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纖纖公子
夜,天色晴好,星空靜美,層層疊疊的流雲忽卷忽舒,朦朧飄逸。
江瑟瑟著一身青色寬袍男裝,裝扮成翩翩公子,她手中執一把扇子,卻不是紙扇,而是紗絹做的扇面,素白色的扇面上綉了幾桿墨竹,如煙似墨,飄逸俊秀。她在帝都繁華的街道上飄然而過,穿街走巷,來到了盛榮賭坊。
「喲,客官,裡面請,可要賭一把?」早有眼尖的小二瞧見了瑟瑟,殷勤地招呼著。
瑟瑟眼波流轉,將廳中眾人皆收在眼中,及至看到第五張長桌上賭得興高采烈的兩名少年,纖長的黛眉微凝。她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刷的一聲,將手中摺扇打開,搖了幾搖,淡淡說道:「賭不賭,要看本公子的心情。要一間雅室,上幾味清淡菜肴,一壺胭脂紅。沒事別來打擾,本公子要等人。」又指著正在第五張長桌上豪賭的那兩名少年,道,「傳個話,讓那兩個小子到雅室找我,就說纖纖公子有請!」
「纖纖公子?」小二震驚地望著瑟瑟,眼神極是膜拜。
眼前之人竟是名滿京師的纖纖公子!
據傳言,纖纖公子生就一副天人之貌,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令人見之忘俗。但是否如此,無人得知,因鮮少有人見到他的真容。坊間流傳著一句詩:「笑容淺淺,暗器千千。」
小二望著瑟瑟拾級而上的身影,青衫飄蕩,寬袖流雲般低垂,確實風致翩翩,超凡脫俗。暗嘆其人果然和傳言相符,只是那「暗器千千」,卻不知是否符合。只是這個,他還是不要驗證的好。
小二半晌才回了魂,連聲答應著,將瑟瑟請到了雅室,畢恭畢敬地躬身退了出去。
瑟瑟漫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欣賞著緋城的夜色。盛榮賭坊位置極好,坐落在穿越緋城的河水邊上,窗戶外便是水流。幾十艘遊船在河水裡蕩漾,船上的燈光照見河水悠悠流淌。
一艘小船在夜色里飛速向這邊靠近,船頭上,凝立著一抹高大的身影。借著船頭上微明的燈光,瑟瑟瞧見那人腰間的獨特彎刀,唇角漾起一抹淺笑。
她凝立在窗前,負手等待。不一會兒,門響了,一個黑衣男子緩步走了進來。黑衣如墨,長發凌亂披散著,一張臉是那種刀削斧鑿出來的俊美,帶著一絲冷和傲。劍眉朗目,隆鼻薄唇,一雙黑眸好似暗夜一般幽深。
「暖,你到別人房中都不敲門的么?」瑟瑟調笑道。
這樣一個極冷冽沉默的男子,卻偏偏叫暖。
男子冰封般的臉龐毫無表情,好似戴了一張面具,只是唇角牽了牽,悶聲道:「你不是看到我來了嗎!」敢情方才他已經從船上看到了瑟瑟。
「看來你的武功又恢復了幾成!目力更加銳利了。」瑟瑟一撩長衫下擺,姿勢優雅地坐到雅座上,悠然淡笑道。
叫暖的男子沉默著,一雙黑眸卻是深深凝望著瑟瑟清麗的臉龐。
「公子,您臉色不好看,是否有心事?」暖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關心。
瑟瑟神色一僵,展顏笑道:「風暖,你倒是猜對了,我確實有心事,而且,還是一件大事。」
「哦?」風暖臉色微微一頓,問道,「何事?」
瑟瑟搖了搖手中錦扇,淺淺笑道:「不急,待北斗和南星來了,我自會告知你們!」
正說著,房門響了,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年走了進來。
一樣的身材,相同的五官,只是一眼卻能讓人分辨出不同。走在前面的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笑眯眯的,一看便知脾氣溫和。後面的少年,一雙靈動的黑眸滴溜溜亂轉,一看就知這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小壞蛋。走在前面的叫北斗,後面的叫南星,他們是一對雙生子。
「老大,多日不見您了,小的極是想念。」南星瞧見瑟瑟,嘴上好似抹了蜜。
