呀的鏽蝕聲音緩緩打開。
凌雲回頭看著身後緩緩關上的鐵門，心中陡然浮起一絲極其微妙的感覺。
似乎，自己往日里熟悉的一切都被這扇門關在外面，而這門裡，則是另一個陌生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經過一片小花園，前方老式桐木大門邊靜靜地站著一名很年輕的女子。
彷彿穿越了時間，這名女子穿著帶腰裙的齊腰襦裙，上衣淡粉，下裳淡白，扎了個飛仙髻，眉目如畫，仿若畫中人。
長這麼大，凌雲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穿著漢服的女子，驚訝之後就是……
心動！
沒錯，就是心動的感覺。
彷彿流淌於血脈中的某種東西蘇醒了一般，心下不禁感嘆。
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我炎黃一脈服裝何其之美，何苦去追求婚紗？嚮往公主？
殊不知，白色向來是喪葬之色，人生大事卻穿著喪葬之服，實在是大煞風景。
嗯……
以後我結婚一定要紅紅火火，十里紅妝。
視線不覺就飄忽到了雲兮身上，於是，忍不住就想象著眼前女子若是穿著鳳冠霞帔是何等模樣，想著想著，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直到一隻手在眼前揮動，凌雲才陡然回神，剛才那名女子已經走進大廳，視線對處，雲兮正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
「你賣什麼呆？」
凌雲尷尬地撓了撓頭，向來厚臉皮的他這一刻也感覺有些臉紅，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我看這別墅很復古……就多打量了會。」
雲兮眼睛微眯，直覺告訴她，這小子剛才腦子裡轉的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說破，淡淡地瞥了凌雲一眼，轉身走進大廳。
穿過大廳，中庭是類似於四合院的建築，四周廊樓圍著中央假山水池，女子領著兩人進了第二間廊樓。
房內燈火通明，古色古香，進門就是一扇屏風將客廳隔成兩半，面對著大門這邊的客廳一組紅木沙發，對面仿玉背景牆，兩邊掛著中國結，中間擺著家庭影院，上方正播著前些年很火的鬼吹燈之精絕古城。
紅木茶桌上早已燒開了一壺水，分主客坐定，女子一邊洗著茶具一邊笑道：「想不到你們這麼年輕。」
雲兮挑了挑眉角：「真想不到嗎？」
女子笑道：「有能力知道這裡的人很少有你們這種年紀的。」
隨著氤氳茶香，兩杯茶擺到兩人身前，女子開口道：「距蓬萊鬼市開市還有半小時時間，小女子冒昧，兩位是準備看東西，還是換東西？」
蓬萊鬼市？難不成，還真有蓬萊仙島？
凌雲握著茶杯的手不覺微微一頓，女子似是不經意地掃了凌雲一眼，凌雲心頭暗凜。
好銳利的目光！
雲兮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換！」
女子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懷疑，沉聲道：「姑娘想必對我們的規矩很清楚，如果兩位是用現在的模樣，恐怕是不能進去的。」
凌雲吃了一驚，下意識抬頭看向女子。
那神乎其神的易容水準就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這女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雲兮顯然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女子笑了笑：「您這易容水準相當厲害，不過，姑娘忘記了，我也是女人，美女的眼睛與普通女人的眼睛差距還是有的，更何況，一位精氣神都不足的人，眼神定然晦暗且無光澤，不可能像您現在這樣亮如星辰。」
雲兮此刻是一位臉色不太好，帶著雀斑，扔到人群中都不會冒出半點水花的普通女子，然而，正如女子所說，她那對眼睛實在是太過靈動了。
「原來如此。」雲兮釋然地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這層東西我不打算卸掉。」
女子臉色微變，語氣淡然了起來：「規矩便是規矩，兩位既然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那還是請吧。」
說著，正欲起身，雲兮倏然探手，女子眼中掠過一絲精光，才剛抬手，那邊的手已經牢牢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心下不禁大吃一驚。
好快的速度，這女人，很厲害！
心下雖然吃驚，臉上表情沒有半點變化，抬到一半的手轉而撫上茶杓：「閣下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雲兮淡淡一笑，收回手：「今天晚上的蓬萊鬼市，我必須進，告訴秦龍頭，就說本姑娘能解他手中那東西的來歷。」
女子聞言淡然的臉色瞬間一僵，眸子精光四射，死死地盯著雲兮，沉聲道：「姑娘，蓬萊鬼市可不是亂說話的地方！」
雲兮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沫：「九方十地，穹天鎮宮，這八個字，你如實告訴秦龍頭。」
聽得這八個字，女子眉頭微鎖，搭在茶杓的手指不知何時收了回去，緊盯著雲兮半晌，微微點頭：「我會如實秉報，兩位稍待。」
目送著女子走入內間，凌雲終於忍不住低聲開口：「這個蓬萊鬼市是做什麼的？我們來這裡……又是要做什麼？」
雲兮淡淡地道：「將水攪渾！同時，確定一件事。」
凌雲下意識略過了雲兮忽視自己第一個問題的事實，有些不明所以地道：「為什麼？」
雲兮微微翻了個白眼：「忘記你的處境了？」
經她提醒，凌雲陡然想起之前借著那塊腕錶看到的事實，心下不禁一緊。
「明白了就好，你要知道，只要你腳踏這片土地就無法與那個層面的力量抗衡，障眼法只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一旦他們發現事實，不計代價的話，除非本姑娘能飛天遁地，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更何況還帶著你這個拖油瓶！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水徹底攪渾。」
「那……你想要確定什麼事？」
雲兮沒好氣地瞥了凌雲一眼：「真啰嗦！」
內間輕響，女子急匆匆地走出，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伸手對兩人虛虛一引。
「秦龍頭想見你們，兩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