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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舌戰群豪新野城 (三)

  「大將軍,各位將軍,我等起事,乃是為了匡扶漢室,拯救蒼生,是也不是?」就在馬朗等輩為是否留下來議論紛紛之時,新野縣衙,劉秀對著劉縯、傅俊、李秩等人,高聲質問。


  幾個核心將領,紛紛苦笑著轉頭閃避,誰也不肯跟他目光相接。戰事進行得太順利,順利到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期。所以很多事先沒有想到的問題,也接踵爆發。而軍紀散漫,有人趁機劫掠百姓,只不過諸多問題當中最不致命的一個,他們現在根本顧不上搭理。


  「大將軍,各位將軍,倘若我等只是為了圖一時快活,又何必冒身死族滅之險?到朝廷那邊謀個官職,打著官府的旗號刮地三尺。或者找個山頭佔下來,然後四處攻打田莊堡寨,豈不比現在輕鬆?!」 劉秀卻根本不肯見好就收,眉頭緊皺,繼續大聲追問。


  「呵呵,呵呵,呵呵呵……」 屋子裡,迅速響起一陣尷尬的笑聲。從車騎將軍傅俊,到斥候將軍劉賜,都訕訕地咧嘴。


  出仕當官,對在場大多數人來說,的確不太難。特別是對於傅俊、許渝這種背景頗深,且曾經有過從政經驗的人來說,簡直是隨便花點錢就能搞定的事情。對於王霸、陳俊等人來說,打家劫舍,也是駕輕就熟。然而,眾人之所以都舍易而求難,就是因為心中還有更高的抱負。不肯把大好男兒之軀,全浪費在盤剝和劫掠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在下知道,剛才所問實在幼稚。但在下想請各位捫心自問,我等如今所為,與我等舉事之前所想,是否背道而馳?如果趕走了昏君和姦臣,只為了方便我等縱兵劫掠,那我等跟昏君奸臣,還有什麼區別?!」 劉秀的目光如刀子般,迅速掃過全場。嘴巴里說出的話語,也犀利如刀。「如果老百姓前腳剛剛盼走了一群貪官,後腳又迎來的一群強盜,他們怎麼可能還願意將子弟送入軍中,以供我等驅策?如果咱們來了,所作所為還不如官兵,他們為何不幹脆拿著糧食和兵器去給官兵助陣,以求早日將我等犁庭掃穴?!」


  「文叔!」 劉縯被問得實在難堪,忍不住大聲抗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車騎將軍身邊人手太少,難免一時疏忽!」


  「正是,右將軍,我等並非故意縱容手下搶劫,而是一時半會兒沒顧上約束新入伙的弟兄!」 許渝、屈楊等,也紛紛開口,紅著臉替自己辯解。


  「一時疏忽?沒顧上?」劉秀冷笑著重複,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窗子,「各位,請往外看。看看外邊的火光,再聽聽這夜風裡的哭聲!然後再告訴我,這都是一時疏忽所致!」


  眾人楞了楞,本能地凝神向外張望,只見漆黑的夜幕下,數十道火頭,扶搖直衝九霄。熊熊的烈火背後,絕望的求告聲,凄厲的哭喊聲,還有憤怒的咒罵聲,交織在一起,宛若一道道無形的皮鞭。


  「據在下所知,新野守軍是自行棄城而去,我軍兵不血刃。那麼,諸君請告訴在下,外邊的這些火頭,是何人所放?那些慘叫,悲鳴和詛咒,又是何人所發?」劉秀的聲音,伴著透窗而過的控訴,繼續在縣衙內回蕩,不停地抽打著眾人的面頰。


  屋子中的大部分將領,臉色都越發羞愧。先前大夥隔著窗子,誰都沒顧得上往外看,所以還以為,對百姓的洗劫某一個,或者某幾個敗類所為。而現在,才終於意識到了,在義軍當中,敗類恐怕不止是一個兩個,而是碩大的一群!

  但是,無論敗類們的行為再可惡,眼下也不是停下來整肅紀律的時候。眼下義軍的士氣正盛,而官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趁著這機會,大夥正應該一鼓作氣拿下育陽、棘陽乃至宛縣,將官軍趕到魯山之北,中陰山之東,然後關起門來,才好從容布局謀篇。


  「新野陰氏,在起兵之前就曾經贈送糧草輜重於我軍,只求我軍路過之時,能夠對其高抬貴手。其他各地莊主、寨主,想必也有不少人跟陰氏一樣,私下裡為我柱天都部,提供過不少幫助。如果我軍言而無信,並且管不住自己的手腳,等同於主動將他們趕向了新莽那邊。而其他各地的莊主、寨主聞聽,想必也不會再願意跟我軍有任何瓜葛。屆時,我軍每到一地,皆兩眼一抹黑。而前來與我軍作戰的莽賊,卻能做到知己知彼。每戰誰勝誰負,已不是未戰先定?!」 見眾人臉上依舊沒多少悔過之意,劉秀咬了咬牙,乾脆直接把利害擺在了明處。


