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6北景山

  少年人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死了,心裡卻又不甘,這輩子什麼事也沒做成不提,他的弟妹也要跟著他一起死了,他們都死了后,這個世上還有誰能記得他們這一家人曾經活過?


  韓約感覺差不多了,把手勁鬆了一些,讓這少年人能呼吸幾口空氣,道:「我最後再問你一遍,那個大老闆把人都弄到哪裡去了?」


  「北,北景山,「少年人吐字不清地說了一句。


  韓約手上馬上便泄了力道,跟少年人確定道:「北景山?」


  少年人突然又能自由呼吸后,一下便嗆咳了起來。


  韓約的手上又用上了些力道,勒著少年人的脖子道:「說話,是北景山?」


  少年人只得點了點頭。


  「蠟燭胚子,」韓約罵了這少年人一聲:「不點不亮?」


  素色的屏風後面,袁義跟安錦繡小聲道:「北景山?」


  安錦繡在想事的時候,手指還是習慣Xing地輕敲著椅子的扶手。京都北城外的北景山一路連綿往北,是京都城外最大的山脈,山高林密。因為有著皇家的狩獵場在那裡,北景山中沒有村落,平日里最多就是打獵,砍柴之人會去。「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安錦繡跟袁義道:「一南一北,那些老幼婦孺往京都南城去,我們的目光自然會放在南城,北景山那裡的情況除非被有心人發現,否則,誰知道北景山那裡藏了人?」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袁義有些沉不住氣地道。


  全福在一旁聽著安錦繡與袁義說話,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韓約這時從少年人那裡走回到了安錦繡的跟前,小聲道:「娘娘,不管這人想幹什麼,還是派兵進北景山搜吧,這麼多人聚在北景山裡,他們想造反嗎?」


  「我有什麼資格派兵?」安錦繡看著韓約說。


  韓約說:「娘娘,這個時候了還管這些虛的東西做什麼?下官派人進山去看,要不找慶將軍也行啊。」


  安錦繡搖頭。


  韓約說:「那告訴太師?這事朝廷不能不問吧?」


  「這事一定跟朝廷里的什麼人有關,」袁義說道:「把這事告訴太師,太師在朝廷里一查,我們是不是打草驚蛇了?」


  「駐在城北的是玄武大營,」安錦繡小聲道:「我看把人藏在北景山,這人也不全為著北景山山高林密,人煙稀少。」


  韓約忙道:「玄武大營是悅王爺統領啊。」


  悅王白清端與世宗的血緣其實不近,身為宗親與世宗的關係看起來也並不親密,只是福王之亂后,白清端被世宗由西南邊界之地調入京城,統領了玄武大營。在安錦繡看來,世宗能選中白清端,看重的是白清端處事一向不偏不依,安心做自己的王爺,不願理皇室與朝廷之事,自己本身卻還又有領兵的本事。像白清端這樣的宗親,在福王之亂后,在世宗的眼裡完全就是難能可貴之人,所以悅王一府才能離了西南苦寒之地,舉府遷入帝都,悅王白清端也得以被世宗重用。


  「是悅王爺?」袁義看著安錦繡問道。


  「我的天,」韓約撫額。


  「悅王沒這個本事,」安錦繡小聲道:「把他的悅王府搬空賣掉,他也養不活這麼多的壯年流民。」


  韓約忙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這事不是什麼人臨時起意的,」安錦繡道:「流民到了南地又往北行,再到壯年男丁被收進北景山中,這都不可能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就是故意了,韓約和袁義面面相覷,什麼人有這麼大的心,安排做下這種事?

  袁義突然轉身看向了全福。


  全福忙跟安錦繡道:「娘娘,奴才去外面守著去。」


  安錦繡說:「不想再聽了?」


  全福說:「娘娘,奴才能有多大的本事?奴才不能為娘娘分憂,奴才只求伺候好娘娘就行。」


  「你去吧,」安錦繡看著全福一笑,說道。


  全福忙就退出了這間刑室,站在刑室外了,全福的心還撲騰撲騰地一陣亂跳,身上冷汗直流。全福這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安錦繡看起來還是往常那樣,看起來很和氣的一個人,可他就是害怕。


  「全總管,」有手下的太監看全福出來了,忙走到了全福的跟前,指著被押跪在走道里,已經醒過來,卻又被堵住了嘴的幾個流民道:「這幾個人要怎麼辦?」


  全福看一眼這幾個流民。


  太監說:「是殺還是留,娘娘是個什麼意思?」


  全福道:「把他們先押地牢里去,別讓他們出聲。」


  這太監忙就應了一聲是,帶著人硬把這幾個流民拖走了。


  全福靠在刑室的門邊上,胸膛起伏了幾下后,喘了一口粗氣。


  刑室里,少年人又在喊了:「人呢?怎麼沒有人了?你們去哪兒了?!」


  韓約聽得不耐煩,走過來把這少年人的嘴又堵上了。


  袁義在屏風後面跟安錦繡說:「悅王爺投靠了哪位皇子嗎?不能吧?」


  安錦繡手指敲一下扶手,前世里她也沒見悅王投靠過哪個皇子,不過最後白承澤帶兵血洗京都城的那一夜,帝宮裡血流成河了,悅王統領的玄武大營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最後白承澤稱帝,正是悅王白清端將兩位逃到了他軍中,尋求庇護的東宮小皇孫,送到了白承澤的面前。安錦繡冷笑了一聲,白清端這個人,心有溝壑,表面上的那種不偏不依,與世無爭,全是演給人看的。


