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虎豹狼豺嘯聲急
第十二章 虎豹狼豺嘯聲急
「啊——!」 巨毋囂張開嘴巴,厲聲慘叫,壯碩的軀體像一頭棕熊般搖搖晃晃。
一整張榆木桌子,搶在他擊中李通之前,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脊背上,瞬間四分五裂。兩根粗大的木刺扎破他的衣服,深入半寸,紅色的血漿像泉水般向外噴涌。
「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巨毋囂因為後背挨了一記重擊,頭暈腦脹之際,倒在地上的李通果斷朝著他的小腿正面踹了一腳,藉助巨大反衝力,貼著地面飛出了屋門,緊跟著,一個乾脆利落的測滾,瞬間消失於屋內所有人的視線之外。
「呯!」巨毋囂奮力擲出的桌子腿,在李通消失處落地,濺起一團褐色的泥漿。空出來的左手迅速在自己背上抹了一下,他將扎入肌膚里的兩根 木刺如蚍蜉般統統抹落於地,緊跟著,怒吼著轉身,右手的桌子腿兒四下亂砸,「誰,誰敢打巨毋囂?站出來,讓巨毋囂將你砸成肉醬!」
接連兩張桌案被他砸了個粉碎,四、五個供客人落座的草墩子,也被砸塌於地,碎屑亂飛。關鍵時刻搶上前救了李通一命的賈復,不肯跟巨毋囂比拼蠻力,整個人如游魚般在桌案后晃了晃,迅速來到敞開的窗口。隨即,又冷笑著向巨毋囂勾了勾手指,縱身飛出,瞬間不知去向。
「別跑,巨毋囂要殺了你!你打傷了巨毋囂,你必須以死贖罪!」 鮮血分明已經將後背的衣服濕透,巨毋囂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疼,三步並作兩步追到窗口,猛地一縱身,「轟隆!」 整個人如同衝車般直撞而出。
嵌在窗口內的幾根豎向窗棱,同時碎裂。泥木結構的客棧,也被撞得搖搖欲墜。渾身是血的巨毋囂,對身後的動靜不屑一顧,單手拎著桌子腿,放聲咆哮,「別跑,站住,快讓老子砸扁你!不然就讓我哥殺了你全家!」 (注1:泥木結構,中國古代的房屋多為木樑木架,房頂用泥巴和稻草擋雨。保暖性和放火性不如後來的磚石和夯土結構,但勝在抗震。)
「你老子在此!」 賈復從鹽車上解了一根長鞭,縱身而回,劈頭蓋臉就是一下,「這裡開闊,誰跑誰是孫子!」
「啪!」巨毋囂果斷抬起桌子腿招架,試圖將趕車專用的長鞭磕飛。誰料鞭子與桌子腿相接觸之後,卻突然變向,借著慣性,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瞬間就留下了一條又粗又長了紅印。
「啊——」 饒是皮糙肉厚,巨毋囂也被抽得眼淚滾滾,慘叫著撲向賈復,恨不得立刻將對方砸成一堆爛泥。
「啪!」賈復雖然身材高大,動作卻極為靈活。迅速橫向挪動身體,避過了巨毋囂的全力撲擊。緊跟著又是劈頭一鞭,將巨毋囂抽了個滿臉開花。
「巨毋囂要殺了你,巨毋囂要殺了你全家!」 接連兩次被人打臉,巨毋囂怒不可遏,咆哮著揮舞桌子腿兒,跟在賈復身後緊追不捨。
好賈復,面對發了瘋的巨毋囂,絲毫不覺得畏懼。一邊邁動腳步來回躲閃,一邊迅速揮舞手中長鞭,「啪!」 「啪!」 「啪」 「啪」,轉眼之間,就將巨毋囂的頭,臉,胸口還有胳膊,抽得到處都是鞭痕。
「小子,快快住手,你可知道我家將軍是誰!」 兩名原本在屋子內圍攻劉秀的家丁,唯恐自家主人吃虧,快步沖了出來,朝著賈復大聲威脅。
「就是皇親國戚,也先休想騎在老子頭上拉屎!」 賈復大聲回應了一句,手中長鞭凌空揮落,再度給巨毋囂脖子上添了一道又青又紅的印記。
「小子找死!」 那兩名家丁見威脅無效,立刻撲到門外的馬車旁去解角弓。正拎著一雙大鐵鐧沖回來的李通見狀,毫不客氣地迎上去,先砸爛角弓,然後將兩名家丁敲成了滾地葫蘆。
有了趁手兵器的他,可不再懼怕巨毋囂的蠻惡,大叫著撲向此人,試圖一雪前恥。賈復笑了笑,立刻收起長鞭,沖著他遙遙擺手,「去幫文書師兄,你的兵器太重,這傻子罪不至死。」
