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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七)

  第十六章 金戈鐵馬兩山關 (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戰鼓聲,從王鳳的帥旗下響起,剎那間,打斷了劉秀的所有思緒。


  「跟我來!」 劉秀深吸一口氣,扭頭朝背後的弟兄們招呼。隨即抽刀躍馬,沖向遠處的敵軍。


  長兄如父,多年前,父親亡故,是哥哥劉縯一手帶大了他,並且冒著跟整個家族決裂的風險,將他送進了長安太學。現在,他已經長大,必須對哥哥有所回報。


  如果哥哥選擇做皇帝,他就會手擎帥印,為其蕩平所有反對者。哥哥選擇相忍為國,他就選擇成為新漢朝的第一勇將,讓所有企圖對哥哥不利的傢伙,都明白,除非能同時將兄弟兩個人一網打盡,否則,對方一定也會在劫難逃。


  幾支羽箭迎面飛來,被他揮刀輕輕撥落。天空中刮著南風,一百多步的距離之外,羽箭很難保證準頭。馬三娘和鄧奉雙雙追上,各自豎起一麵皮盾,像兩扇貝殼般,緊緊護住他的身體。


  刀盾、長矛、弓箭三疊陣對付騎兵很有效,卻絕非剋星。關鍵是,看敵我雙方的主將誰的決心更大,誰身邊的弟兄更悍不畏死。單純的人數優勢,也不意味著勝券在握。鐵鎚之下,再多的雞蛋,也轉眼粉身碎骨。


  南風呼嘯,落矢越來越密,漸漸宛若暴雨。


  三人齊頭並進,身背後,朱佑、嚴光、李秩、李通帶領著千餘名騎兵,緊緊跟上。每個人都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疾馳中,排出一個整齊的楔形。


  天空中羽箭如梭,大部分都被南風吹歪,少部分則被皮盾格擋,能射入楔形陣列內部的,不足十一。馬蹄聲宛若奔雷,地面上下起伏,敵我之間的距離,轉眼就被拉到了七十步內。更多羽箭襲來,騎兵隊伍中,終於跳起了數團血花。但中箭者卻將身體伏在了馬背上,任由坐騎帶著自己,繼續向前飛奔,飛奔,飛奔……


  列隊高速馳騁,落馬者肯定會被馬蹄踩成肉泥。而留在馬背上,即便不主動控制韁繩,坐騎也會憑藉「合群」 的本能,與周圍的戰馬保持一致。這,是劉秀和他麾下的騎兵們,經歷無數次戰鬥,才悟出的寶貴經驗。關鍵時刻,足以救命。


  「放箭,放箭!」面對著急沖而至的義軍,兩山關守將張泰臉色發白,揮舞著手臂高聲叫喊。


  這次衝過來的義軍只有一支,然而,帶給他的壓力,卻遠超過上次四支人馬齊頭並進。所以,寧願多浪費些箭矢,他也不想跟對方發生近距離接觸。


  站在隊伍後排的新朝弓箭手們,也被馬蹄聲敲得個個頭皮發乍。聽到命令之後,立刻將箭壺裡的羽箭接二連三朝著半空中射去。覆蓋性射擊,不需要瞄準,只需要保持箭矢的密度。這一規矩,他們當中每個人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數以千計的羽箭騰空而起,剎那間,令陽光都為之一暗。正在高速前沖的義軍隊伍,猛地發生了一下停頓,不止一匹戰馬連同背上的主人轟然而倒,血光飛濺。然而,沒等頭頂的箭雨變稀,停頓已經結束,整個隊伍以更快的速度朝官兵靠近,根本不管途中發生了多少傷亡!

  「放箭,放箭!射,射死他們,千萬不要讓他們靠近。」看到對手的衝鋒速度根本沒有減慢的跡象,張泰喊得更為慌張。


  他今天原本可以龜縮在關內,憑險拒守。但官場同行偷偷送來的消息,卻讓他決定冒險出來表現一下自己對朝廷的忠心。


  大司空王邑和大司徒王尋帶領著二十萬精銳,已經抵達了潁川,距離兩山關的路程,已經不足十日。而太師嚴尤和秩宗將軍陳茂,也收攏了近二十萬郡兵,正星夜兼程朝著荊州撲了過來。綠林反賊的覆滅,已經指日可待。如果在這之前他也像其餘地方官員那樣閉門死守的話,毫無疑問,剿滅反賊的功勞,將跟他不會產生任何聯繫。


  「放箭,放箭,快放箭!沒吃飯啊你們!」 幾名校尉、軍侯,也扯開嗓子大聲催促。唯恐各自麾下的士卒們心疼物資,不能全力貫徹自家主將的命令。


  他們心裡,沒守將張泰那麼多彎彎繞。然而,他們卻清楚,如果放任對面的騎兵衝到近前,大多數人今天都要在劫難逃。


  「嗖嗖嗖……」第二波箭矢騰空而起,化作死忙的陰影,籠罩了義軍騎兵的頭頂。數十名騎兵慘叫著掉下馬背,但整個隊伍,卻絲毫沒有停歇。一眨眼,就將戰馬與官兵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五十步以內。


