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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錐處囊中脫穎出

  第九十九章錐處囊中脫穎出

  「理應如此!」王修聞聽,頓時喜出望外,拍打著手掌大表贊同。


  「劉秀,你有膽子就別找借口。光會死記硬背儒門五經,算不得真本事!」王恆卻唯恐劉秀不肯接招,繞過朱佑,直接向「正主兒」發起了挑戰。


  「對,六藝兼通,才是真有本事。白首窮經,不過是顆蠹蟲!」甄蒓也在旁邊跳著腳,大聲幫腔。(注1)


  「也罷,如爾等所願!十日之後,一決高下!」劉秀不知道對方到底從哪裡來的自信,笑了笑,輕輕拱手。


  「那就定在十日之後,期間任何人不得再擅自向對方起釁,否則,算自動認輸!」吳漢見雙方都不反對,便笑著做出了最後的裁決。


  「我等但憑師兄做主!」


  「就依師兄!」


  劉秀和王恆代表各自一方,相繼向吳漢施禮。然後又帶領各自的夥伴散去,彼此之間,誰都沒興趣再多看對方一眼。


  待太學祭酒劉歆(劉秀)被沈定領著匆匆趕到,衝突已經徹底宣告結束。書樓四俊十天後將在誠意堂應戰「青雲八義」的消息,也像長了翅膀般傳遍了整個校園。聽聞雙方即將比試的項目為君子六藝,並且提出之人乃是驍騎都尉吳漢,劉歆(劉秀)先是愣了愣,旋即,搖頭而嘆。


  吳漢終於放棄了他的驕傲,一心一意投靠了王家。表面上,他對王修等人不假辭色。暗地裡,卻將青雲八義推上了不敗之地。


  要知道,君子六藝,可不同於儒門五經。後者只要你天資不太差,並且肯下苦功夫,就一定會有所成就。而前者,禮、樂、射、御、書、數,六項裡頭至少有四項需要拿財貨來堆!


  想那普通人家出生的學子,平素能買了竹簡和筆墨抄書,就已經是一種奢侈。哪裡有更多的錢財,去聘請名師指點禮、樂?


  而想要學御,還得買得起戰馬和馬車!想要習射,木弓竹箭練出來的身手,怎麼比得上終日角弓鐵簇為伴?

  將儒門五經列為太學必須科目,乃是前朝大漢武帝親手所定。在那之後,歷屆皇帝和太學祭酒門,不是看不到死讀五經的壞處,更不是不知道,光憑著五經培養不出真正的棟樑之才。然而他們之所以不廢五經改六藝,就是因為心裡非常清楚,後者非出身於大富之家必不能為。一旦做出了這種更改,則不出二十年,文武百官將再無一人出身於普通之家。屆時,那些失去了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希望的寒門學子當中,誰能保證不會出幾個陳勝、吳廣?!(注2)


  明白人不止是祭酒劉歆(秀)一個,太學里的大多數五經博士和教習在聽說了十天之後的比試項目,都相信王恆、甄蒓等人勝券在握。同時,內心深處,對驍騎都尉吳漢的手腕,佩服不已!


  不愧是當年的青雲榜首,連續兩屆歲末大考頭名。這吳子顏,手段果真了得!幾乎不著任何痕迹,就將新出籠的青雲八義,拱上了可以跟書樓四俊平起平坐的地位。


  十天之後的比試結束,青雲八義就會因為力壓書樓四俊而聲名遠播。即便意外把比試輸掉,當然,這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哪怕是萬一中的萬一,萬一王恆等人輸掉了比賽,只要沒輸到連褲子都掉下來的地步,照舊一舉打響了青雲八義的名頭。


  同樣的名頭,對於普通學子來說,用途未必很大。頂多是卒業後進入官場順利一些。而對於王恆、甄蒓之流,則是肋下生風。很快,他們各自身後的家族,就會將名氣,轉化為實際利益。從此讓他們各自在仕途上平步青雲!


  在眾人羨慕或者期盼的目光中,十天時間一晃而過。正式比賽的這一天,誠意堂前,人山人海。萬餘太學學子,無分年紀,除了寥寥幾個臨時有事脫不開身者,幾乎全都趕了過來。


  而吳漢當初之所以選定誠意堂做比試場地,看中的就是此建築不但內部空間廣大,門口的空地也足夠寬敞。待比試完了禮、樂、書、數,交手雙方只要往門外一走,就可以在門口的空地上,繼續比試射、御二藝。當然,能讓王恆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書樓四俊擊敗,也是其中一重考慮。只是這一重考慮有些見不得光,所以知情人都心照不宣!

