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未來已來
「甄臻?你到底經歷了多少事?」
我低下頭,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林子瀾。因為我從來也沒有和林子瀾談過我的故事。
「既然都已經過去了,又何必去提起?不過是一場事故罷了。」我只感覺自己的全身一陣陣的奇癢,剛才被林子瀾一手抓著胳膊有些束縛還不覺得怎樣,這會沒了約束便再也忍不住總想伸手去撓,又礙於有人在,於是衝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水澆在胳膊上緩解癢狀。
林子瀾站在我的身後,不忍地看著我問:「如果我知道是哪個渾蛋把你傷成這樣,我一定把他送上法庭。」
我淡淡地從鏡子里看著他笑了笑。「你以為上了法庭就可以讓壞人伏法,好人伸冤嗎?你是第一天當律師?」
他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後,半天沒說話。「至少,我認為我有能力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我轉過頭來看著林子瀾,突然感覺這老天爺總是那麼可笑。「所有說要護我周全的人,都離開了我,你又憑什麼?」
「憑,我愛你……」空氣彷彿一下凝固,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認真的林子瀾,真的很想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掀開了我蒼桑的面紗,看到了我那顆千瘡百孔的靈魂,他是否還會說出同樣的話。
「愛這個字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吐口,有些人你愛不了,有些愛你給不了。」
「你是在拒絕我嗎?」那個驕傲的林子瀾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不是說,我是彼岸花嗎?既然長在地獄里,那又如何接受陽間之愛?」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一向伶牙利齒的林子瀾突然結結巴巴。
「原來律師也有口才不濟的時候。」我看著他的樣子突然感覺有些好笑。
「林律師,幫我倒杯水吧。」我必需儘快稀釋身體中的酒精,要緩解這種過敏癥狀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有幾種方法,要麼大量喝水,要麼大量排汗,通過排瀉把酒精產生的毒素排出去。我攛幹了手臂,端起林子瀾給我的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後把空杯子又遞給他,
他有些不解。
「我的父親也是醫生,他告訴我,我是那種對酒精嚴重過敏的人,如果喝了酒,必需儘快稀釋身體中的酒精,要緩解這種過敏癥狀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有幾種方法,要麼大量喝水,要麼大量排汗,通過排瀉把酒精產生的毒素排出去。」聽了我的解釋,林子瀾才起身又倒了杯水給我。
「你不準備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還非要喝酒的事嗎?」林子瀾終於開始向正題引入。
「中國有句話叫,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敬了我三杯酒,我一口不喝顯然是不禮貌的行為。」我知道這個解釋糊弄不了他,但又沒有更好的理由。
「如願以償和復舊如初這兩個詞是否可以說明你們以前認識?」林子瀾突然犀利地看著我,彷彿是法庭上審理案件的律師。
「我不認識他。況且僅憑這兩個詞並不能證明什麼。」我淡淡地回答,沒有看他。
「我勸你不要和一個律師討論辭彙的含義,這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我感覺到林子瀾在法庭上的殺氣漸漸向我逼近,我開始相信,我面前的這個公子哥在工作中應該是十分敬業的。
可能是感覺到自己語氣過重,他稍微緩和了一些看著我說:
「我是你的私人律師,我有權知道有關你的一切,這樣我才知道怎麼才能幫你在這場糾紛中反敗為勝。」看著林子瀾真誠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講述我的故事。
我應該感謝朴智奇,是他的敲門聲終於把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朴智奇送來藥品后,交待我服下,要早點休息,告訴我明天上午十點半,還是在瑰麗酒店國際整形學術研究會,有個他的個人演講,希望我能來聽,我答應了朴智奇的邀請,朴智奇很善解人意地把林子瀾從房間里請了出來,我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一夜十分的難熬,我想起了自己在深圳大梅沙酒店領獎的經歷,彷彿一切都在昨天。只是那時領獎人是方華,而今日領獎人已成甄臻……早上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我慌忙洗漱后換上一件正裝,今天要去聽朴智奇的演講,我選了一件純白色的薄紗襯衣,領口和肩膀鑲滿了彩色的水鑽,袖子外側也鑲了同樣的水鑽,一條藏蘭色帶暗條的前側開叉包臀一步裙,腰間隨意的一根腰帶打破了職業裝的拘緊,輕奢,但也很職業。一頭梨花捲的長波浪披至腰間,一雙黑色的麂皮高跟鞋,我照了照鏡子,這一身還算對得起國際金獎設計師的稱號吧。
林子瀾很準時,一分不差地出現在我的房門口,手裡提著一份早餐,牛奶、三明治。
「就知道你不會吃早餐,所以我就帶了上來。對了,收拾好東西,下午咱們就全部回郊區別墅住了。」