「婦人之仁!」 李通愣了愣,丟下一句話,轉身奔向客棧正門。
如果依照他的本意,才不會管傻子巨毋囂是誰家子侄? 既然這廝動不動就想把別人砸成肉醬,以前禍害的無辜肯定不會太少。殺了他,絕對是為民除害。
然而,既然賈復不願意要這傻子的性命,李通也不會掃朋友的顏面。果斷去援救劉秀和馬三娘,以防二人因為失去了兵器且寡不敵眾,遭了家丁們的毒手。
誰料,還沒等他的雙腳踏上木台階,幾名家丁已經像冬瓜般,接二連三地被人從裡邊丟了出來,一個個躺在泥坑中,翻滾哀嚎,再也爬不起身。而劉秀和馬三娘伉儷倆,則各自拎著一把搶來的環首刀,並肩站在客棧門口,施施然看起了熱鬧。
「你們——」 李通左看右看都沒從劉秀和馬三娘兩人身上看到任何傷痕,「鬱悶」地拎著鐵鐧,再度將目光轉向賈復。只見這位年齡也就十六七歲的少年學子,如同老練的馴獸行家一般,左一鞭子,右一鞭子,鞭鞭不離巨毋囂的皮肉相對細嫩處。而像個棕熊般的後者,被抽得吼聲如雷,卻根本無法搶進賈復身前三步之內,更甭提能碰到賈復一根寒毛。
「好手段,怪不得能從群賊圍攻當中來去自如!」李通看得心曠神怡,忍不住高聲喝彩。
俗話說,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作為五位將軍從事,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賈復的武藝比巨毋囂強出了十幾條街。若不是賈復怕惹上官司,不肯殺傷人命,哪怕是光憑藉手裡的趕車鞭子,也早就將巨毋囂送回了老家。
「打得好,就該讓他長點兒記性!」受到李通的感染,站在門口的劉秀,也忍不住替賈復拍刀而贊。作為行家裡手,他同樣能夠看出,賈復至今沒有用上全力,從頭到尾都沒想取人性命,只打算給對方一個教訓而已。
想到這兒,他又快速補充, 「兀那巨毋囂,打不過就趕緊求饒。我師弟念在你惡跡不顯的份上,才沒有取你性命,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就休怪他手下無情!」
「該死的賤種!」巨毋囂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抽成了布條兒,原本黝黑髮亮的皮膚上,也布滿了鞭痕。然而,他卻依舊不肯服軟,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大聲怪叫, 「放下鞭子,跟巨毋囂決一死戰!你的鞭子長,我的棍子短,你打死我,我也不服。」
「無恥!」馬三娘氣得兩眼冒火,冷笑著唾罵,「你有種,怎麼不先丟下手裡的桌子腿兒?」
她本以為巨毋囂痴痴傻傻,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放下兵器。誰料,話音剛落,巨毋囂卻猛地將桌子腿兒朝著她甩了過來,緊跟著,雙手握拳,在自家胸口上反覆亂砸,「丟下就丟下。我先丟了,你也丟下,咱們再打個你死我活!」
「噹啷!」 馬三娘及時舉刀格擋,才避免了被桌子腿砸個頭破血流。然而,虎口卻再度被震裂,刺痛如錐子般直鑽心臟。
「小心,他是在裝傻!」 顧不上檢視虎口的受傷情況,她立刻高聲向賈復示警。怎奈,少年賈複比劉秀當初在太學讀書時還要驕傲,見巨毋囂真的空了手,竟然也將長鞭立刻拋向了空中,「來得好,讓爺爺給你鬆鬆筋骨!」
他話音未落,巨毋囂已經衝到了近前,酒罈大的拳頭暴風驟雨般向下猛砸,拳風之利,連數尺之外的柳條,都被颳得四下飄舞。馬三娘見此,原本湧上心頭的怒火,頓時又被擔憂所取代。上前數步,彎腰撿起一塊巴掌的碎磚頭,隨時準備為賈復提供支援。
然而,待她看清楚了場內情況,卻又忍不住將磚頭放下,苦笑連連。好個賈復,雙腿居然像榫子般,牢牢地插在了地面上,分毫都沒有挪動。上半截身體卻如靈蛇般左右搖晃,將巨毋囂砸向自己的拳頭,盡數閃在空中。