  韓約走過來說:「悅王爺投靠了誰?四殿下還是五殿下?四殿下得了聖心了,他有必要做這種事嗎?」


  袁義看著安錦繡道:「五殿下?」


  「現在說是誰還太早,」安錦繡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袁義和韓約,道:「韓約抓了這幾個人回來,我們也許已經打草驚蛇了。」


  「什麼?」韓約叫了一聲,說:「娘娘,我好心辦了壞事?」


  安錦繡擺了擺手,道:「這事幕後之人布局已久,現在箭在弦上,再讓他們改變藏身之地,一點也不現實。」


  韓約說:「那怎麼辦?我跟慶將軍帶兵殺進北景山去?」


  「這些人狼子野心,」安錦繡說:「你們帶兵進山,最多把那些流民殺掉。」


  韓約說:「這些流民死了后,那些想作亂的人沒了人手,不就自然消停了嗎?」


  「你能保證他們就沒有第二手準備了?」安錦繡問韓約道。


  韓約噎了一下。


  袁義這時道:「娘娘的意思是深入虎Xue?」


  「沒錯,」安錦繡看著袁義點頭笑道:「把這些人看起來,握在手裡后,我們想他們何時死,這些人就會何時死,我們也不用怕節外生枝了。」


  「怎,怎麼個入虎Xue法?」韓約問道:「我扮作流民混進北景山去?」


  「現在不斷有流民從南地往京城來,」安錦繡道:「到了京城附近的流民里,既然一直沒有成年男子,這就說明這個大善人一直在收男子入山,扮作流民,被這個大善人收下,是可用的辦法。只是韓約你不能去,袁義也不行。」


  「這是為何?「袁義問道。


  「那些人一定認識你們,」安錦繡輕聲道:「你們去了,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虻了,不光是你們,就是你們身邊的人也都不可以去。」


  韓約說:「那讓慶將軍派人去?」


  安錦繡還是搖頭,「他那裡也一定有人盯著。」


  韓約著急道:「那我們不就動彈不得了?」


  「我們先回千秋殿吧,」安錦繡起身道。


  韓約說:「那他們幾個呢?就關這兒?」


  安錦繡猶豫了一下,在這個時候只有死人才能讓她安心。


  韓約還要開口說話,看袁義沖他搖頭,便閉了嘴。


  安錦繡猶豫了再三,還是跟袁義道:「把他們關到千秋殿去吧。」


  韓約張大了嘴,把這幾個流民弄進慎刑司來,他們已經是犯著死罪了,現在還要把人關到千秋殿去?這要讓人知道了,還得了?

  袁義說:「千秋殿是有地牢,可是這幾個人能進千秋殿嗎?」


  「讓他們進千秋殿也是救他們一命,」安錦繡決斷道:「這事就這麼辦吧。」


  這事既然跟皇室有關,誰能保證慎刑司不會被人潛進來?袁義和韓約也不用安錦繡把什麼話都說明白,自己想也能想通這事。


  「現在就押,」安錦繡看著袁義道:「我與韓約先回千秋殿,你來辦這事。」


  袁義點了點頭。


  韓約說:「那這事還用讓全福知道嗎?」


  「讓全福幫著你,」安錦繡跟袁義道,這個時候全福是內廷的太監總管,全福識趣,那他們也不能完全把全福當成了外人。


  「好,」袁義答應安錦繡道。


  「我們走,」安錦繡招呼了韓約一聲后,邁步往刑室外走去。


  全福在刑室外看見安錦繡帶著韓約出來了,忙就道:「娘娘,那幾個流民被奴才關到地牢去了。」


  安錦繡沒有停步,只是點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全福看安錦繡不停步,忙也跟在了安錦繡的身後。


  袁義這時走到了少年人的跟前,打開了綁著少年人的鎖鏈,少年人一下子便從刑架上跌在了地上。


  安錦繡走出了慎刑司的牢房之後,才跟全福小聲道:「那幾個流民不能死。」


  全福忙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保住他們的命。」


  「你的這個慎刑司就免談吧,」安錦繡笑著搖了搖頭。


  韓約看著全福道:「全大總管,不是我要說你,不明不白死在你這慎刑司里的人還少嗎?這種大話您就不要再說了,要是這幾個流民再死了,你要怎麼辦?把你的這條命賠給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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