瑟瑟早習慣了他的花言巧語,不理會他的聒噪,肅然道:「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
「老大儘管吩咐,我們兄弟倆甘願為老大赴湯蹈火。」南星道。
北斗和南星原是街頭混混,因得罪了京城惡霸,險些喪命,若不是瑟瑟出手相救,又從中周旋,他兩人恐怕早已命喪九泉。自此後,兄弟倆就鐵了心跟著瑟瑟混。
風暖原和他們不是一路,是瑟瑟在京城郊外救起的,當時他受傷極重,瑟瑟請了名醫,最終撿迴風暖一條命。然而,風暖卻失了記憶。風暖便是瑟瑟為他起的名字,因為救他時,正是風暖花香的季節。
「明日巳時,定安侯府的小姐江瑟瑟,要到京城郊外的香渺山去上香。你們三個,埋伏到香渺山半山腰,待到無人之時,將江府的小姐劫出來,然後……」瑟瑟頓了一下,笑眯眯地說道,「然後假裝對她非禮。」
風暖靜靜望著瑟瑟沉思不語,北斗和南星卻是睜大了眼,尖聲道:「老大,你腦子不會壞了吧,讓我們去劫持江府小姐?這,這是真的嗎?老大何時也成了這種陰險小人,你不知道這樣做,會生生壞了人家小姐的名節嗎?」
瑟瑟在宮宴上刻意挑斷了琴弦,她瞞過了所有人,卻瞞不過父親江雁的一雙利目。江雁知瑟瑟琴技高超,縱是繁複高音,也不會彈斷琴弦。是以,他大怒,罰瑟瑟在石階上跪了一夜。
父親如此態度,她若主動退親,是不可能了。而這樁親事,她卻不想要。是以,瑟瑟暗下決心,一定要讓璿王主動退親,還得讓皇上同意。
思前想後,唯有壞了自己名節一條路可走。只要不用嫁給夜無煙,名節什麼的,她絲毫不在意。
「對,我就是要你們壞了她的名節,要她嫁不出去!」江瑟瑟低眉淺笑,這兩個傢伙,自然不知道,江府小姐便是她,她便是江府小姐。
北斗皺了皺眉,問道:「我聽說,江府小姐,可是被皇上指婚的璿王王妃啊。我們這樣做,鐵定會讓她做不了王妃,那豈不是壞了一門姻緣。而且,日後,這小姐,也鐵定是嫁不出去了。老大,你常教導我們不要做壞事,為何,你卻要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那江府小姐和你有深仇大恨?」
「沒有深仇也沒有大恨!」瑟瑟盈盈淺笑,笑容在燈下格外清俊。
「那是為何?」南星不相信瑟瑟是那種卑劣小人,問道。
「我只是……只是喜歡那江府小姐。」瑟瑟邊說邊垂下頭,強忍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溢出。
她這樣的動作,在北斗和南星眼裡,卻成了羞澀。
兩人頓悟般地點頭道:「沒想到老大竟然喜歡了江府小姐,這真是天大好事。我們一定幫老大搶到手,一定會壞了江小姐名聲,屆時,江小姐嫁不出去,老大再去提親,定會成事。」
北斗和南星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動之狀。能為瑟瑟效力,他們求之不得。只恨不能直接把那江府小姐搶來給瑟瑟做妻。
瑟瑟將兩人的樣子看在眼裡,唇角忽地一扯,笑意再也憋不住。若是有朝一日,這兩個傢伙知曉眼前的她便是江瑟瑟,不知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風暖卻沉默著坐在那裡,一雙黑眸波瀾不驚,不知在想些什麼。
「暖,你呢?」瑟瑟曼聲問道,她知曉,風暖從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果然,風暖深邃的眸光一接觸瑟瑟清麗的眼波,眸光頓時深了幾分,他移開眸光,沉聲道:「風暖自當為公子效勞。」
第二日一大早,瑟瑟便坐了轎子,到香渺山去上香。她坐在轎子里,安靜而端莊。轎前轎后尾隨著幾個奴僕,都是爹爹派來保護她的。不過瑟瑟知道,他們幾個加起來,恐怕也敵不過風暖。
光明峰山道,是上香必經的山道。山道悠長曲折,道旁的樹木已然抽枝發芽,頗有林深葉茂的感覺。遍山野花開得爛漫明媚,好似一朵朵彩雲。
為了避免被北斗南星他們認出她便是他們老大纖纖公子,今日她特意裝扮了一番,先易了容,和她真容僅有四分相像,再濃妝艷抹,看上去妖嬈美麗,卻帶著十分俗氣。就連衣衫她也挑了一件艷麗的,橘紅色百褶紗裙,綉著大朵國色天香的牡丹。
