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0覆水難收

  馬車沿著官道再往南行之後,流民就多了起來。


  安錦瑟把上官平寧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讓上官平寧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上官平寧不說話了之後,車廂里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


  流民們看著這一行人從自己的面前走過,有袁英這六個一看就是會武的壯年男子,護衛在馬車的前後左右,沒有流民敢阻這輛馬車前行。


  到了第二日,從黎明時分開始,京都城就下起了雨,雨點落地時嘩嘩地聲響,擾了京都城人的清夢。


  安錦顏坐著的轎子停在了中宮殿的大門前。


  全福帶著一幫太監站在雨中,看見安錦顏被一個東宮的宮人扶下轎了,才迎到了安錦顏的跟前,跪地給安錦顏行禮。


  安錦顏沒有理會全福,邁步就往中宮殿中走。


  「太子妃娘娘,」全福自己從在地上站了起來,喊了安錦顏一聲。


  安錦顏回頭看向了全福,說:「怎麼?皇貴妃娘娘又改了主意,不准我進入中宮殿了?」


  全福賠著笑臉道:「太子妃娘娘,皇貴妃娘娘有令,讓您一人進中宮,東宮的諸人不可隨您一起進去。」


  安錦顏冷笑了一聲。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聖上之前就有過旨意,娘娘這也是不敢違旨,還請太子妃娘娘不要為難娘娘。」


  「我為難她?」安錦顏好笑道。


  全福說:「來人,伺候太子妃娘娘進東宮去。」


  兩個宮人走上了前。


  跟在安錦顏身旁的東宮諸人在安錦顏沒有發話之前,不敢退後一步。


  全福看看兩幫人對峙的場面,還是一臉堆笑地喊了安錦顏一聲:「太子妃娘娘?」


  安錦顏看一眼面前的中宮殿,宮闈深深,沒有東宮的人跟著,安錦繡就是把她殺死在中宮裡,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吧?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這是不進去了?」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跑進了千秋殿的小花廳里,跟安錦繡稟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經到了中宮殿的門前。」


  「讓全總管好好伺候,」安錦繡連頭都沒抬地說道:「怠慢了太子妃娘娘,我絕不饒他。」


  「奴才知道了,」這個小太監領命之後,快步退了下去。


  小太監退下去之後,袁義才跟安錦繡說:「這麼早她就去了?」


  「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她早點去見皇后,這也沒什麼,」安錦繡說道:「不管她。」


  袁義說:「皇后真會跟她吐露實情?」


  「不會,」安錦繡說:「不過皇後會讓安錦顏安心的。」


  「什麼意思?」


  「見過皇后之後,安錦顏應該可以確認,皇後手上的確有可以幫太子的東西了,」安錦繡說道:「這樣她安錦顏不就安心了?」


  袁義說:「這事到最後究竟會怎樣?」


  「最後?」安錦繡一笑,說:「最後就是覆水難收。」


  安錦顏這時在中宮殿的門前,命東宮的眾人道:「你們都退下。」


  東宮的宮人太監們應了安錦顏一聲后,紛紛退到了一旁。


  全福走到了安錦顏的身前,一哈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跟安錦顏說:「太子妃娘娘,請。」


  安錦顏邁步往中宮殿里走去,她這會兒沒辦法再往後退,殺手也好,什麼都好,她一定得去見皇后一面。


  中宮殿幽閉了這些年,乾淨還是乾淨,只是連空氣里都帶著一股陳舊的味道。


  全福領著安錦顏到了皇后的寢室門前,替安錦顏推開了寢室的大門,小聲說了一句:「太子妃娘娘,請進。」


  安錦顏一個人走進了皇后的寢室。


  一國之母的寢室,裝飾擺件還是安錦顏記憶中的樣子,處處精緻富貴。安錦顏在這間寢室里呆站了一下,偌大的寢室里,看不到一個人影,門窗緊閉著,光線昏暗,這寢室樣子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再想在這屋中找出那種女主人母儀天下時的尊貴,是完全找不到了。


  安錦顏走到了床帳低垂的鳳床前,低聲喊了一聲:「母后。」


  金粉繪鳳的床榻上,沒有一點聲響。


  安錦顏伸手掀開了床帳,看見帳中之人後,便是一聲驚叫。


  皇后聽見了兒媳的驚叫聲后,嘴角只是泛起了一絲冷笑。


  安錦顏過了一會兒,才又伸手把床帳掀起,將半邊的床帳小心地掛起,又喊了皇后一聲:「母后。」


  這一回再看皇后,安錦顏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只是仍是忍不住多打量了皇后兩眼。皇后不是美人,但她眼前這個滿頭白髮,臉上皺紋如溝壑一般的女人是皇后?幾眼打量下來,安錦顏還是難以接受。


