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夏夜 第二十四章 惡龍殺了勇士
「六七年沒見了，你是去做頭髮了嗎？」徐聽信步走了過來。
「你變化也不小的。」男子撓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笑容溫潤親切，目光真摯如孩童。
「原本還想著找你聊聊，但那次后就再也沒見過你……」徐聽走近，上下打量著男子，眼中驚異之色稍退，臉上還是掛著微笑。
男子同樣開懷，張開雙手，笑道：「我也想過找你，但一直沒有時間。原本抓那個女娃來，也是想跟她聊聊的……」
黑暗中，那些髮絲隨著他情緒的起伏跟著搖曳，顯得極為歡快。
徐聽笑著搖搖頭，指著桌上那個不停旋轉的三顆金屬小球，問道：「這是什麼？」
「不姜山發現的，上古遺物。」
男子走進，仔細盯著那三顆小球，眼中逐漸出現狂熱之色，「這是很神奇的東西，我相信，只要弄明白它的構造，知道它的秘密，我們華夏的科技一定會突飛猛進！甚至造出核彈，威脅米國，成為世界第一大國都不成問題！」
啊哈？
徐聽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斟酌片刻，問道：「你……做的這些，是為了國家？」
「當然！」
男子傲然道：「我離開家鄉后，去了很多地方，逐漸想明白很多事！我也是華夏子孫，男兒在世，就當報效國家！幫助華夏統治地球！不！甚至是太陽系！銀河系！」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又出現一抹狂熱，盯著這金屬球，道：「只要弄明白這裡面的秘密……」
「即便你殺了那九個女孩？」
男子擺擺手，「我要收集她們沾滿怨氣的頭髮。」一小縷黑髮從黑暗中伸出，輕輕蹭著男子的臉，男子側側腦袋，接著道：
「這是失傳的巫術，我從一個遺迹里得來的。要成就大事，就要不拘小節，她們是為了華夏的輝煌犧牲的，死得其所。」
「高以人呢？」
「高以村很多村民都犯了不少事，我就當場杜撰了個神，傳教。想著萬一他們把自己玩死了也無所謂，沒想到幾年下來發展得還不錯……」男子笑著說道：「我這次到魔都搜集頭髮，就讓他們當替罪羊了。」
徐聽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指著地上的屍體，問道：「這人也是你的手下吧，為什麼殺他？」
「殺了就是殺了，需要理由嗎？」男子疑惑著回道。
緊緊盯著對方真摯清澈、如同孩童的眼神好幾秒，徐聽這才確定這哥們是真心沒有愧疚的，甚至是理所當然。
忽然間，徐聽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對方隨便傳個教，就能收穫一堆信徒；為什麼他能驅使一堆鬼物為他所用；為什麼他從一個小賣部的售貨員搖身一變成為做什麼都順風順水的大佬……
無他，純粹而已。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壞人，而是認為自己是對的，滿手血液認為自己沒錯的人。
這是一種堅定的信念，堅定到足以影響命運，足以讓他做的一切都變得幸運，像是被眷顧一般。
以前不知在哪兒看過一本佛經，裡面提到這麼一段，
樂善好施是否為功德？答曰：否。
濟救萬民是否為功德？答曰：否。
那何為功德？答曰：隨心而為。遵從本心，即便殺人無數，也為功德。（大概是這麼個意思，也忘了在哪兒看的，大家看看就行，經不起推敲。）
面前的這哥們，一個腦袋有些毛病的精神病人，在他的世界里，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因而得了大功德。萬事如意，不過如此。
即便是邪惡的人也會存在一絲善念，即使不承認，也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也知道殺人對還是不對，即便這絲善念只有一點點。
而這哥們，內心通達，則萬事通達。這和一些腦瓜單純的人在武學或者玄學方面一日千里，但人情世故完全不通一個道理。
偏偏按他的意思，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們，為了讓華夏統治全球……這就讓徐聽無力吐槽了。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個世界只有他，少有人懂。
也虧得他沒給手底下人說過這些，不然要是讓這些人知道他們的先生，連華夏早就造出核彈這種事都不知道……唔，不過他的這些手下好像腦袋瓜兒也不太靈光，比如自個兒把自個兒淹死的那位。
