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深刻的寒意
娉顰含糊的話在虛無的幻境中,一點也不清晰,明明周圍如此安靜,可彷彿是因為說話之人無意壓著嗓音,所以風菱並沒有聽見她說什麼。
風菱只得半眯著快要閉上的眼,強撐著意識,盯著娉顰的表現。
娉顰所創的幻境太厲害,光氣息的壓制,就讓風菱腦袋變得遲緩,只是好在因為風菱的胡說八道,講到雙生扣,讓娉顰心緒一下有了強烈的波動,很快,幻境露出了破綻,並不如初進來時那般迫人。
風菱看著娉顰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思慮的神色,即刻抓緊時間,趁其不備,空閑的手掌中喚出了一道妖冶的紅芒,那是她的招妖幡。
而隨即,風菱無所顧忌的祭起了全身真元。
對,就是無所顧忌,或者說就算顧忌也必須這麼做,她明明記得帝俊交代過,她最近不能再使勁動用真元,恐引出心魔,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若是換做從前的她,也許就此認命也說不一定,但如今每次都能躲開妖魔折磨的她,早已生出了生的執念,她不能死,至少當前,她一丁點不想死。只是為什麼?她還沒時間想明白。
風菱手腕一動,猛地刷起招妖幡,往娉顰當頭就擊去,一陣狂列的陰風在招妖幡上捲起沙沙作響的聲音,悲風簌簌,紅芒劃出了一片破天的利影,在幻境中切開了一道口子,通往外界。
風菱透過口子看見了此時正坐在席宴上的自己,她可以出去了,回到肉身,就能增加活下去的希望。她如果所料沒錯,娉顰不會在席上動手,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拉進幻境中,她必然有所顧慮,雖然不知她顧忌著什麼,但必然不喜暴露她是妖一事。
那風菱覺著,她如果出去的話,娉顰就殺不了自己。
風菱的這一招,打了娉顰一個措手不及,或許娉顰真的是一時失神了,而待娉顰回過神來時,風菱已經離開她的掌控,搖搖晃晃的支起身往破開幻境的那一個口子奔去。
可是,風菱約莫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或者是低估了心魔的力量,因為就在她放手一搏后,她的腦袋更昏沉了,神識中就像種入了一片無盡的陰霾,鬼泣般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不絕,只不過要仔細辨認又聽不見是什麼聲音。
此刻,風菱眼中離幻境的裂口很近,離自己的肉身很近,可她腳下卻如拴著腳鏈,沉甸甸的,好像被無數魑魅魍魎拖著跑不起來,她杵著招妖幡,宛如杵著個拐棍,往有光的地方走,但最後還是在離缺口很近,近得只有一丈的距離倒了下來。
「啪」!風菱脫力般地砸了下去,娉顰興許被風菱的一次反擊攪得還未回過神,意外的沒有追趕她,把她拽回來,只是看著她倔強的身影倒在了幻境口。
而風菱此刻的眼眸幾近睜不開了,她迷糊的眼中閃過一些又一些極為恐怖的畫面,好似有人在追趕著一個弱小的小姑娘,風菱伸了伸手想去抓住那個小姑娘,可是近在眼前的小姑娘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風菱的手鐲。
她突然望著手鐲失神,不清醒的腦袋竟想不起這手鐲哪裡來的,怎會如此出奇的好看。
風菱看了半響,看著帶著一抹清涼,溫軟沁入心田的手鐲,終於想起來了,笑了,哦,是了,這是夫君道人送的手鐲,長得和夫君一樣好看。
終於,風菱的眼皮再撐不住了,她盯著手鐲,顫了顫睫毛,啞著嗓子,喚了聲:「夫君…」也許,人在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總會想到一些最重要的東西,那風菱這一聲叫喚,無疑讓她看清了一件事,原來她最重要的是夫君。
原來,她是這樣想他的,原來…
正殿主宴,此時歌舞還在繼續,天子倒是耍滑,聲稱不勝酒,宴過半旬就溜了,徒留下群臣招呼道、佛兩門,一會兒談論詩賦,一會兒談論民生。
而這一群人中,話音落得最多的便屬帝俊的桌子,常時有人湊著與他聊天,聊得熱鬧。
可突然,帝俊的回話戛然而止,捏著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深邃的眸子露出了一道深刻的寒意,不知發生了什麼。
帝俊冷著臉,掃了一眼茫然的雷澤言,淡淡道了一句讓人不明所以的話:「雷澤將軍可真是找了位好夫人。」他最後三字說得很重,讓人聞之膽寒,可是仔細想想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何意,雷澤言的夫人少有人見過,帝俊應當也不曾見過。
因而,沒人覺得這高深莫測的先生會刻意褒讚別人家的夫人,都以為聽錯了。
雷澤言有些奇怪,可剛想開口問上一問,卻見帝俊已經站起身來,揚長而去,根本趕不上他的步履。
不消一瞬,偏殿水榭台上,絲竹曼妙的氣氛突然停了停,嚼舌根的夫人們都一一抬頭看向了突然出現在宴席后的一位俊美男子,黑曜石般的眸子,如天工雕琢的面頰,威懾中帶著淡然,平靜中帶著遙不可及。
他身披一段赤黑大氅,未綰的長發垂在身後,如染了墨汁的銀河瀑布。
只見他抬手揮了一揮,在空中畫了一道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而後視線落在了風菱所坐的矮几處,瞳孔中透出了一絲冰鷙,明明臉上沒有波動,但彷彿看到他面頰的人,都奇迹般的看得出他在生氣。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將目光定格在了風菱處,只見這個孤山上的女中豪傑不知是不是不勝酒力,已經睡倒在了矮几上,趴著一動不動,而風菱旁還坐著雷澤家的娉顰,她此刻的臉頰沒有因酒而生出暈紅,反而一臉慘白的呆望著突如其來的男子。
就在娉顰一動不動,好似呆住了一般的目光中,帝俊跨步走了過來,走到了兩人的矮几前,一句未吭,躬身下來,一手扶住風菱的肩,伸過後背,一手環過風菱的膝蓋下,將她抱了起來,轉身便就離開。
最後,終於在他赤黑的大氅掃過矮几時,娉顰聽到了一句彷彿來自遙遠天邊,卻有近在咫尺的聲音:「你想怎麼死?」
眾人沒有聽見這一聲,唯獨娉顰聽見了,也唯獨她在震驚、膽寒、難以置信中一下頹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