  「本宮的樣子很可怕?」皇後任安錦顏把她打量了一會兒后,才開口道。


  安錦顏忙又給皇後行禮請安。


  皇后說:「不過幾年沒見,太子妃也老了。」


  安錦顏苦笑,她的確也老了,發間的白髮,眼角的皺紋,無一不在提醒她,她安錦顏已經過了人生最好的年華了。


  皇后道:「你不該是這副模樣啊。」


  安錦顏道:「母后,您還好嗎?」


  「好?」皇后說:「這帝宮裡,唯一能稱得上好的人,只有千秋殿里的那位皇貴妃吧?」


  安錦顏低頭不語。


  「她竟然肯讓你來見本宮,」皇后看著安錦顏說道:「看來你與太子是費了一番心思了。」


  安錦顏說:「母后,太子殿下也想來看您,只是,」安錦顏嘆一口氣,「只是這事一言難盡啊。」


  「既然一言難盡,那你就不用說了,」皇后道:「太子他還好嗎?」


  安錦顏搖了搖頭。


  「白承允如今才是諸君,」皇后看安錦顏搖頭,便道:「想來太子的日子不會好過。」


  「母后,」安錦顏抹一下眼睛,流了些眼淚下來,說:「太子殿下不甘心啊。」


  皇后笑了一聲,道:「是太子不甘心,還是你不甘心?」


  「母后,」安錦顏說:「太子殿下好,兒媳才能好啊,兒媳的命都是太子殿下的。」


  「想做什麼就做吧,」皇后小聲道:「本宮不死,總能幫上你們一些的。」


  安錦顏忙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不用問,」皇后說:「本宮只提醒你,安妃不是好對付的人,連聖上對她都不得不小心。」


  連聖上都對她不得不小心?這句話皇后看似說的漫不經心,但安錦顏與皇后目光對視之下,知道皇后的這句話絕不是漫不經心之語。所以說,皇後手里的東西,不是皇后自己的,而是世宗給皇后留下的?


  「你走吧,」皇后道:「回去好好伺候太子,告訴他,不必記掛本宮。」


  安錦顏說:「母后,你現在在這中宮……」


  「本宮的雙腿已經殘了,」皇后沒讓安錦顏把話說完,便道:「你還什麼話要問?」


  安錦顏看一眼皇后被緞面厚被蓋著的雙腿。


  「可憐本宮?」皇后又問安錦顏道。


  「都是安妃,」安錦顏的眼淚突然就又從眼眶中流了出來,小聲道:「不是她,母后就不會受這樣的苦,現在她是得意了,聖上眼中除了她與九殿下,哪還看的到太子殿下?」


  「是啊,」皇后道:「若不是白承意實在年紀太小,白承允也不一定就能入了聖上的眼。」


  「母后,」安錦顏說:「您再等等,太子殿下一定會來見您的。」


  「你走吧,」皇后看著安錦顏臉上的眼淚,心中突然就覺得厭煩,她知道安錦顏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女人才不會真心為她傷心,這會兒的這眼淚,不是假惺惺還能是什麼?

  安錦顏卻還是不放心,小聲問皇后道:「母后,您還能出中宮殿嗎?」


  皇后冷冷地看了安錦顏一眼,說:「本宮的事,不勞你費心。本宮讓你走,你還要在本宮這裡待多久?」


  「母后。」


  皇后把枕邊的一個藥盒砸在了地上,喊了一聲:「滾!」


  安錦顏嚇了一跳,可是看皇后的雙眼看著寢室的門窗,突然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大聲跟皇后道:「母后,兒媳句句都是真心話啊。」


  「滾,」皇后又說了一個滾字。


  安錦顏抹著眼淚走出了皇后的寢室。


  全福在門外沖安錦顏躬身道:「太子妃娘娘,您這就要走了嗎?」


  安錦顏說:「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全福說:「奴才知罪。」


  安錦顏走出中宮殿的大門之後,突然就又沖著中宮殿跪下,磕了三個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全福被安錦顏這一下弄懵住了,這人出中宮殿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又哭成這樣了?

  「母后!」安錦顏喊著皇后,哭得極其傷心。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安錦顏沒理全福。


  就在全福準備讓手下去找安錦繡的時候,齊妃坐著軟轎到了中宮殿門前,也不下轎,看著跪地痛哭的安錦顏說:「太子妃娘娘這麼個哭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皇後娘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奴才叩見齊妃娘娘,」全福跑到軟轎前給齊妃請安。


  齊妃命左右道:「還不快去請太子妃娘娘起來?」


  幾個倚闌殿的宮人上前就要扶安錦顏,卻被幾個東宮的宮人攔住了。


  齊妃看了這幾個東宮的宮人一眼,笑道:「倒是忠心的奴才,還知道護主呢。」


  全福看著齊妃。


  齊妃說:「你看著我幹什麼?」


  全福忙就沖自己手下的太監一揮手,說:「快點請太子妃娘娘起身啊。」


  幾個太監往安錦顏那裡一擁而上。


  安錦顏心中有數,自己再要跪下去,那丟臉的人就會是自己了。安錦顏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看向了幾個太監,道:「你們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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