  所有官兵都感覺到了地面的顫動,呼嘯而來馬蹄的聲音壓住雙方的戰鼓聲和吶喊聲,震得人手腳發麻。


  弓箭手們哆嗦著再次彎弓,將箭矢朝弦上掛。他們只剩下了射出一箭的機會,如果再不能擋住對方的腳步,接下來,就要承受馬蹄的踐踏。站在前排的刀盾手們,一個個的臉色煞白,全身上下開始不住地顫抖。站在第二排的長矛手們,則齊齊彎下了腰,雙唇緊閉,兩股戰戰。


  如果不是畏懼于軍律,他們之中大多數人早已逃走。急沖而來的戰馬太高,馬蹄聲太響亮,馬背上的刀光冰冷如霜。僅憑著一排木盾和一層長矛,很難阻攔得住。即便大夥有機會將它攔住,也會被那些倒下的屍體活活壓死。


  新一波羽箭,終於騰空,無論密度還是威力,都跟前幾波不可同日而語。已經百孔千瘡的楔形騎兵陣列,毫無停滯地從箭雨下穿過,帶隊的劉秀,猛地舉起了左臂,奮力前揮。


  頭頂的天空再度變暗,一支投矛帶著呼嘯,砸向官兵的軍陣。將一面盾牌和藏在它背後的盾牌手,同時推翻在地。緊跟著,是數百支投矛,中間還夾雜著大量的鐵磚。


  擋在劉秀面前的軍陣,瞬間崩塌出一個半丈寬,五尺深的豁口。盾牌兵,長矛兵,連同長矛兵身後驚慌失措的弓箭兵們,像冰雹下的麥子般,成片地栽倒。血流成河,馬蹄卻飛一般掠過「河面」。紅色的淤泥四下飛濺,劉秀、馬三娘和鄧奉手中的鋼刀,化作三道閃電。


  一名官軍校尉,連抵抗的動作都沒來得及擺,就被劉秀劈上了半空。緊跟著,便是另外兩名弓箭手。馬三娘策動坐騎,用身體護住他的左肋。右手將鋼刀斜向下伸開,藉助戰馬飛奔的速度向前橫掃。鄧奉用身體擋住劉秀右側的空檔,左手揮刀奮力斜抽。


  兩名軍侯,五名長矛兵,還有數名弓箭手,陸續栽倒。身體上的傷口處,血如噴泉。劉秀與馬三娘、鄧奉從屍體上策馬而過,沖向下一隊驚慌失措的敵人,宛若猛虎撲向了羔羊。


  沒有任何人能夠延緩他們的三個的腳步,馬蹄所過,官兵要麼被殺死,要麼撒腿讓開去路。一面面戰旗在三人身邊消失,一排排隊伍像遇到洪水的沙牆般,轉眼四分五裂。


  朱佑、嚴光、李通、李秩帶領著其餘起兵迅速跟進,沿著劉秀、馬三娘和鄧奉沖開的通道,將缺口不斷擴大。近距離交鋒,哪怕是長矛兵,在無法結陣的情況下,都對騎兵構不成太大威脅。更何況是刀盾手和弓箭兵?戰鬥轉眼間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不夠機靈和閃避速度太慢的大新朝將士,紛紛成了刀下之鬼。


  「放箭,放箭!快放箭啊!放箭擋住他,擋住他!」 兩山關守將張泰看得兩眼流血,撥轉坐騎,一邊全速逃遁,一邊大聲叫喊。


  他今天只想稍微表現一下,就收兵回關。他今天原本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只要形勢不對,就立刻選擇壯士斷腕。憑藉不分敵我的羽箭覆蓋式打擊,他今天已經成功地阻止了一次「賊軍」的進攻。而這一次「賊軍」投入的兵力,分明只有先前的四分之一,為何他的所有招數全部失靈?

  親兵們紛紛舉起騎弓,向劉秀、馬三娘和鄧奉發射箭矢,阻擋三人追殺自家主帥。他們的應對策略非常得當,他們每個人也表現得足夠忠勇。然而,他們今天不幸遇到了殺紅眼睛的劉秀。


  後者只是來了一個馬腹藏身,就躲開了射向他的大部分冷箭。另外一小部分冷箭,則被後者身邊的馬三娘和鄧奉用兵器和盾牌格上了半空。下一個瞬間,劉秀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馬鞍上,手起刀落,將兩名攔路的親兵斬於馬下。緊跟著,又高高地舉起了左手,將剛剛順勢從馬鞍旁摘下來的投矛奮力前擲,「呼——」


  銳利的投矛帶著風,從背後追上兩山關守將張泰,將此人射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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