轎前陪同她的是貼身丫鬟青梅。瑟瑟會武之事,青梅也不知,更不知她是纖纖公子。是以,也不知瑟瑟今日的計劃。
到了瑟瑟和風暖他們商定好的那片林子,北斗和南星帶著一幫人如約沖了出來,攔住了瑟瑟的轎子。
北斗和南星此番也特意裝扮了一番,亂蓬蓬的頭髮遮住了面目,隱隱露出的半邊臉也是流里流氣的。唇邊還貼了鬍鬚,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凶神惡煞的樣子。
「這是哪家的小姐啊,下來給爺們開開眼。」南星嬉笑著說道。
「大膽,你們這些小賊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冒犯定安侯的千金,還不快快滾開!」江府的一個護衛冷聲喝道。
北斗和南星確認了是江府的轎子,也不多話,帶人沖了上去。江府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兩撥人瞬間噼里啪啦戰在一起。
風暖一身黑衣,黑巾罩面,趁著眾人打鬥的工夫,幾步移到瑟瑟轎前,猛地使力,將轎簾掀開。
淡淡的陽光從轎口流瀉而入,瑟瑟微微眯眼,視線對上風暖的一雙寒眸。
「你……你要做什麼?」瑟瑟抱著肩,一邊往轎子裡邊縮,一邊顫聲問道,活脫脫一個受了驚嚇的柔弱小姐。
「你們是什麼人,要對我家小姐怎樣?」青梅早嚇呆了,她護主心切,慌忙趨前,展開雙臂,顫聲問道。
風暖卻無暇和她周旋,不耐煩地伸指一點,青梅便悶哼一聲,軟綿綿地睡了過去。
「你……你把我的丫鬟怎麼了?」瑟瑟嬌柔地問道。
風暖不發一言,忽然伸手,將刀架在瑟瑟脖頸上,微一用力,用刀挑起了瑟瑟的下巴。冷硬的金屬質感讓瑟瑟心中一陣發寒,但更寒冷的是風暖的一雙黑眸。
「果然是國色天香,不愧是皇上指婚的璿王側妃。」風暖啞聲說道,語氣平淡漠然,他顯然沒有認出瑟瑟便是纖纖公子。
陽光有些盛,籠著他高大的身子,使他看上去挺拔如神,只是眸中的寒意和沉鬱令人極不舒服。
瑟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在她一愣神的工夫,風暖已經鑽入了轎中,被他扯開的轎簾垂落下來,陽光被隔絕,車廂內一瞬間暗了下來。
瑟瑟感覺到一股大力將她狠狠摔倒。沒想到風暖還夠狠的,這情形好像他要殺了她一般。彎刀從她脖頸上一路下滑,瑟瑟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在胸前蔓延開來,她感覺到自己的外衫已經被彎刀齊齊劃開。幽暗的車廂內,瑟瑟胸前那綉著芙蓉出水的兜肚兒露了出來,白皙如雪堆玉砌的香肩也展露無遺。
戲做到這份上,有些過了。
這一瞬間,瑟瑟有些委屈。風暖待她,一向溫柔體貼,沉默冷靜。可是,此刻,這個純粹如風、沉默冷靜的男子竟然真的要輕薄她,她明明記得要風暖假意輕薄她的,難道她沒有說清楚?
「你,你要做什麼,好大的膽子,我可是定安侯的千金,璿王的妃子。」瑟瑟開口說道,想要提醒風暖,她是江瑟瑟,是纖纖公子愛慕之人。
如果不是怕暴露了她便是纖纖公子的身份,她幾乎就要喊出風暖的名字了。
風暖聽了她的話,絲毫不以為然,幽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憐憫。
「要怪就怪你是璿王的側妃!」他冷冷說道,一手去扯瑟瑟的衫裙,另一隻手,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點住了她的穴道。
瑟瑟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這樣受制於人的狀況,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如若不是風暖,別人是絕不可能近到她身前的。
這一瞬,瑟瑟毫不懷疑,風暖是要假戲真做了。事情怎麼會轉變成這樣?風暖怎麼可以這樣?如若不是親歷,她絕不會相信風暖會這樣對一個女子的。
可是,風暖接下來的行為更讓她心驚!
