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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師兄妙語戲紈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師兄妙語戲紈絝


  那王固雖然人品極爛,但長相卻著實不錯。這些年來,在劍術上也著實下了許多功夫。因此,才剛剛舞了幾下,就搏了個滿堂彩,「好——!」


  「王師兄好劍法!』


  」封狼居胥,封狼居胥,我輩男兒,自當封狼居胥!「


  ……


  特別是顧華、陰武、甄蒓等人,一個個手舞足蹈,叫得特別大聲。


  「崔夫子收了個好弟子!」雖然心裡明白,王固下場舞劍,是崔發的刻意安排。這幾套舞姿和鼓樂,也是事先早就已經演練純熟。大司徒嚴尤,依舊將頭轉向了崔發,笑著誇讚。


  五經博士崔發,頓時開心得兩眼放光。拱起手,洋洋得意地「自謙」:「過獎,嚴司徒過獎了。劣徒仰慕您的赫赫戰功,今天非要親自下場向您表達敬意。您別笑話他班門弄斧就好,千萬不要將他抬得太高!」


  「夫子這是哪裡的話?嚴某觀他身隨劍動,腳步靈活,進退旋轉都與鼓韻相合。便知他武藝早已登堂入室。將來軍中稍加歷練,恐怕就是一名萬人敵。」 大司徒嚴尤手捋鬍鬚,笑著搖頭。「你這個做師尊的,雖然學富五車,將來想要史書留名,恐怕還要仰仗於他!」


  五經博士崔發,要就是這句話,立刻舉起酒盞,向嚴尤鄭重致謝。嚴尤類似場面見得多了,應付起來自然輕車熟路。又笑了笑,抓起面前酒盞一飲而盡。


  「好——!」


  「王師兄好劍法!』


  」封狼居胥,封狼居胥,我輩男兒,自當封狼居胥!「


  誠意堂內,喝彩聲不絕於耳。戰鼓聲也越敲越急,震得人頭皮隱隱發乍。顧華、陰武、甄蒓等人,坐得距離嚴尤很近,明知道王固已經如願以償,卻依舊繼續帶頭大喊大叫。唯恐坐在對面第一排的劉秀和嚴光等人看不到今日自己這邊是如何風光。


  「得意什麼,有本事不靠家人幫忙,就讓大司徒主動將你們招攬於麾下!」鄧奉性情最急,明知道對方是有意挑釁,依舊忍不住大聲奚落。


  好在堂中的鼓聲足夠響亮,他的話才沒有傳對面。卻把坐在他旁邊的嚴光給嚇到寒毛倒豎,趕緊用力扯了他一把,低聲提醒:「士載,瘋了,連這麼簡單的激將法都看不出來?一旦你剛才的話被大司徒聽見,他絕不會認為你是不平而鳴!」


  「他們吃相如此難看,還怕人說?」鄧奉被怒火燒得眼睛發紅,咬著牙,低聲嚷嚷,「先故意安排一場軟綿綿的歌舞,讓大司徒心生厭倦,然後突然就轉向金戈鐵馬。只要姓王的不是根木頭,就肯定能令大司徒耳目一新!」


  「是又怎麼樣,今天這場酒宴的司禮由崔夫子負責,他順勢關照一下自己的嫡傳,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嚴光急得在桌子下連連跺腳,啞著嗓子低聲反駁,「況且即便他不刻意給王固製造機會,王固數日之前,就已經陪著其家長去軍中犒師,那時就早已經給進了大司徒的眼睛!」


  「的確,即日之舉,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鄧禹在鄧奉的另外一側,也嘆息著搖頭。「士載你也別看不慣,好歹咱們幾個,還有機會坐在大司徒對面。你往前後左右看看,滿滿一屋子人,除了咱們幾個之外,還有誰的父母都是平民百姓?」


  他年紀雖然小,目光卻極為銳利,幾句話,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並非五經博士崔發一個人無恥,而是大新朝的規矩就是這樣。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寒窗苦讀數載,每天拼死拼活,最後考進年級前二十名,才有機會坐進誠意堂。而官員家的子弟,卻只需要父輩出面給祭酒劉歆(秀)遞一句話,或者悄悄點個頭。


  鄧奉聽了,頓時啞口無言,滿肚子怒氣,都瞬間化作了冰水。而坐在鄧禹另外一側的朱佑聽了,卻笑呵呵撇嘴,「坐進來又怎麼樣?光有機會,沒有本事,也未必就能如願以償!你們看著,這王固今天一定會丟個大臉!」


  「仲先,休要胡鬧!」嚴光和鄧禹兩個一看朱佑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又在憋壞水兒。趕緊扭過頭去,低聲勸阻。


  「胡鬧,這種場合,我怎麼敢胡鬧?哎呀,剛才水喝多了,我先去如個廁。幾位兄弟見諒!」朱佑撇撇嘴,笑著起身,直接將嚴光和鄧禹兩個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嚴光和鄧禹大急,立刻將目光轉向劉秀,期待他能拉住朱佑,或者抬頭說一句勸阻的話。誰料卻霍然發現,劉秀居然根本沒注意大夥剛才在爭論什麼,甚至都沒看場中的劍舞和對面的挑釁,只顧著抓起酒盞,自斟自飲。須臾間,就將面前的一整觥酒給喝見了底兒。