我的行李很簡單除了洗漱用品就是幾套衣服。收拾好后十點半我們準時出現在了會場上。靜靜地坐在會場的最後一排,聽朴智奇用字正腔圓的英式英語流暢的演講著。我90%都沒聽懂,但是好在會議廳有同步翻譯耳機,我戴著耳機,省去了不少麻煩。林子瀾英語自然不在話下,靜靜地坐在那用審視的目光遠遠地注視著台上的朴智奇。
我只記得演講最後,朴智奇動容地看著台下說:
「一個整容醫生,除了要用自己的醫術修復病患的容貌,更重要的是修復他們受傷的靈魂。整,在中國的《說文》中曰:整,齊也。表示有秩序、不亂、治理、修理、完全無缺。而容在東漢·許慎《說文》中曰:容,盛也。有容貌和包含的意思。容貌只是人的外殼,盛載靈魂的一個器皿,僅僅只有一個好看的器皿是不夠的,要想達到完全無缺,需要表裡如一,需要內外兼修。
一年前我有一個出了車禍的病人,來的時候左邊的臉似乎已經完全毀掉,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左臉顴骨粉碎、左眼瞼組織嚴重損傷,眉骨斷裂、左臉皮膚有大小不下十幾道深淺不等的傷痕,來的時候全無生意,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修復得好這張臉。但是手術前那個女孩告訴我:朴醫生,我把自己的後半生交給你了。那一刻我的靈魂被深深觸動,面對她的信任,我必需傾盡全力。中國還有句古話叫: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經過整整一年三次的手術,她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我終於做到了下醫醫病的狀態,讓她成為了我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但是,我很慚愧,至今為止,我仍然沒有達到中醫醫人的境界,並沒有幫助她修復好受傷的靈魂。有的時候能救命的不是醫生,而是自己。我希望今後她能和我共同努力,勇敢地面對未來,放下過去,做到靈魂和軀殼的完全結合。
今天這位美麗的小姐也來到了現場,並且已經獲得有國際珠寶設計界奧斯卡之稱的——英國金匠精工藝與設計比賽金獎,再次回到了她人生的巔峰。我希望她能勇敢地走到台上,過去未去,未來已來,唯變不變!」
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家紛紛起立給朴智奇鼓掌致敬。那一刻我很感謝朴醫生的鼓勵。突然會場安靜了下來,投影上放出了一張照片,一個人躺在床上,滿臉是血,左臉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眼睛上一塊三角形的碎片深深地扎進眼窩中,血蔭濕了頭髮、衣服。如果有人看了這張照片可以不為之動容,那他一定是鐵石心腸,會場上響起一片嘆息聲。我坐在最後一排,眼淚止不住地落下,那是我車禍現場的照片,那一場車禍讓我改變了人生的軌跡,也讓我從此畫地為牢,與外界幾乎斷絕了聯繫。也許朴智奇說得對,我不應該躲藏在那個盛放靈魂的外殼下,它不論是美麗還是醜陋,都只是一個容器。不走出來,我永遠也邁不過心裡那道坎。
今日若不是朴智奇舊事重提,恐怕這世上再無人知道那時的我是何等慘烈。
林子瀾平日里咋咋呼呼,今日競一語不發,緊緊地拽著拳頭,再看他時早已眼眶含淚。我轉過身和林子瀾擁抱了一下,拍拍他的後背:「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了嗎?」
「你可還挺得住?是否願意上去?」林子瀾拍拍我的後背問。
我趴在林子瀾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氣,腦中回想著朴智奇的話:過去未去,未來已來,唯變不變!點了點頭。
「在此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各位不要拍照,今天會議最後的照片我不會向外界提供,也請諸位尊重他人的個人隱私。」朴智奇果然想得很周到,我知道他是在用心理療法醫治我的心理疾病。
我慢慢地站起來,緩緩地走到台前,全場再一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聽到台下紛紛響起驚嘆的叫聲:
「Ohmygod!It'sperfect。」(上帝啊,太完美了!)
「Isreallyagreatmasterpiece」(真是偉大的傑作)
「Goodbeauty。」(好美)
我走上台去和朴智奇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趴在他的耳邊發自肺腑地說:
「謝謝你,朴醫生。」
「一個把後半輩子交給我的女人,我怎麼能不盡心儘力?」
那場研討會後,朴智奇和我告了別,說他已經完成了此行的目的,臨行前叮囑我,記住他會上的話。
回到酒店房間,第一次和林子瀾講起了我這五年的經歷。一切都因於五年前父母那一場車禍,五年後命運的輪盤又回到了原地,讓我也經歷了一場相同的車禍……
「五年了,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整個故事,開始是我自卑謹慎地不敢愈越愛情,後來是我懵懂無知地錯識了愛情,接著是我歷盡周折地接受了愛情,最後是我粉身碎骨地失去了愛情,現在是我小習翼翼地不敢觸碰愛情,子瀾,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我並不完美,更不完整,這樣的我你還會接受嗎?」我以為五年過去了,我可以平靜地講述自己的故事,卻做不到平靜地面對故事中的人,當我轉過身笑著問林子瀾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眶競是潮濕的。
「那樣的他,你還能接受嗎?」林子瀾反問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林子瀾,我曾無數次在心裡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也許路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