他高大的身影俯身而下,她看到他眸中的憐憫和冷冽。
「抱歉,江小姐!」她聽到風暖冷冷的聲音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緊接著,被彎刀割壞的外衫從她身上飛開,他又動作極其粗暴地扯下了她的衫裙。
他俯下身,如避蛇蠍般避開瑟瑟塗滿脂粉的臉頰和朱唇,優美的薄唇沿著瑟瑟的脖頸一路向下,在她嫩白的脖頸和前胸上,刻意地印下一塊塊深淺不一的吻痕。
瑟瑟閉上眼,胸臆間全是羞惱的怒氣,卻偏偏無處發泄。
轎外是噼里啪啦的打鬥聲,轎內卻是沉寂的詭異。瑟瑟能聽見風暖有力的心跳聲,是那樣狂亂和激烈。很顯然,他也是有些緊張的,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攻城略地般的入侵,他的雙唇輾轉吸吮,似乎要將她整個人揉碎。
瑟瑟渾身不可遏止地顫抖,是羞惱也是氣憤。一向傲氣的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凌辱。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難道,今日不能全身而退了嗎?
轎外的打鬥不知何時停止了,一陣詭異的靜謐。沒有一絲徵兆,轎簾忽然被掀開,陽光趁勢流瀉而入。
瑟瑟睜開眼,在璀璨的光暈里,看到有人挑起了轎簾。山道上被打傷的侍衛躺了一地,而在距離轎子十步遠的山道邊,一個華服男子和一個紅裳女子靜靜佇立著。
怪不得打鬥聲靜止了,原來是有人經過此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北斗和南星帶來的人,都被這男子的護衛擊敗了,北斗和南星顯然已經不敵逃逸了。
既然有人相助,今日自己應當安全了。瑟瑟心中一松,可是,待看清了那華服男子的模樣,瑟瑟恨不得自己立時昏死過去,那樣,她或許就不會如此難堪和尷尬。
華服男子不是別人,竟是璿王夜無煙,而他身邊的紅裳女子,是和他形影不離的盈香公主。
此次計策,瑟瑟只是想要風暖他們假意劫持輕薄她,然後,讓路人將江府小姐遭劫持的流言散布到夜無煙和皇上耳中,從而成功地將婚事退了。她沒想到夜無煙會出現在這裡親眼目睹她遭輕薄的過程。情況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瑟瑟有些發懵。
風暖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情況有異,或者是察覺到了不加理會,灼熱的唇依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在她胸前肆意凌虐。可是,被點了穴道,她卻不能掙扎,不能抵抗,不能呼救,這情況好像她不是遭人輕薄,倒像是她和風暖私會。
她的視線卻正對著夜無煙的方向,面對自己的未婚妃子遭人輕薄,他竟然無動於衷,負手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看戲。
瑟瑟心口一陣發涼,因為她清楚地看到夜無煙眸中的不屑和厭惡是那樣明顯。
風暖終於緩緩從她身上起來,長臂勾著她的腰,和她貼得緊緊的。他竟然摟著她,從車廂內走了下來,將她狼狽的樣子公示於眾。
此時的她,臉色蒼白,脖頸上因他方才的肆虐布滿了錯落的吻痕。髮髻凌亂,衣不遮體,素白的兜肚上那朵出水芙蓉此時已經綻放在日光下,綻放在夜無煙的眸中,綻放在他身畔的伊盈香眸中,甚至綻放在那些不相干的侍衛和路人眸中。
只怕不出一天,江府小姐兜肚兒是白底芙蓉花的流言馬上就會在京都傳遍吧。
這一刻,瑟瑟有要殺了風暖的衝動。
風暖今日所為,一點兒也不像她認識的風暖。她認識的風暖只會保護她,絕不會傷害她。雖然他並不知她就是纖纖公子,但是,對於無辜的人,風暖也絕不會去傷害的。可是,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黑眸,瑟瑟知道,她不能自欺欺人,這的確是風暖。只不過,她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風暖。而今日,風暖如此作為,又是為了什麼?
風暖面朝夜無煙望去,黑眸中暗藏著一絲挑釁。
寒山蒼翠,春水潺潺。春日的陽光暖暖的,可是瑟瑟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陣的寒意。
風暖竟然向夜無煙挑釁,這代表著什麼?
