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夏夜 第二十三章 死亡並不是終結
理論上吧，即使是醫院，在半夜也是很安靜的。
然而今兒個咱們說的這一家私人醫院，在眾多醫院裡，就極為自我。
慘叫聲接連不斷，還夾雜著少數不明生物發出的聲響。
比如，咚咚咚！
再比如，嗦嗦嗦！
又比如，啪啪啪（此處為某人形生物手腳踩地面的聲音，不含其它暗示）！
光滑如絲綢的黑色頭髮，從門底下，窗戶縫裡，通風口處湧出，纏住觸碰到的所有人類。在如膠似漆的痴纏后，只留下粘著血肉的骨頭。
不論是醫生護士還是守衛，都無法逃脫這詭異頭髮的捕獵。別說之前把守的大門了，現在整個醫院的一層，都被黑髮纏得嚴嚴實實，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蠶食。相信沒多久，這醫院就會被黑色髮絲完全吞噬。
「所以說那麼多人，為什麼你們就要跟著我！」
夏秋跑得氣喘吁吁，秀髮因細汗緊緊貼在臉頰上。即便已經累得不要不要的，她還是忍不住朝後面大喊道。
「嗷嗷嗷！」
那臉色跟車禍現場似的一家四口，蹦蹦跳跳跟在夏秋身後，赤著的腳後跟踩在慘白的瓷磚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而更後方，燈光時不時閃爍一下，每次在閃爍間隙，總能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扭曲人影蜷縮著快速爬來！那沒有皮膚的手掌腳掌發出啪啪啪的聲音，還別說，和一家四口的咚咚咚頻率相輔相成，跟交響樂似的，極為清脆動人。
「能不能說人話啊！」
「嗷嗷嗷！」
那一家四口又乾嚎了兩聲。
「我聽不懂啊！」
「嗷嗷嗷！」
「嗷個屁啊！」
「……」
正此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夏秋臉色驟然一變，「那些頭髮又追上來了！」念頭一閃即逝，夏秋一咬牙，急急朝頂樓竄去。
相比身後的交響樂團，那詭異無比又無法毀掉的頭髮才是真正的難纏。夏秋之前用了火燒、爆炸、物理破壞等能想到不能想到的方式，都沒有半點效果，反倒是貢獻給那頭髮不少人頭。也就是那些醫生護士的拖延，夏秋才能苟活到現在。
夏秋很明白，這樣的敵人已經不是她能對付的了。換句話說，她已是無計可施，此時再拖延下去，也只是延緩死亡的到來。
熱鬧的醫院，樓頂卻是很寂靜。只有幾個晾衣桿，上面掛著幾張白色的床單，在這月光下，居然有些幽靜。
夏秋嘴裡罵罵咧咧的，小臉上寫滿了憤怒，伸手朝背包里一抓，拿出一件紅色外套披在身上。
「氣死我了！從小到大還沒這麼狼狽過！」
咣當一聲，一家四口衝到了天台上，嗷嗷叫著朝夏秋衝去！
隱約間，啪啪的腳步聲也響了起來！
從底部蔓延上來的黑色髮絲，順著牆壁攀岩上來！
夏秋身穿紅色外套，站在天台邊緣，周圍全是各種鬼物。此時的她已是無計可施，這樣的敵人不是她一個普通丫頭片子能對付的。
她臉上綻放出決絕又動人的笑容，眼眸里瘋狂和平靜的情緒相互交錯！
「看到你們后，我終於確定，死亡並不是終結！」
狂風凌冽中，夏秋的紅色外套和秀髮瘋狂飛舞，她大聲宣告著，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洒脫和被逼入絕境想要臨死反撲的憤怒和瘋狂，以及一如既往的自信。
「待我回魂之日，就是你們終結之時！」
說罷，夏秋乾脆利落地往後一仰，墜下樓去！
如野草般，肆意妄為，野性生長，野性死亡。
夏秋沒有後悔，也沒有恐懼，坦然迎接死亡，甚至在下墜中還悠閑地擺好姿勢，就是那種雙手放在小腹，平躺著倒墜下，眼睛更是美美閉上，這樣死得應該會好看點。感覺不像是跳樓嗝屁，倒像是考前刷夜的學生黨刷完后破罐破摔，躺在床上睡覺或者等死的模樣。
唯一擔心的，是這樣自殺到底靠不靠譜，能否真變成很膩害很膩害的鬼回來找這些玩意兒找場子。
萬一嗝屁了變成鬼后還被揍一遍，那就虧大發了。
然而，
意料之外的，
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你這是鬧的哪出？」
熟悉又戲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夏秋睜開緊閉的眼哞，月光下，是徐聽微笑的討厭模樣。
夏秋看了徐聽好幾秒，才恍然覺得這個公主抱的姿勢很是彆扭，旋即從他懷裡掙脫。跳的時候滿心赴死，一點都不慫，此時經歷了一番跳樓機的體驗后，小腿卻是有些發軟，然而她表面上看起來還是極為硬氣，嚷道：
「遇到這玩意兒能怎麼辦？跑又跑不掉，那還不如自殺后和人家互撕？總不可能讓我衝上去喊一句『大威天龍』吧！反正死後都是鬼，誰也不慫誰，而且穿紅衣嗝屁的更強，打起架來不吃虧。」