  「這……?」 包括劉縯在內,所有將領終於悚然而驚。


  義軍起兵以來,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首要原因,自然是育水河畔那兩場大勝。但地方莊主、寨主們對義軍的態度,卻也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雖然到目前為止,除了鄧家之外,還沒有任何其他大姓,公然宣布支持義軍。可暗中給義軍通風報信兒,贈送糧食物資,乃至派遣旁系子弟到義軍里撈資歷的,卻比比皆是。


  而義軍主力北上新野之後,也沒聽說有在舂陵,蔡陽一帶,有任何莊主與寨主,帶著麾下鄉勇們蠢蠢欲動。雖然舂陵和蔡陽等地的大多數莊主、寨主,都曾經在朝廷的聯庄互保的倡議告示上籤過字

  「秀峰,今日城中戍衛諸事,由誰所管?」 跟劉縯向來心有靈犀,傅俊搶在對方開口問責之前,低聲向張峻詢問。


  張峻立刻站直了身體,抱拳向他行禮,「稟將軍,戍衛諸事,乃是由在下親自負責。但對右將軍先前所言,末將不敢苟同。」


  「嗯?」 見他給了台階都不知道下,傅俊臉上立刻泛起了一絲不快。眉頭緊皺,沉聲追問,「為何不敢苟同,莫非外邊的火頭全是假的?還是你以為,打家劫捨實屬正常?!」


  「不敢!」 張峻年齡雖然不大,但跟劉縯等人,也都算是多年的老交情。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道,「右將軍的話,雖然聽起來很有見地。但是,他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個死不認賬的模樣,可是氣炸了朱佑。後者沒心思繼續再聽,立刻瞪圓了眼睛質問道:「什麼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窗外火光都能照亮半邊天了,莫非你還能一伸手全遮住了它?!我原本還以為,只是底下的無恥敗類膽大妄為,現在才知道,原來是你張秀峰在背後替他們撐腰!」


  「仲先稍安勿躁!」 張峻既然有膽子開口爭辯,心裡對朱佑的反應,就早有準備。笑了笑,淡然擺手,「其一,的確是有敗類趁機劫掠百姓,擾亂地方。在下一時疏忽,沒有阻攔得住他們,此乃在下之過,不敢推諉。其二,有莊子,堡寨,甚至城中的店鋪,卻是張某故意派手下所砸。為的就是趁著大軍剛到,沒來得及整肅紀律,替我柱天都部永絕後患!」


  「啊——」 話音落下,眾人臉上的尷尬,一掃而空。全都把眼睛向張峻轉了過去,希望他給大夥一個完整答案。


  張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笑了笑,繼續侃侃而談,「在下跟隨車騎將軍出發之前,曾經暗地裡探查得知,有六大家族,幾乎把控了新野大大小小所有事情。他們平素勾結官府,沆瀣一氣,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而百姓們卻敢怒而不敢言。右將軍若是不信,過後可以自己派人去查,又或者親自向偉卿兄,季文兄求證,問問他們兩個,在下對六大家族的指控,是否屬實?」


  「這……:劉秀看他一幅胸有成竹模樣,立刻感覺到了幾分不妙。剛要將頭轉向姐夫鄧晨那邊,用目光做一番交流。卻又聽見張峻冷笑著補充道,「右將軍只看到見城內城外的火光,就以為在下縱容軍中敗類四處為惡。卻沒仔細看看,那些火光所在位置,都是何處?在下斗膽在這裡說一句,這些起火之處,八成以上,都屬於新野六大豪強。六大家族的族長,不是新野的官吏,就是前隊的將佐,我軍即便對其秋毫無犯,他亦會視我軍為寇讎。還不如以雷霆之勢將其盡數剪除,永絕後患。大將軍,車騎將軍,各位同僚,在下所言,句句屬實,還請諸位明鑒!」


  說罷,沖著所有人拱了下手,揚頭冷笑。


  「你……」劉秀雖然口才甚佳,卻沒到到對方準備得如此充足,頓時,被氣得渾身發抖,竟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詞。


  而朱佑雖然有心給他幫忙,倉促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辭彙。只能瞪圓了眼睛,沖著張峻怒目而視。


