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榆次之辱
正午時分,樓外的陽光從正中間的大玻璃門外照射進來,打在大廳豪華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曲波一個人站在正對大門的前台中間,手裡握著一個遙控器。安靜的樓道里傳來曲音在上一層呼喚小蘑菇若有若無的聲音,在漆黑的臉譜夜總會裡,倒讓我心裡有了一絲暖意。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我一直認為象曲波那種混跡江湖的涉黑人員,早已良心泯滅,今日聽了他和曲音的話,才知道,父母對於子女的愛,不分階級、不分人群,不分貴賤,同樣偉大,人間最美的就是父母之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
曲波拉了張凳子,默默地坐在大廳的中央。門外響起了警笛聲,不知道高傑和林子瀾都平安出去了沒有。我躲藏在黑暗裡看著曲波手中的遙控器,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避免這種無妄之災。剛才想和曲音拚命的衝動已經淡去,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讓曲波不按下爆炸按鈕,如何保證樓上幾千人的生命,深秋的十一月里我竟急得鼻子尖直冒汗。我不知道電影里那些孤膽英雄是否存在,但是我卻將生死拋之腦後,此時此刻我心裡想的只有如何避免這場災難。
為了幾千人,犧牲我一個又有何防?
門外的警察一直在喊話,並沒有進入夜總會,曲波一動不動的坐在前台前,大廳的正中間是幾個裸體的歐式美女雕像,正好擋在了曲波的面前,形成天然的保護,即使從外面射擊也無法瞄準。高傑應該是把我的消息傳傳遞給了外界,否則聞訊趕到的警察不會如此慎重。
曲波全神貫注地盯著門外的警察給了我可趁之機,我貼著牆壁溜到了前台的後面,瞅准了時機,輪起那根生鏽的鋼筋照著曲波的頭使出了吃奶的勁狠狠一擊,曲波完全沒有防備身後會有人,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頭上的血冒了一地,手中握著的遙控器也掉在了一邊。我急忙撿起遙控器,拿出手機打給高傑。
「姐,姐,你怎麼樣?」電話剛一撥通,就傳來了高傑急切的聲音。
「我沒事,你出去了嗎?」
「我和林律師都出來了,就在門口和警察在一起。因為你說夜總會裡有炸藥,所以警察在疏散上面公寓里的人,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沒事了高傑,曲波被我打昏了,遙控器在我這,你們可以進來了。」
「太好了。姐,你等下,林律師要和你講話。」
「甄臻,你怎樣還好嗎?」
「子瀾,我沒事,你們等我,我現在就出來。」
「就這麼讓你出去,這驚悚片也太無趣了吧?」我的電話還沒掛斷,身後就傳來了曲音的聲音,那聲音象極了地獄里的魔鬼,刺耳、冷酷,讓我不寒而粟。
「甄臻?甄臻?姐?」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兩位親人的呼喊。我拿著手機,站在原地,慢慢地回過頭,看到曲音就站在前台後面,那是剛才我輪起鋼筋敲打曲波的位置,只是她握在手中的是槍,這前台真是一個好位置。
「曲音,你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了,外面全是警察,你跑不掉了。」
「是嗎?我根本沒想活著出去。」曲音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
我看著曲音面目可憎的臉,想都沒想和她說了同樣的話:「很好,沒想活著出去的人還有我。曲音,咱倆的帳今天得好好算算了。」
「我和你的帳,就留著到閻王殿里算吧。把你手裡的遙控器拿過來。」
「曲音,我和你的恩怨,我們自己了斷,沒必要搭上不相關的人。」
「我就是要他們陪葬,憑什麼他們都能高高興興過著安穩的生活,憑什麼我就要生活在痛苦裡?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曲音的面部越來越猙獰。
「曲音,你有沒有想過,樓上的幾百家住戶里,有多少象你一樣的母親,有多少象小蘑菇一樣的孩子,你有什麼權力剝奪他們的生命?」
「小蘑菇?是你,是你把我的小蘑菇藏起來了?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曲音開始歇斯底里地喊叫。
「曲音,你想讓小蘑菇也陪葬嗎?在這個大樓里不僅僅有別人的孩子,還有你的孩子,曲音,別在造孽了。」我不知道用小蘑菇矇騙曲音是不是有效,但是我也只能試試了。
「造孽的人是你,不是我。要不是你,江海為什麼會和我離婚?要不是你,小蘑菇怎麼會不認我這個媽媽?要不是你,我和我爸早就拿著錢遠走高飛了,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你,你這個賤人。」曲音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告訴我,你到底把小蘑菇弄到哪了?」