她沒有問為啥自己一個九十三斤的妹子從六樓跳下來，對方輕鬆就接住了，物理定律就跟鬧著玩兒一樣，也沒問為啥徐聽穿著一身很是耀眼的紅袍，更是沒問周圍全是黑色頭髮，但為什麼就他站著的這一小片地方，黑色髮絲不敢靠近。
嗯，可能是九十一斤，今天晚飯吃得少……而且最近減肥該是有效果的……夏秋心裡嘀咕著。
徐聽笑了笑，擺擺手道：「你這不玄學，一時半會兒很難跟你解釋清楚。行了，你先出去吧，這裡我來處理。」說著，他指了指身後。
這私人醫院周圍全是高高的圍牆，上面還掛滿了高壓線。然而就在徐聽的正後方，牆壁上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像是什麼以極快的速度從外面直直撞進來造成的洞口。
夏秋看了兩秒，旋即目光又落在徐聽臉上，更是不由自主在他全身來回掃視。
「別側寫我了，這個我也會。聽我的乖乖出去，外面有人接你的，之後我會找你談談。」
「哼！」
夏秋翻了個白眼，滿臉寫著不高興，卻是聽話的朝外面跑去。
出了醫院的圍牆，確信自己安全了，夏秋還是忍不住朝後方望去。只見一身鮮紅的徐聽，背對著佇立在醫院大樓底下，悠哉悠哉抽著煙。
周圍那些黑色髮絲，繞著他輕輕搖曳，卻始終不敢接近。
在那全是黑色的世界里，他是唯一的鮮紅。
夏秋仔細盯著，像是想把這畫面深深印在腦海里。片刻后，她跑進一輛等候在路邊的黑色汽車裡。
「你好，我叫趙紅。」
司機是一個英姿颯爽又精明強幹的女子，對著夏秋打著招呼。
夏秋看了她兩秒，「中四局的人？」這句話雖然是疑問句，卻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趙紅還未回答，她已經擺擺手，示意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斟酌片刻，還是問道：
「他……不會有事吧？」
……
徐聽漫步走進醫院，黑色髮絲在牆壁上、地面、天花板上來回亂竄，卻是始終不敢靠近徐聽。
咚咚咚！
啪啪啪！
接連有奇怪的聲響從黑暗裡傳出，旋即隱沒。
徐聽的目光掃過去時，黑暗悄然退卻，站在角落裡的是那慘白無比的一家四口、還有肢體扭曲匍匐爬行的血肉男子。
這幾位都低著頭，感受到徐聽的目光后，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絲毫不敢動彈。
「長得挺獵奇啊……」徐聽從它們身旁經過，隨意掃了兩眼，評論了兩句。
走到沒有皮膚的血肉男子面前時，徐聽停下了。
那血肉男子身體一顫，心底泛起的恐懼讓他低下腦袋，想去親吻徐聽的腳尖，後者退了一步，避開了。
「我就是好奇，你這樣胳膊繞在腿下爬，不彆扭嗎？」
待到徐聽離開離開，瑟瑟發抖站著的一家四口才同時鬆了口氣。一個個只有眼白的眼睛里，恐懼的情緒清晰可見。
那個男人，讓它們從心底生出有一種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像是在面對一位……王。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一家四口中的男主人嗷嗷叫了兩聲，打算帶著家人回太平間躺著，卻注意到一旁獃獃趴著的血肉男子。
只見它眼中帶著思索之色，片刻后，像是下定決心地一點頭，旋即把胳膊從腿底下顫顫巍巍收回來，試著像嬰兒一樣手腳著地爬行……
吧唧！
很不幸，臉著地摔了一跤。而且因為姿勢不習慣，怎麼都爬不起來，一時間在那兒手腳亂動，無能狂怒。
它好像不太聰明的亞子……一家四口的腦海里同時泛起這樣的念頭。男主人蒼白的臉瞥了眼自己最小的那個孩子，只見它把手含在嘴裡，目不轉睛看著掙扎的血肉男子，烏黑的大眼睛里滿是好奇。
……男主人默默把孩子拉到身後，低聲吼了兩句：
「嗷嗷（以後不要和它玩）！」
……
醫院最深處的房間，當徐聽推開門時，見到的是微微彎腰，認真看著桌上一個物件的男子。那物件是一個柱狀的托盤，在月光下呈銀白色，上面懸浮著三顆金屬小球。三顆小球繞著中心不停飛行，做無規則運動，像是天體，怎麼都觸碰不到一起。
不遠處的角落，有個壯漢死在這裡，應該是被黑色髮絲殺的，屍體被絞得不成人形。
那些黑色髮絲像是嬰兒般在男子周圍爬行，極其乖巧。
聽到開門聲，男子轉身看向徐聽，露出真摯的笑容，眼眸清澈如孩童。
「你來了。」
看上去二十四五歲，頭髮亂糟糟的，看上去很是邋遢。那張臉，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樸素，配上他人禽無害的笑容，徐聽怎麼都不會把面前這位和操控鬼物襲殺少女，再讓高以人心甘情願背鍋的凶人聯繫在一起。
只是那張臉，有些熟悉了……
「是你？！」
徐聽驚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