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要暖

  被女兒這麼一說,江敏的心底,卻是無盡的傷感。


  「我和你爸,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往後再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倒是你,」母親說著,眼神柔柔地注視著女兒,「你還年輕,你可怎麼辦?」


  方希悠苦笑了下,道:「媽,別為我擔心了,我,沒事的。」


  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


  「如果,如果你不是方家的女兒,也許,你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母親嘆道。


  「做方家的女兒也沒什麼不好的。」方希悠道,「是我自己把路走成了這個樣子,怪不得任何人。」


  「你和泉兒,談過沒有?」母親問。


  「談有什麼用呢?讓他接受這樣的我,他的心裡也,過不去。還是,別逼他了,就這樣吧!他剛來這裡,您也看到了,蔣書記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處處都是套。跟覃書記不一樣,覃書記再怎麼說也是自己人,在工作這方面對阿泉也是實心的。這個蔣書記——」方希悠道。


  母親看著方希悠,道:「你們兩個要小心著點,不過,他再怎麼挖坑,你們兩個也能應付,是不是?」


  方希悠嘆了口氣,道:「首長把阿泉放到荊楚,讓他鍛煉,可是也不是說完全讓他在這裡避風頭,阿泉還是得做點事出來的。要做事,太難了。」


  母親點點頭。


  「我這些日子到處走訪,了解扶貧的工作,真的發現這裡的工作,和夫人那邊,完全不同,真的是一點都不一樣。」方希悠道,「太難了。」


  「看來夫人讓你過來,也是有好處的。」母親道。


  方希悠望著母親。


  「將來你和泉兒要做的事,只是熟悉高層的政治運作是不夠的,你必須要了解這個國家的國情。不止泉兒要了解,要熟悉,要知道怎麼做,你也是一樣。夫人和首長,看起來也是對你有要求的,並不希望你只是做個擺設在那裡放著。」母親道。


  方希悠笑了下,道:「那還遠在哪兒呢!漱清和迦因,早就走到我們前面了。」說著,方希悠站起身,對母親道,「我給您泡杯茶,咱們喝茶吧!」


  「你,不是要工作嗎?」母親問。


  「沒事,還有些數據沒發給我,暫時也不能寫。」方希悠道,說著,她就關了電腦,拉著母親走出了書房。


  「今天,天氣不錯。」母親道。


  「嗯,隔壁的陽台可以曬到太陽,我很喜歡那個位置。」方希悠道,「咱們去那裡喝茶吧!」


  母親便點頭,方希悠便走到隔壁,給自己拿了條披肩裹上,又給母親拿了條。


  「其實,你也沒必要太在意迦因和漱清的發展。」母親坐在陽台上,對方希悠道。


  「不是在意,只是——」方希悠道。


  「漱清和迦因發展的好,對你們兩個是最大的輔助。我知道你是不甘心被迦因比下去,是不是?」母親道。


  方希悠沒說話。


  「過去的事,過去就好了,沒必要太在意。兄妹之間,還能怎麼樣呢?你以為漱清是傻子嗎?」母親道。


  方希悠嘆了口氣。


  見勤務人員過來送茶具,母親便沒有再說下去。


  「凡事,想開點,不要再鑽牛角尖。」母親對方希悠道。


  「這是您這麼多年總結出來的嗎?」方希悠問道。


  這個女兒,說話難免帶刺,即便是對自己的母親。


  江敏也理解。


  不過,對母親都這個樣子,在曾泉面前——


  「希悠,你的心需要別人暖,泉兒的心,也需要。」母親道。


  方希悠不解,看著母親。


  「你們的婚姻,你們兩個人都是受害者。你偶爾,也站在泉兒的角度想一想。」母親道。


  「你們都是向著他的。」方希悠道。


  「一個人,如果永遠站在自己的立場想問題、看待別人、看待世界,得出來的結論,永遠都是偏頗的。婚姻這事上,尤為如此。你想要了解對方,就要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看待問題。」母親道。


  方希悠,不語。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正如你自己所說,你這性子,和我一樣太固執孤僻。人啊,太固執是不行的。這些年,我也慢慢明白過來了。我也,理解你爸了。」母親嘆道。


  方希悠給兩個人泡茶,問道:「您開始把自己當做我爸出軌的理由了?」


  母親看著方希悠。


  「我說的是事實,他,和夏雪,難道不是——」方希悠道。


  「好歹是你爸,那麼大歲數了,你也別較真兒了,我也想開了,明白了,如果我過去能稍微關心你爸一點,能和他——」母親道,「琴瑟和鳴吧!夫妻之間,如果是彼此的知己,那就不會有什麼背叛和誤解了。只是,要做到知己這一步,真的很難。」