  「文叔,喝慢一些,今天的宴會估計會很長!」嚴光看得心裡一抽,顧不得再管朱佑是否胡鬧,湊上前,低聲勸告。


  「沒事,反正我今天只是坐在這兒!」劉秀笑了笑,輕輕搖頭。


  他平日並不善飲,也沒太多的錢去買酒,更怕酒醉誤事,荒廢光陰。而眼下前途一片昏暗,陰麗華又遙不可及,這杯中之物,頓時就變得可愛了起來。三杯下去,心中塊壘就「融化」過半,再三杯下去,肚子里的煩惱也煙消雲散,三杯三杯又三杯,渾然忘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接待大司徒嚴尤這種級別的貴客,酒水當然不能預備得太少。很快,便有僕從上前,又給他換上了滿滿的一大觥。劉秀笑著對僕從點了一下頭,抬手抓向新酒觥。忽然間,卻聽到鼓聲嘎然而止,卻是王固已經獻舞完畢,收劍轉身,雙手搭在劍柄上朝四下致意。


  「好——」顧華、陰武、甄蒓等人帶頭喝彩,一個個如醉如痴。


  「王師兄好劍法!』


  」封狼居胥,封狼居胥,我輩男兒,自當封狼居胥……」


  四下里,喝彩聲也宛若雷動。


  「當!」還沒等雷鳴般的喝彩聲告一斷落,突然,中間摻入了一聲破鑼!卻是靠近左首偏後的位置,有人用筷子敲起了酒觥,「噹噹,噹噹,噹噹!好,好,真的好。手柔,腰軟,身段媚!」


  雷鳴般的喝彩聲,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聲音來源處望去,滿臉驚愕。敲打酒觥的人,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煞了風景,緩緩站起身,沖著王固長揖為禮,「好,真的好,王師兄的舞姿,比起百花樓里的當紅歌姬來,也不遜多讓!」


  「噗——」坐在嚴尤身邊正在仰頭喝酒的陳茂稍不留神,張開嘴巴,將滿滿的一口葡萄酒噴到了矮几上。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下里,頓時狂笑聲轟然而起。學子們一個個前仰後合,看向王固的目光里,充滿了戲虐。


  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王固前一陣子狠狠的得罪過一次的蘇著。而後者也是不折不扣地皇親國戚,無論家世背景,還是財力人脈,都比王固差不了太多。


  王固雖然反應慢了些,卻也知道對方是故意攪局,將自己比作了以色侍人舞妓。頓時火冒三丈,猛地將寶劍一提,劍鋒遙指蘇著的鼻子尖兒,「蘇師兄可是瞧不起王某的身手?不妨下來,王某願請教當面!」


  「來就來,蘇某怕你不成!」蘇著甭看在劉秀面前不敢興風作浪,但面對跟自己同樣的紈絝子弟,還真是毫無畏懼。將酒觥朝矮几上一丟,空空著兩手就走入了場內。先抱拳向嚴尤等人行了個禮,然後朗聲說道:「蘇某並非有意拆王師兄的台,只是覺得,大司徒之所以能百戰百勝,首先憑的是知己知彼,算無遺策。其次憑得是能得將士們傾心擁戴,沙場上人人死不旋踵。像這般揮著把寶劍四下亂砍,只配慶功時給大司徒助興,卻未必能派得上用場。否則,當年戰國時統領大軍的就該是聶政、豫讓,而不是孫武、樂毅。一統六國的就是太子丹與荊軻,更沒始皇帝和王剪將軍什麼事情!」


  「啊?」沒想到蘇著這個紈絝子弟嘴裡,居然也能說出如此有理有據的話來,眾人頓時又是一愣。臉上的笑意和憤怒,瞬間有一大半兒都變成了佩服。


  「住嘴!不要胡說!你,你到底上來跟王某比劍的,還是專門上來賣弄口舌?!」眼瞅著主動權迅速向蘇著傾斜,王固急得眼睛發紅,揮舞了兩下寶劍,大聲質問。


  「我已出劍,莫非王師兄沒看到么?」蘇著笑著向後退半步,然後不屑地搖頭。


  「出劍,你的劍在哪?」王固聽得滿頭霧水,瞪圓了眼睛四下搜尋。將蘇著從頭頂搜到了腳後跟兒,也沒看到對方將寶劍藏在了什麼地方?

  正詫異間,卻看到蘇著大笑著拍手,「別找了,你只懂得匹夫之劍,當然看不到!蘇某平素所修,乃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譚,以豪桀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以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注1)


  「轟——」四下里,大笑聲又起,緊跟著,就是雷鳴般的喝彩。


  「好,蘇師兄說的對!」


  「好,蘇師兄好一個諸侯之劍!」


  「蘇師兄你這三寸舌頭,絕對抵得上一把寶劍!」


  ……


  王固被笑聲與喝彩聲,吵得兩眼發直。好半晌,才隱約想起了,蘇著的話似乎出自某一卷雜書。而書的名字是什麼,作者是誰,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蘇著的做人信條里,從來沒有「留情」兩個字,欺負王固讀書不用心,繼續大聲補充。「與此劍相比,王師兄你的匹夫之劍,無異於鬥雞。看似威風八面,一旦上了戰場,結果必是喪師,辱國,其罪百死莫贖!」


  注1: 出自莊子,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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