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九影連山 山外山 天外天
就在凌雲抬頭的那一刻，極其震撼的一幕破入感知。
那是無法形容，足以令人心神俱震的一幕。
蒼茫浩瀚的血浪長河在凌雲抬頭的那一刻彷彿化為一條巡空彩帶，飄飄揚揚穿透無盡時間與空間，連結了無數玄幻奇詭，甚至連感知都無法感知到的世界。
這些世界就如虛影，更像是畫布的底色虛彩，又像是相機中模糊不清的象素灑到了星空里，無數種玄詭離奇的模糊畫面構成了一片無法言述的某種層級。
如鏡花水月一般，看得到，卻無法感知到，更無法觸摸到的另一個維度。
在這個維度中，巍然矗立著九團模糊不清的陰影，凌雲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看著像是九座無比巨大的山，它大到什麼程度？彷彿距離千萬光年之外仍舊能夠看到的那種巨大，反正，在看到這九團陰影的那一刻，凌雲就明白，這東西，大到完全無法以數量來衡量了。
血浪長河就像是彩帶一般繞著這九團巨大的黑影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最後沒於空間的極限。
就在凌雲真的以為這九團陰影當真是未知存在的巨山之際，倏然，他感覺到這九團陰影動了。
以血浪長河從過去而來，矗立於第一株生命之樹上方的巨影中分出了一絲浩瀚的力量，它輕輕地撥動了一下血浪長河，剎時，整片空間都微微震蕩了一下，血浪長河只是微微一顫，仍舊按照原來的位置往前洶湧。
然而，落在凌雲的眸子間，卻又是另一幕景象。
他感知到，隨著黑影這一撥動，從極其細微的一點變化漸漸擴大到整條血浪長河，於是，整條血浪長河從它撥動的一點為始，漸漸改變了流向，最終，在不可知的未來之處，散落滿天星宇。
在凌雲的感知中，這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很久，當他再回過神來之際，發現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血浪長河仍舊維持著之前的方向繞過九團陰影靜靜流淌。彷彿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然而——那並非幻覺。
因為，緊隨其後，第二團陰影也探出一縷東西撥動了一下血浪長河。
這一次，血浪長河又有不同的變化。
它在流淌極遠之地后，陡然分化為無數股極小極小的血浪長河，探向虛無未知之處。
接二連三，每一團陰影一次又一次地撥動著血浪長河，每一次，血浪長河都有不同的變化，當九之數極后，周而復始，從第一團陰影再次開始撥動血浪長河。
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重複了多久。
凌雲已經無法計數這九團陰影到底重複了這個單調的動作多少次，在這段無法以時間定義的距離里，他看著血浪長河產生無窮量的變幻，而其中出現得最多的，便是血浪長河在未來之地，憑空消散，或是落入滿天星宇，或是分為無數股徹底消失，又或者直接突兀地攔腰斷截。
其中少之又少的，是血浪長河漸漸黯淡無光，終至最後，化為一片滔天墨色。
而其中最稀少的，則是血浪長河越來越小，終至化為絹細點滴，裡面不再蘊著波浪濤瀾，而是接近乾涸的河床，最終，化為一截乾枯的東西慢慢延伸，死寂無聲。
凌雲心中已是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將血浪長河看作是人類的命運線，那麼，這九團陰影，就在用某種匪夷所思的能力在不停地干涉著人類命運的未來！它們周而復始地用各種手段去觀察，去試驗！
它們……似乎是在尋找一個答案！
那個答案……一定非常恐怖！
因為無數種人類命運線那明顯是絕滅的未來仍舊不算答案！
而它們！絕對不是自己認知中的那些人其中任何一個！因為……他們都不具備這種能力！
所以……
凌雲顫慄著，近乎本能就想收回視線。
這些陰影……極有可能就是人類真正的敵人！
它們……到底是什麼存在？竟然擁有這種匪夷所思的力量嗎？我們……憑什麼與之抗衡？
一種能夠以某種力量直接作用於人類整條時間線上的力量，這種力量已經不能用力量來形容了！如果這個宇宙當真有神的存在！那它們，就是真正的……
神！
更加恐怖的是，從這九團陰影信手拈來的操作，很顯然，它們所顯露出來的力量，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難以言狀的恐怖與無力感瞬間就湧上凌雲心頭。
他無法肯定，這些陰影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所以，他本能地就想收回視線，然而，那詭異莫名的維度似乎擁有某種極其特異的吸引力，吸引著凌雲，即使他收回了視線，那一幕幕卻仍舊詭異地出現在感知下方的空間里。
就彷彿如影隨形地跟著感知流了過來一般。
不看還不行！
時間的距離，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凌雲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周而復始又截然不同的一次次來自血浪長河的波動。
唯一令凌雲感覺欣慰的便是，這九團陰影似乎無法發現自己的存在，甚至於，就連血浪之河岸邊矗立的那九株生命之樹投影，以及上方的九符，它們似乎也一無所覺。
這似乎從某個方面證實了一點。
九團如神似魔的東西，至少，不是全知全能的。
混混沌沌之中，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倏然，就在其中一團陰影撥動血浪長河的那一瞬間，整條血浪長河從它撥動的那一點間爆出璀璨的千萬星辰，這些星辰飄浮在無盡血浪長河的河面上，有的星辰順著長河往後飄浮，有的星辰順著長河往前飄浮，而有的星辰，則直接往上飄浮！
九團陰影終於停止了它們那似乎永不停止的動作。