  方希悠聽著母親說話,一言不發。


  母親和父親冷戰這麼多年,到了現在,兩個人能釋然,也許,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不管這個釋然是被迫的,還是自主的。


  「其實,你和泉兒,應該是最有希望成為一對幸福夫妻的,畢竟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母親道。


  「阿泉的爸媽不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過成什麼樣子了?我爸對文姨那麼貼心,如果他對瑾之阿姨有那麼十分之一的心,瑾之阿姨也不至於那麼早就去世。」方希悠道。


  母親嘆了口氣。


  「媽,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方希悠道。


  「什麼?」母親端起茶杯,喝了口,道。


  「瑾之阿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都說她特別好,可是我爸怎麼就——」方希悠道,母親卻端著茶杯,一直喝茶。


  「文姨和她的個性什麼完全不一樣,可是我爸那麼喜歡文姨,那麼寵著文姨,怎麼就對瑾之阿姨——」方希悠問道。


  「同樣的問題,我也要問你。」母親道。


  「問我?什麼?」方希悠不解。


  「為什麼泉兒會喜歡上迦因?明明迦因什麼都不如你,什麼都和你不一樣?」母親道。


  「我最不想聽的話,您倒是說出來了。」方希悠道。


  母親放下茶杯,道:「道理是一樣的。對於男人來說,仙女,只是放在那裡看的,真正要過日子,讓自己開心舒服的,還是一個普通女人。生活,是煙火氣的。瑾之,輸在和你一樣的地方。」


  「您,不也是嗎?」方希悠道。


  母親搖頭,道:「要說仙女,那是夏雪。她和你爸——這些年,我才慢慢了解了她,你爸,和元進不一樣。又或者,是因為夏雪死的太早,缺點還沒表現出來,在你爸心裡就活成了永恆。」


  「為什麼來來去去都是我們要迎合男人?像瑾之阿姨那麼美好的一個人,因為太美好就得不到幸福。而您,卻輸給了一個看起來那麼美好的夏雪。為什麼來來去去都是我們女人的錯?不管是仙還是凡,都免不了被男人拋棄。」方希悠嘆道。


  「也不能說是我們女人迎合男人吧!」母親倒了杯茶,道,「婚姻,本來就是一個妥協的過程。兩個人不能達到一個互相可以接受的程度,任何一方都會把婚姻棄之不顧。就像元進的兩段婚姻,我們身為旁觀者,也是感覺到他和文因在一起更快樂,文因,全身心為他付出,為他的家庭,為他的事業。文因為元進付出的那麼多,瑾之,是從來都沒有做過的。當然,瑾之也不需要像文因那樣,畢竟,有她的家族在,元進就會得到他在仕途上需要的一切資源。可是,再怎麼有野心的男人,還是需要家裡有個人知冷知熱,暖暖心的。」


  方希悠嘆了口氣。


  「我和瑾之阿姨,都是一樣的,是嗎?」方希悠道。


  「有些像吧!」母親道,「有你爺爺在,有方家在,泉兒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最大支持和協助,他的仕途,可以做到無人能及的地步。可是,拋開這個想要追求事業的一半,他想要的,還是一個溫暖的家。特別是他父母是那樣的關係,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份完整的父母的愛,對家庭的渴望,比普通人要強烈。而你,並沒有把這樣的家給他。」


  方希悠,不語。


  「方家的存在,替你做了原本妻子應該做的事,也讓你忘記了身為妻子應該做的事。」母親道,「這一點,也不能怪你。我說了,是我和你爸沒有做好榜樣,沒有讓你知道應該怎麼對待婚姻。而泉兒——」


  方希悠望著窗外的陽光。


  「你們兩個,都是可憐的孩子。為什麼不能相互取暖,卻要互相傷害呢?」母親看著方希悠,嘆道。


  方希悠的心頭,一陣酸楚。


  「希悠,媽,並不想偏向誰,媽只是想你們兩個,可以好好過下去,可以,讓你們兩個人都不再孤獨。」母親說著,嘆了口氣,「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想要被人暖著。」


  阿泉,也是這樣的嗎?


  方希悠抬手擦去眼角的淚,給母親倒了杯茶,道:「媽,喝茶吧!」


  下午的陽光,照在方希悠的陽台上。


  不再,孤獨嗎?


  晚上,曾泉和岳父方慕白一起回到了家中,而方希悠和母親,以及家中的勤務人員們一起準備了今晚的家宴。


  一家四口,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城市,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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