「你,你不準躲,著打,著打!」巨毋囂氣得吼聲如雷,迅速換了另外一套招數,將兩隻缽盂大的拳頭左右回勾。然而,依舊無濟於事,就像能預先猜到他的所有動作般,無論他如何變招,拳頭距離賈復的腦袋,始終都差上那麼一到兩寸,再努力也碰不到後者一根寒毛。
「不準躲,不準躲,再,再躲,老,老子就真的讓大哥滅你滿門!」短短十幾個彈指功夫,巨毋囂就打了上百拳,將他自己累得氣喘如牛。眼見還是無法打到賈復,此人忽然間急中生智,先是快速虛晃兩拳,逼賈復向後仰身,經跟著,左腳發力踩穩地面,擰腰,側身,右腿如鋼鞭般快速橫掃,「呼——」
這一記腿鞭若是抽中了目標,便是獅虎也難免落得個筋斷骨折的下場。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巨毋囂依舊低估了賈復的身手和反應速度。就在他左腿剛剛發力的瞬間,後者右腳輕飄飄斜向前一步,身體和左腿以右腳為軸,如風而轉,搶在被腿鞭掃中之前,像鬼魅般貼到了巨毋囂的身後。
「啊!」巨毋囂一腿掃空,平衡頓失,像狗熊般摔在了地上,瞬間滑出了半丈多遠。再看賈復,貼著巨毋囂的脊背如影隨形,雙膝迅速下跪,狠狠壓住此人的腰眼兒。緊跟著,一隻手卡緊巨毋囂的頸椎,另外一隻手如蒲扇般橫輪,「啪,啪,啪」,朝著巨毋囂的右臉上就是三個大耳光。
「啊——」巨毋囂被打得鼻子冒血,拚命掙扎。然而,腰部和頸部要害均被對方掌握,一身蠻力再也使不出分毫。而賈復,卻不為己甚,反過手,照著此人的左臉又是三個耳光,隨即,飛一般彈起,落在客棧門口,跟劉秀等人並肩而立,「蠢貨,服不服?不服接著再來!」
「我要殺了你!」 頸部和腰部迅速恢復控制,巨毋囂翻身而起。揮舞著拳頭先前沖了幾步,然後忽然停了下來,左顧右盼。發現自己的家丁,已經全都躺在了地上,根本不可能再提供任何支援,他愣了愣,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放聲嚎啕,「嗚嗚嗚,嗚嗚嗚,你欺負巨毋囂。你以大欺小,不講道理!嗚嗚,巨毋囂不跟你打了,巨毋囂要回去找哥哥來揍你!」
「我家二少爺還是個孩子啊!」 幾個家丁在泥坑中抬起頭,哭得滿臉是淚,「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去你娘的,你們全家都是孩子,有人養沒人教的孩子!」賈復被對方的歪理,氣得哭笑不得,豎起了眼睛,大聲呵斥,「快滾,不然,等老子歇完了這口氣,仔細你們的皮!「
「你,你欺負人!我要回家找我哥來揍你!」巨毋囂發出自現身以來最大的一聲慘嚎,轉過頭,撒腿就跑。連自家乘坐的豪華馬車也顧不上坐,唯恐賈復真的恢復完了體力,再把他壓在地上狠狠地抽大耳光。
眾家丁的反應,絲毫不比巨毋囂這個主人慢。一個接一個爬起來,踉蹌著沖向戰馬和馬車,「小子,今日這個虧,咱們記在心裡頭了。有種,你們就住在這兒,千萬別走!」
「那就都別走了!」 賈復皺了皺眉,作勢欲追。
眾家丁嚇得尖叫一聲,不敢再囂張,跳上坐騎,落荒而逃。
「一群廢物,殺你們都嫌臟手!「李通放下鐵鐧,緊追了幾步,從地上扯起被自己敲斷了腿的兩名家丁,一手一個,扔上馬車,」你們也滾吧,別留在這裡礙眼。老子是長安城裡派下來的繡衣御史李通,不服,就儘管來長安繡衣直使司找我!」
「啊!」兩名斷了腿的家丁被嚇得兩眼翻白,立刻就暈了過去。李通無奈,只好朝著挽馬的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後又沖著已經逃到遠處探頭探腦的其他家丁大聲重複,「老子是繡衣御史李通,專門替朝廷查糾不法。告訴你家主人,不服儘管去長安告狀,老子在繡衣指使司煮好了茶水等著他。」
「啊——」 其他家丁,叫得更為大聲,連追向自己的馬車都顧不上等,像遇到老鷹的鳥雀般,一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