時間的距離，停止在這一刻。
儘管完全無法理解它們的真實形狀，但是，凌雲在這一刻無比深刻地感受到了九種詭異的注視。
它們死死地『盯』著血浪長河，漸漸地，恢復了一開始一動不動的模樣。
而就在此時，凌雲心頭猛地又湧上一股忽視了什麼的錯覺，於是乎，他再次循著忽視的感覺抬頭看去。
頓時，一幕更加離奇詭異的畫面席捲而來。
那是無法形容的所在，可能是空間，可能是時間，可能是維度，更有可能是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無。
這片虛無幕天席地，無數類似於血浪長河的河流在其中流淌，它們有的死寂有的活潑，但，唯有血浪長河在其中極為特殊與神異，這不是感知到的，而是一種概念上的反饋。
九團陰影處於這片虛無間就彷彿九團小毛絨球，而在這片虛無間，橫亘著一團巨大的陰影，它無聲無息，所有一切都在它周身緩緩流逝。
最恐怖的是……
它彷彿察覺到了凌雲的存在，倏然，有一種名為注視的感覺湧上凌雲心頭，他感覺那團橫亘於虛無間的陰影睜開了眼睛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
而在這恐怖之上，還有更加可怖的存在！
在這幕天席地的虛無之外，彷彿罩著一團巨大的圓罩，將所有的一切都罩於其中，圓罩表面，不停地綻出無法形容的華光，而隔著這團巨大圓罩之外……
凌雲感知到了一座……
難以形容的宏偉的……山！
自己所處於其中的這個圓罩就彷彿山上的一粒小石子！
凌雲驚到神魂發昏。
這種難以言述的視限，足以沖昏任何一名普通人的神智！
這是……以個體的力量來觀測超出人類知覺與知性不知多少億億倍的……極有可能是大宇宙框架的真實！
幸虧凌雲的身份不同尋常，所以才能勉強抗衡那僅是目睹便無法承受之浩大，然而，僅是感知的那一瞬，凌雲就已經感覺到自己意識最深處那株生命之樹本體的樹身軀上，啪地綻開數條裂紋！
這，不是個體力量就能夠去觀測的存在！就算生命之樹……也不行！
這是整個大宇宙層級的重量，僅是它的表現形式，便是個體感性與知性無法承載之重！
幸虧，這種感覺不過一瞬，可能是千分之一秒，又可能是萬分之一秒，總之，短之又短。
驟然，所有一切都飛速擴大！
凌雲只感覺自己的感知在飛速縮小，縮小。
彷彿每秒鐘跨越數億億光年的速度下，就連自己的感知都縮成了不存在任何物理規則意義的點。
彷彿自九天之外墜入凡間，唰地一聲，他墜回了虛無空間，再唰地一聲，墜回了九團陰影所在的層級，然後再回歸血浪大河河畔……而後，再唰地一聲……
凌雲猛地睜開雙眼，瀕臨溺死一般地……胸口劇烈回縮，然後再用盡全力地深深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氣。用力之大，生生吸出了風箱的聲音，以至於整個肺部都火辣辣地疼，緊隨其後，便是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這是海上的夜，淡淡月光灑落北風號船舷，海風輕拂，海浪靜謐。
這是人間的真實觸感！
凌雲跪在甲板上拚命咳嗽，旁邊一縷淡淡香風，秋雲裳關切地拍著他的背，輕聲道：「總算是醒過來了。你知道嗎？這次，你睡了足有五天！要不是雲兮說你沒事，我都快擔心死了！」
足足咳了半分鐘，凌雲總算是將那口氣緩了過來，精疲力竭地大字型躺在甲板上，看著秋雲裳既關切又擔憂的目光，終究咧嘴笑了，沙啞地道：「好了，雲裳，我沒事……」
秋雲裳眼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微微點頭，然後又轉頭看了眼艙門，那裡，雲兮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陰影中，於是，秋雲裳輕聲道：「我去廚房給你拿點吃的來，雲兮姑娘有話要問你。」
隨著秋雲裳離雲，雲兮的臉出現在凌雲的視界範圍，她靜靜地盯著凌雲看了半晌，低聲道：「這次，看到了什麼？」
凌雲張了張嘴，陡然，卻無法形容剛才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最終，只能苦笑著搖頭吐出一個詞：「我可能……看到了多元宇宙！」
「多元宇宙？」
雲兮有些錯愕地微張小嘴，半晌，喃喃地道：「多元宇宙？」
凌雲無奈地道：「以我的見識，我只能如此猜測，但是，你要我描述……我所能描述的，你都已經知道，而那些你不知道的，我卻無法描述出來……」
雲兮怔了半晌，倏然若有所思地道：「是體量問題吧？」
凌雲猛地一拍手，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雲兮微微點頭：「以人類的語言無法承載如此龐大體量的真實，就算真存在那種語言，哪怕一個字，也足以令你被這龐大體量徹底壓滅……嗯……雖然還有很多的問題，不過，這九符歸一，確實帶來了點好東西。」
說著，雲兮靜靜地踱到了甲板旁，默默地看著漆黑的海洋。
凌雲從甲板上撐起半個身子，看著雲兮的背影，突然道：「雲兮，第二計劃你知道多少？」
雲兮頭也不回。
「如果一切都能通過計算達到，那也未免太過小覷這個宇宙了，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在一定的信息下，因勢利導，讓一切走上我們想要的軌道，至於第二計劃，那是未來的事，而未來，就意味著我無法獲得半點信息，沒有任何信息的計算，那是瞎扯蛋，所以，我只能告訴你，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凌雲愣了半晌，咂巴咂巴嘴，最終，也沒有說出那些可以循著血浪長河逆行而上的星辰。
他知道，雲兮不說必然有她不說的道理。
可能是她當真不知道，當然，更有可能是，不可說。
當然，那些都已不再重要。
因為，雲裳已經拎著一個食盒過來了，人未到，香氣便已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