  為了避免時間耗久了,場面混亂出事兒,祭酒劉歆草草地講了幾句場面話,再度申明師兄弟間的切磋乃為激勵所有人奮發上進,勝者勿驕,敗者勿餒,就宣布了第一場競技的考題,賓禮。


  賓禮乃五禮之一,專門應用用於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題目要求,參賽雙方都假設自己為大新朝的治禮郎,分別出馬,接待匈奴和高句麗的使臣。而兩位外邦使臣,則由驍騎都尉吳漢和五經博士崔發暫且假扮。(注3)


  「我來,我跟劉夫子學了三年周禮,還沒用上過一次。這回,總算撈到一個學以致用的機會!」朱佑毫不客氣地主動請纓,第一個下場競技。


  「青雲八義」那邊,出場的則是王恆的親哥王珏。後者為了今天的比賽,特地在臉上敷臉白粉,又換了一身大紅錦袍,看上去比新娘子還要光鮮。本以為,憑著以往跟在父輩身後多次觀摩朝廷接待外邦使臣的經驗,肯定能力壓朱佑一頭。結果切磋開始之後,剛剛文縐縐地對著「匈奴使節」說了幾句場面話,耳畔就忽然傳來了一聲斷喝:「蠻夷之邦,地不過一州,民不足百萬,安敢妄自尊大?若繼續虛言狡辯,當心我天朝雷霆之怒!」


  「啊?」不光靠你門口處觀戰的同學們都愣住了,同為「使者」的王珏,也目瞪口呆。他自問平素在長安城內,也算橫行人物。可自己欺凌的對像,都是平頭百姓。幾曾將外邦使節,像個奴僕一般呵斥?!這哪裡是禮?分明就是仗勢欺人!


  而那朱佑,卻絲毫不覺得他自己做得有多麼離譜。沒等假扮高句麗使節的五經博士崔發將回答的話說完,居然又猛地向前誇了一步,再度居高臨下厲聲斷喝:「汝如此執迷不悟,是作死耶?找死耶?抑或與汝主有仇耶?速去,告知汝主。要麼奉命行事,要麼提兵來見。陛下仁慈,許高句麗兩者二選其一!」


  」好……」距離門口最近的同學帶頭大聲喝彩,興奮莫名。稍遠處的同學雖然聽不清朱佑在說什麼,卻見他儒冠布袍,像春秋時的國士一般,居高臨下怒斥「外夷」,頓時就把自己代入了進去,剎那間,掌聲如雷!

  「這小子,還真有幾分急智!」朱佑的老師劉龔手捋鬍鬚,左顧右盼。


  先前聽了題目,他還偷偷為自家弟子鳴了幾聲不平。畢竟王珏出身於公侯之家,見過的大場面,是朱佑的上百倍。此番比試,可以說沒等開始,勝負就已經分明!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自家弟子朱佑應變能力竟如此強悍,發覺情況對自己不利,便果斷揚長避短,放棄對禮數細節方面的深究,直奔主題。


  「這,這小子,呵呵,呵呵,再長几歲,世間還有誰治他得住?!」祭酒劉歆(秀)的眼光,卻比劉龔又高了不止一籌。隱約猜測出了朱佑的真實企圖,驚詫之餘,苦笑著連連搖頭。


  王修、王恆、王固等人心中則暗叫一聲不妙,紛紛努力給王珏使眼色,暗示他不要受競爭對手干擾,儘力一展所長。而劉秀、嚴光等人,則悄悄地擊掌相慶,樂不可支。


  只有跟朱佑同場競技的王珏,根本看不出來朱佑此舉的深意,還以為對方在毫無目的的胡鬧。頓時忍無可忍,跳將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呵斥,「朱仲先,我大新乃禮儀之邦,豈能……」


  「王兄,汝大新人耶?高句麗人耶?」朱佑絲毫不以他的指責為意,笑呵呵地退開半步,低聲打斷。


  「你……」王珏被他問得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朱佑是在模擬大新朝的禮官,與高句麗使者交涉。哪怕此人做得再出格,自己也沒有當場喝止他,助長高句麗使者氣焰的道理。


  想明白此節,他本能地就打算採取措施補救,然而,卻為時已晚。只見朱佑又笑了笑,又低聲提醒道:「王兄,你奉命與匈奴使節交涉,忽然將其晾在一邊,是何道理?莫非故意拆朱某這個同僚的台,比你所承擔的任務還重要十倍?還是你又一時舊疾發作,把禮賓當成了兒戲!」


  「哄!」這次,大笑得不再只是門外的觀戰學子。誠意堂內,所有師生,都忍不住連連捧腹!

  本場競技考的是禮賓,論表現,朱佑這個治禮郎到現在為止,的確有些過分慢待的異族使節。然而,他卻同時大揚了上朝天威,可謂功過參半,彼此可以相抵!而王珏先是將匈奴使者丟在一邊不理,然後又公然替高句麗使者說話,很顯然,從頭到尾就沒弄清他這個司禮官到底隸屬於哪一方,丟人顯眼不說,還有損國榮!若是真的發生於現實當中,被皇帝下令直接推出去砍了腦袋,都不會有人替他喊冤!

  注1:蠹蟲,一種白色的小蟲子,吃木頭,書本,衣服。古代用書中蠹蟲,特指書獃子。


  注2:陳勝、吳廣在起義時,能將寫了字的布條塞進魚肚子里。而二人起義前所說的那些話,也不似出於文盲之口。所以陳勝吳廣二人,肯定讀過一些書。


  注3:治禮郎,古代外交官,隸屬於大鴻臚。漢代定額四十七人。專門負責應對外國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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