我看著曲音手裡的槍,如今我只希望她的心裡還能殘留著一點母性的光輝,我從來不賭博,但是今天我願意賭一次,用生命去賭曲音的「人之初,性本善。」
「曲音,我是江海,我希望我能進來和你單獨談談。」沒有掛斷的手機話筒里傳來了江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總會大廳里份外清晰。
「曲音,你我的恩怨咱們找個地方單獨解決,只要你不牽連其他人。別忘了小蘑菇還在這個樓里。」我看著曲音,不知道自己的寶押得是否正確。
我和曲音目不轉睛地對視著,彼此的眼中全是解不開的恨意。許久,曲音看著我的眼神里才閃過一絲悔意。
「好,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曲音咬牙切齒的沖著我嚷道。
「讓我的律師進來,把遙控器拿走,我陪你乾乾淨淨地了斷。」我不知道曲波會不會隨時醒來,我必需把炸藥的遙控器放到安全的地方。
「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好,臨死之前,我們見一見共同愛過的男人,你不會反對吧?」我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江海是我的老公,我和江海一天不離婚,你就一天得不到他。哈哈哈哈……」曲音淚中含笑的聲音充斥著夜意會空蕩蕩的角落。
「曲音,我現在進來,你別激動。」手機里傳來江海焦急的聲音。
「只准你一個人進來,否則我就讓你的情人死在你的面前。」聽到江海的聲音曲音的精神在漸漸瓦解。
「好,我已到門口了。」旋轉大門被人推動了起來,江海出現在了門裡。
「站在那不許動。想讓他把遙控器代出去,想不到你還有這份慈悲為懷的心思,你以為你是誰?生化危機里的愛麗絲嗎?可笑,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還想救別人?好,我給你做英雄的機會,想讓江海把遙控器拿出去可以,你給我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三年前你衝到我的家裡扇了我幾個耳光,今天我就要加倍地還回去。」曲音用搶指著我,卻看著江海一字一句地說。
「曲音,你不要太過份。」江海咬牙切齒地走上前。
「你再敢往前走一步,你信不信我就把她打成殘廢。」曲音看到江海漲紅的臉,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
「曲音,你放她出去,這一切和她無關,要跪我來跪,你想怎樣都可以。」江海站在門口,溫暖的聲音傳遍了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放她出去?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這個女人。」
「曲音,你應該知道,就算沒有方華,我一樣會和你離婚,我們婚姻的問題不在於方華,在於我們自己。」
「你閉嘴,不要和我提那個賤女人。」聽到江海提起方華這個名字,曲音幾乎瞬間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大叫著,扣動了手裡的槍。幸好曲音是個從沒用過槍的人,雖然我和她距離不過十米左右,但子彈依然擦著我的左胳膊呼嘯而過,我驚叫一聲本能地蹲在了地上。手機里傳來林子瀾的叫聲「甄臻,你別怕,我進來陪你,曲音,你若敢傷她,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子瀾那個謙謙君子如此憤怒的聲音,這不是我心中那個沉穩理智的林子瀾,事已至此,我不能讓他也進來冒險,說到底此事與旁人無關。
「子瀾,我沒事。」我對著手中的手機說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給我跪下來,按我的要求做,否則我就讓全樓的人給我陪葬。我數三下,如果我數到三你還沒行動,我不知道第二槍會打在哪。」曲音的情緒已經失控,時而憤怒時而激動,拿槍的手一直在抖動,我不知道再糾纏下去,她還會有什麼瘋狂地舉動。
我怒目而視地看著曲音,慢慢地跪了下去。
「甄臻。」江海不顧危險沖了上來。曲音再次扣響了手中的槍,這一槍打得甚准,正好打在我面前的地下,止住了江海不顧一切的腳步,也讓門外和手機里頓時鴉雀無聲。
「這樣的場景不來場直播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把我們國際金獎設計師向我下跪的直播放出去,你猜點擊率會不會破百萬呢?」曲音喪心病狂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網路直播。
我跪在地上對著曲音擲地有聲的說道:
「曲音,我今日下跪不是因為畏懼你手中有槍,而是我敬畏生命,這幾千條人命他們何其無辜,我今日甘願受你之辱,是因為如果我能用一已之力,換幾千人的生命,這種犧牲何償不可?