瑟瑟心中一片迷惑,可是她卻敏感地察覺到,今日之事,雖是她的安排,但是,她似乎墜入到了別人的圈套之中。簡言之,她的計策,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個有心人,或許就是風暖。姑且勿論風暖的行為怪異,就是夜無煙和伊盈香,出現得也有些意外。他們怎麼會如此湊巧地到了這裡,觀看了眼前這一幕。
很顯然,這是一個局。
瑟瑟深深呼吸,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冷眼旁觀在場之人。
最初的驚詫過後,人們的目光從瑟瑟身上轉到了夜無煙和風暖身上,都想看看,此事如何收場。畢竟,瑟瑟是夜無煙的未婚側妃。
場面有些僵持,夜無煙眉頭微皺著看向瑟瑟。他的側妃此時很狼狽,髮髻散亂,有一綹黑髮垂落下來,遮住了她濃妝的臉。外衫被撕破了,兜肚根本不足以遮住乍泄的春光。
夜無煙的黑眸捕捉到瑟瑟隱在凌亂黑髮后的清麗眼波,他唇角輕扯,忽而冷冷笑了。
「香香,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去上香吧,據說,香渺山的簽是最靈驗的。」璿王夜無煙對身畔伊人軟語輕言。
對於風暖的挑釁,他仿若沒有看到。對於瑟瑟的受辱,他仿若一點兒也不在意。
「可是,王爺,江姐姐既然在這裡,我們不如邀了江姐姐一起去,如何?」伊盈香抬眸看向夜無煙,嬌美的眼波中儘是祈求。
她遭人凌辱,她的未婚夫君竟然置之不理。竟還要別人求情,他才會救她。瑟瑟心中,一陣悲涼。
「好吧,既然香香希望她陪著,那本王就允她與我們一道前去。」夜無煙回身,緩步走向瑟瑟和風暖。一塵不染的紫色華服飄揚在春光里,彷彿世間最絕美耀眼的光芒,讓人不敢逼視。
「既然璿王想要她,本大爺自然不介意奉還。反正大爺我已經玩膩了,不過,卻不知璿王是否還肯寵幸這個破璧之身。」風暖沉聲說道。
瑟瑟今日之計,本就是為了讓夜無煙以為她被輕薄,已非完璧。可是聽到這破璧之身,她還是覺得很刺耳,臉色不禁慘白了幾分。不過脂粉極厚,無人看出。如此慘境,她還面不改色,眾人大約以為她臉皮之厚堪比城牆。
夜無煙輕輕哼了一聲,修長的眉毛再次挑了挑,不耐煩地說道:「這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你還是快些放了她。」
「你若再走一步,我便殺了她。」風暖的聲音從瑟瑟頭頂上方傳來,冷澈,狠厲。那把鋼刀再次架在了瑟瑟脖頸上,散發著幽幽寒氣。
夜無煙聞言,卻展顏而笑,溫文爾雅地笑。他依言站定,輕輕挑眉,「如果你殺了她,本王一點兒也不介意。不過,我的香香要和她一起去求籤,所以,請你不要誤了我們的時辰!」
殺了她,他一點兒也不會介意?他救她,只為了伊盈香要讓她陪著去求籤?瑟瑟咬牙,她不知,他竟是這樣冷血漠然的一個人。她與他定親十載,竟然換來一句不介意她的生死。難道,他就這麼不願意娶她,竟要借別人之手,將她除之而後快?
瑟瑟不知,此時自己的臉已經無一絲血色,就連唇色也是慘白,縱是脂粉厚極,也掩不住她的失落。
風暖低聲冷笑,手中彎刀壓了壓,瑟瑟感覺脖子一痛,鮮血流了下來,浸濕了月色的兜肚兒。
白色和紅色相互輝映,怎一個凄艷了得!此時的她,又怎一個凄慘了得!
不過,心疼她的人,一個也沒有。
她從鬼門關救回來的那個人,正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未婚的夫君,正站在她面前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地微笑。倒是有幾個路人抽了口冷氣,將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她。
同情,江瑟瑟不需要;心疼,她更不奢求。此時,瑟瑟只求能活命。
她知道,風暖暫時不會殺她,他還需要她做人質。否則,在夜無煙重兵包圍下,他安有全身而退之理。只是,怕的就是,她的生死不在夜無煙心上,那就糟了。她這個人質便不具任何威脅性,風暖一急,或許會真將她殺了。
此時,瑟瑟有些後悔,方才應該告訴風暖,她便是纖纖公子的。那樣她或許會有一線生機。如今,她只有祈求老天保佑,讓夜無煙和風暖再對峙一會兒,好給她足夠的時間來沖開穴道。
冰冷的彎刀架在瑟瑟脖頸上,她感到徹骨的寒,卻並沒有感覺到痛。
夜無煙望著瑟瑟脖頸上蜿蜒而下的血,依舊面色冷酷,他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淡聲道:「你以為本王會將一個女子的生死放在心上嗎?那你便大錯特錯了!香香,我們去求籤。金總管,你留下來取刺客首級!」
他將冰冷的眸光從瑟瑟身上轉過,牽起伊盈香的手,便要離開。
金總管得了命令,一招手,王府的侍衛便逼了上來。手拿弓箭,對準了包圍圈中的風暖。
「王爺,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丫鬟青梅從昏迷中蘇醒,看到眼前形勢,焦急萬分地跪求夜無煙。江府的侍衛見狀,也跪倒一地。
這個刺客的武藝驚人,他們不能從刀下救出小姐,如若璿王再放手,那小姐焉有命在?