  「秀峰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正尷尬間,耳畔卻響起了李秩的聲音,聽起來又冷又滑,就像半夜中從房頂爬過的毒蛇,「文叔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但你既然決定誅殺地方豪強,替百姓伸冤,至少應該提前知會大伙兒一聲。萬一有弟兄執行任務之時,被文叔誤以為在趁火打劫,衝突起來,豈不是讓大將軍左右為難?況且六大家族雖然可惡,卻未必都是想一條路跟朝廷走到黑。該給活路時,還是要給活路,免得讓外界誤會我柱天都部殘暴好殺,不辨忠奸!」


  「的確,秀峰,你這次做事有些魯莽了!下次不能這麼急!」


  「的確,秀峰,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先跟我們商量一下?!也難怪文叔誤會於你!」


  王霸、許渝等人,也紛紛開口。一邊不痛不癢地指責張峻做事「魯莽」,一邊拿眼角的餘光悄悄觀察劉秀的臉色。


  劉秀見狀,頓時更加覺得渾身發冷。很顯然,在座大多數人,並不覺得真心覺得張峻有錯,而是看在自己是劉伯升的弟弟份上,才不得不給自己個台階下。而如果沒有大哥劉縯撐腰,自己今天所作所為,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就該被大夥趕出門去,從此永遠不用再踏入議事大廳。


  「啊,我想起來了。有人搶了陰家!」 還沒等劉秀想好該如何反擊,李秩忽然又拍了一下他自己的頭,狂笑著補充,「秀峰,你的確有錯,大錯特錯!甭說那陰家早就曾經向我等輸送過糧款,就憑他家待字閨中的女兒,你就不該如此疏忽。文叔多年前那句豪言壯語,莫非你們都沒聽說過么?做官要做執金吾,娶妻要娶陰麗華!」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哄堂大笑。


  怪不得劉秀如此小題大做,原來是有弟兄搶到了他的女人頭上。男子漢大丈夫,腰橫三尺劍,胯下千里馬,如果連自己女人被搶了都不出頭,他還有什麼臉在道上混?!該生氣,該生氣,換做誰,也會大發雷霆!甚至當眾跟張峻撕扯起來,也不為過!

  「住口!」 劉秀忍無可忍,被氣得厲聲咆哮。「衛將軍,你休要胡亂攀扯。我要娶陰麗華是一回事,張將軍放縱部屬搶劫是另外一回事,二者豈能混為一談!」


  「不該,不該!」 李秩絲毫不生氣,像哄小孩子般,連連擺手,「是我多嘴,是我多嘴。陰家是陰家,另外六家事另外六家,不是一回事,不是一回事!」


  錯承認得雖然利索,可那戲弄眼神,卻分明是在說,咱家氣量大,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見識。在場的其他將領看到了,更是覺得劉秀做事公私不分。竟紛紛將頭側轉到一邊,撇嘴冷笑。


  「你……」劉秀被氣得兩眼冒火,卻無法再指責李秩一個字。對方雖然是在故意混淆視聽,但自己提議立刻整肅軍紀的緣由,卻的確與陰家被搶有直接關係。而自己想娶陰麗華為妻,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好了,文叔臉嫩,季文就不要再拿他開玩笑了!」 車騎將軍傅俊終究氣量大,見劉秀的額頭上已經冒起了青筋,便忍不住笑著開口。「至於軍紀,的確該整頓一下,否則,傳揚出去,有損我軍威名。秀峰,你一會兒增派些人馬,去城內城外巡視。以防弟兄們收不住手,殃及更多無辜!」


  「遵命!」 張峻如同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般,高聲回應。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兒。


  輕輕沖他點了點頭,傅俊又將目光轉向劉秀,「文叔,你也別再揪住此事不放了。秀峰剛才說得好,外邊的火頭,八成以上都是六家豪強的產業。無辜被牽連者,肯定不到兩成!」


  「兩成,請車騎將軍恕罪,敢問那兩成百姓犯了什麼錯,竟要遭此大難?還有,在座諸君,爾等誰願意去做那剩餘的兩成?!」話音剛落,縣衙大堂門口,忽然傳來了鄧奉的聲音。雖然不算高,卻像刀子般,直戳眾人心窩。


  「士載?」 劉秀和朱佑兩個又驚又喜,雙雙朝門口扭頭。


  只見鄧奉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腦袋,拾階而上,每走一步,都有血漿緩緩濺落於地。「諸位眼裡,不過是兩成,而那些無辜受害者,失去的卻是全部!更何況,我軍每克一地,當地百姓,誰敢保證,他就不在那兩成無辜受害者之內?兩成,兩成,又兩成下去,待我軍打進長安,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者要被我軍害得家破人亡?殺百萬無辜而救天下,鄧某不才,還沒聽說過史上有此等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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