所以說啊，多讀書確實是有好處的，雖然會背負知識的詛咒。
心裡念頭萬千，甚至吐槽了一番后，徐聽看向面前這個青年，卻也沒點破，笑著道：
「這些年，你怎麼過的？要不給我說說。」
「好啊，也好久沒有可以說上話的人了……那次之後，我離開了家鄉，先是去了苗疆，在那裡……」
男子很是真誠地笑著，坐在桌子上，笑著說起這些年的往事。那黑色髮絲爬到桌上，像嬰兒般在他大腿上輕輕摩挲。
徐聽隨手拿了把椅子，就在他對面，點著煙聽著。
即使旁邊還有具屍體，周圍全是黑色髮絲，也不影響他們聊天的興緻。
許久后，只差一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徐聽走出房間，依舊能聽到男子輕聲唱著歌，那是一首八九十年代男子組合唱的，歌頌自由。
路過走廊，能見著狼藉和血跡，屍體遍布。
按照那男子的說法，這一票幹完后就轉移據點，這些手下自然都得死。
靜悄悄的走廊里，只有徐聽的漫步聲，還有他嘴角的一點火星。
「你們，願意去地府嗎？」徐聽望著黑暗深處，問道。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是那個血肉男子和一家四口。
「這樣啊……」
徐聽像是聽懂了，目光一暗，不再多勸，大步走出醫院。
朦朦朧朧的私人醫院裡，此時就剩下男子和那些鬼物，徐聽走了一陣，又扭頭看了一眼，目光平靜無波，
「可是，你始終殺了很多人，即便是你認為的正義，你認為的拯救，你認為的……為了華夏。」
他輕嘆一聲，拿出耳機戴上，放了一首歌，是最近他很喜歡聽的《Lily》。
……
Everythingyouwantedingold
I『llbethemagicstoryyou『vebeentold
Andyou『llbesafeundermycontrol
Justletmein，ooh
FolloweverywhereIgo
Topoverthemountainsorvalleylow
Giveyoueverythingyou『vebeendreamingof
Justletmein，ooh
……
空靈的旋律，帶著一絲絲如同惡魔的誘惑，縈繞在徐聽耳邊，良久。
他聽著歌，漫步離開醫院，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指。
轟——
血光光芒衝天而起，從地下籠罩住那棟慘白色的建築樓。所有的一切，在那帶著無窮怨魂的血色中湮滅。
說實話，徐聽對這老鄉其實還是蠻欣賞的，一個有些精神病，甚至沒怎麼讀過書的人，能達到現在這個程度，很了不起。
若是以前，不論死多少人都和徐聽沒有關係，他見著這位老鄉，說不定覺得有意思，閑來無聊和人家嘮嘮嗑，偶爾一起在華夏興風作浪什麼的。
現在，他是中四局的局長，守護著華夏大地，便不能任由對方這樣隨意殺人。
他忽然就感受到了身在其位的約束和身不由已。
「惡龍殺了勇士，最終變成勇士……丟失了翱翔天空的自由。」
那穿著紅色長袍的身影，略顯孤單，在血色焰火的照耀下，消失不見。
……
魔都的某個小河邊，有一家麵攤子，叫康橋麵館。這是家通宵的小店，到天亮才收攤。
而今兒個，在夜色最深的時候，一個身著紅衣的年輕人要了碗清湯麵，又拿了瓶白酒，咕嚕咕嚕就喝了起來，就那架勢，簡直是不當人。
沒有去壓制，喝得醉醺醺的，徐聽就像個醉漢一樣在魔都的大街上走。
周圍是霓虹燈火，卻少有行人。
他點了根煙，搖搖晃晃走著，他不知為何悲傷，也不知為何心裡空蕩蕩的。只有一種感覺，像是被壓抑的情緒包圍著，被全世界遺棄。
走到滿是藤蔓的亭子時，他坐了下來，大口喘著氣，像是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去。
不知是醉意上頭，還是怎的，他忍不住撥了個電話。
「喂？」
伊的聲音還有些迷糊，畢竟是早上四五點，沒有起床氣已經很好了。這裡說句題外話，如果你明確知道某個人有起床氣，他/她接你電話時還忍住不發脾氣，那就早點出手吧，這種人已經是國寶了。
「我很想你。」徐聽輕聲道。
對面沉默了下，睡意全消，
「笨蛋，我就快回來了。我……也想你。」
在那個藤蔓密布的亭子下，如同夢囈的海誓山盟幽幽回蕩，至少在這一刻，心是緊緊貼著的。
至少在這一刻，不再孤獨。
（就碼這麼多了，有點沒寫好。不是因為長身體想吃夜宵，也不是因為懲罰世界故事沒想好，更不是因為沉迷電視劇和主播小姐姐無法自拔……大概，最近被一堆事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