「臨死還把自己說得那麼偉大,真是可笑至極。」
「就是因為這世上有太多如你一般自私自利之人,只知享受,不知感恩,這世界才會如此混濁。」
「好,我自私,那你就對著我這個自私的人磕三個響頭,記住,我要聽見響聲,否則不算。」曲音憑著手中的槍在黑燈瞎火的夜總會裡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中對我的怨恨。
「曲音,你不要太過份。」這次江海站在原地並未敢向上次一樣衝動。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故意托延時間,等著誰來救你。這夜總會五層樓都沒窗戶,每層的消防通道剛才都讓我從裡面反鎖了,外面的警察想進來只有大門口這一個通道。記住是三個響頭。」
曲音頗為得意的看著我。我感覺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心裡默念著: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們的仇待我把樓上的幾千人先救下再說,女兒無能,今日只有受她之辱換取大家的生命了。
我閉上眼睛,乾脆利落地磕了三個響頭,只感覺腦門生疼。
「好,這響頭我看著很滿意。接下來,該扇自己四個耳光了,記得我也要聽到響聲。當年你是如何打我的,如今我便加倍地還回去。」
「曲音,你恨的人是我,不是她。要打你打我好了。」江海忍無可忍地向前走了幾步,曲音的第三槍不偏不倚地打在我跪著的兩腿中間的大理石上,槍聲響過,地上被子彈濺起的石塊碎片,在巨大衝擊力的作用下,嵌入到我的腿上、手上,鮮血順著大腿瞬間便流了一地。
那血在黑亮的地面上,緩緩地流向一邊,江海無奈又懊惱地看著我,落下了眼淚。
看著曲音越來越瘋狂的舉動,我知道,江海越是在意我,她便越恨我。再這樣下去我怕江海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和曲音魚死網破,這本就是我和曲音結下的仇,和她魚死網破的人不應該是江海。
我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和手機,抬起手對著自己的臉就是四掌,然後倔強地抬起頭,看著曲音:「這樣你滿意了嗎?」
「打得太輕,我聽不到聲音。」
「好,我可以滿足你的泄憤,但是你必需先讓江海把遙控器送出去。否則你就不怕他衝上來和你魚死網破,你的驚悚片也不想這麼早就大結局了吧?」我了解曲音的心理,她無非是想折磨我而已,所以她的目標不在江海。
「好,當著粉絲的面,我也不是不守信的人。」我跪在地上把遙控器滑到了江海的方向。
「江海,不要管我,先找人清除炸藥。」
「甄臻?」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債,你們誰也幫不了我。拿好遙控器先出去,快點。」我跪在地上向江海望去,不停地向他使著眼色。我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曲波隨時會醒,到那個時候曲波可不會象曲音那麼好糊弄,面對隨時可能失控的曲音,我又不敢公開提醒曲音,地上還有個不知生死的曲波,怎麼辦?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如今之計只有和曲音儘快了斷才能確保大家安全。
我毅然決然地再次狠狠給了自己四巴掌,只感覺滿臉麻木,眼冒金星,打得自己口中鮮紅直流,我站了起來,大義凜然地向前台走去。
「曲音,要死就死得痛快點,如果你不想被外面的警察亂槍打死,我們到30層樓頂,好好算算帳如何?」我不想就這麼被曲音折磨至死,而且夜總會裡的炸藥一分鐘不拆除,就多一分鐘的危險。鬼知道曲波那個老傢伙會不會還有什麼埋伏和陰謀,所以我必需先發治人,佔領主動,大仇未報,我不想在曲音之前先倒下。
「好,你走前面。」剛走到前台,曲音便用槍頂住了我的腦袋,剛剛開過的槍膛還有著溫熱,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是自從知道父母的死因后,我便沒了生存的信念,橫豎都是個死,那便死得其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