「王爺,您救救江姐姐吧!」伊盈香鬆開夜無煙的手,走到他身前祈求道。
夜無煙冷眼望著跪倒在地上的人,淡淡說道:「眼前形勢你們也可看出,若要將你家小姐安然救出,實非易事,恕本王愛莫能助。」
生有世上最俊美無瑕的一張臉,卻說著最狠辣無情的話。
瑟瑟早知他會如此,絲毫不見怪。倒是風暖,忽仰頭大笑道:「不想璿王如此無情,對自己的側妃竟如此狠心。」話音一落,他手中彎刀忽向下壓去。
眾人一聲驚呼,都以為瑟瑟性命難保。穴道已然沖開,瑟瑟正要運力後仰躲開彎刀,卻不想彎刀並未向她壓來,而是向前揮去。
眨眼間,眼前形勢已然大變。
風暖的彎刀依舊架在一個人的脖頸上,只不過那個人不再是瑟瑟,而是伊盈香。不知何時,伊盈香竟向這邊移了幾步,距離瑟瑟最近。而方才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瑟瑟和風暖身上,並未注意到她。
方才那一瞬發生得太快,待夜無煙反應過來,終究是慢了一步。
瑟瑟脫離了挾持,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夜無煙的臉,發現他的一張俊臉,瞬間蒼白無血。
瑟瑟不禁苦笑,由此可見她和伊盈香在他心中的差異,並非只有一點點。風暖倒是見機得快,知道挾持著自己是逃跑無望,竟轉而挾持了伊盈香。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再暴露武功,乖乖躺在這裡看戲即可。
「璿王爺,你的側妃在下已經玩膩了,不知道你的正妃滋味如何?」風暖冷冷說道,一手拿著彎刀架在伊盈香脖頸上,另一隻手在伊盈香的粉頰上捏了捏。
夜無煙本就冷酷的臉,在這一瞬間更加冰寒。任誰都能感受到周身散發出來的怒意。
「放了她,本王答應放了你!」夜無煙依舊冷冷說道,只是聲音卻是不易覺察地顫抖著。
「放了我?這麼說,在下終於抓住了璿王的軟肋?」風暖的聲音里有一絲嘲弄,卻並沒有欣喜,相反倒有一絲苦澀。
「在下雖知璿王是言出必行之人,但,在下還是有些不放心,煩勞您的正妃送在下一程!」風暖小心翼翼挾持著伊盈香,沿著山道,緩步向下而去。
那些手持弓箭的侍衛,見狀紛紛讓路,待風暖過去后,持著弓箭緊隨其後。一行人對峙著,不徐不疾地沿著山道,向山下而去。
瑟瑟知道夜無煙不會讓伊盈香出事,也知風暖不會有事。她很想再看一會兒戲的,可惜,那些人已經愈走愈遠。只有她趴在山道上,好似被遺棄了一般。
一旦利用完畢,就只有被棄的命運了。
「小姐……小姐……」青梅一溜煙兒地跑過來,將瑟瑟從地上攙扶起來。
瑟瑟瞧著青梅眼中不斷淌下的淚,心中也微微有些酸。她淡淡笑道:「傻丫頭,還不把你的外衫給本小姐披上,等著別人將我看光嗎?」
青梅頓時手忙腳亂地將身上的衣衫脫下來,披在瑟瑟身上。當雙手觸及到瑟瑟身上的吻痕時,眼淚淌得更歡了。
「小姐,我們下山吧!」青梅說道。
「不,我們不下山,我們上山求籤!」瑟瑟微笑道。
「小姐,你沒瘋吧?我們還要上山嗎?」青梅不可思議地問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小姐還要上山嗎?難道是方才受打擊過重,以至於開始說胡話了?想一想,不管是誰,大約都受不了這樣的事情的。
「青梅,我沒事。本小姐今日如此背運,當然要上山求籤了。幸好他們都走了,我還真不想和他們一起去求籤呢!況且,今日撿了一條命,該在佛前燒一炷香,表表心意。」瑟瑟淡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