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君恩何處多4
眼看著就快要立冬了,碰巧趕上禮拜天,韓春露給陳煜棠掛了一通電話,邀請她過去吃一頓餃子。
陳煜棠忍不住笑話她:「又不是冬至,吃什麼餃子呢?」
韓春露卻有好些道理,在電話那頭一本正經的說:「碰上個節氣,總得吃點兒什麼特殊的才有點過節的樣子。按著咱們滎州的規矩,過什麼節都吃餃子,准沒錯。」
陳煜棠只好答應下來,韓春露撲哧一聲笑出來:「有個人啊,總是毛毛躁躁的,他可沒管你同意不同意。在我打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過去接你了。我掐著時間,再過個十來分鐘,他就該在你門口按喇叭了。」
陳煜棠有些無奈,又不太好意思,嘟囔了兩句:「他總是這麼一意孤行慣了,卻也沒有個人來管管他。」
韓春露笑得更加厲害:「我可不敢管他,他父親也拿他沒轍,以後還得靠你來管了。」
陳煜棠臉上騰地的紅了,嚷道:「傅太太,我不和你說了,你這人翻來覆去的都是要使壞。」說著就掛了電話。
李媽剛伺候著姜師傅喝完葯,從樓上下來,看見陳煜棠的樣子,禁不住好笑:「這回指定又是我們傅太太打來的電話,她那張嘴,真是叫人又愛又恨了。」
陳煜棠看見她一副朝看笑話的樣子,氣兒不打一處來,拿手在臉上冰了冰:「你們要愛就愛去,反正我是不愛。」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陳煜棠賭氣不理會,卻一個勁兒的拿眼往外面瞟。李媽看她的樣子,十足像個小孩子,禁不住好笑,把手上的托盤放下,就跑去玄關開門。
傅嘉年才從車裡下來,看著李媽的表情有些奇怪,禁不住挑了挑眉:「怎麼了這是?」
「被咱們太太給說惱了。」
傅嘉年抬步往門裡走,在門口的墊子上用力蹭了兩下鞋底,又站在那裡左顧右盼的,遲遲不再往裡走。
陳煜棠耐不住,問道:「你在那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聽說有人正在生悶氣,我可不想撞在槍口上。」
她白了他一眼:「就屬你造謠生事厲害,我什麼時候生悶氣了?」
「沒有當然再好不過了,」他走過去,緊挨著她坐下,「小嫂子那邊,咱們先不著急過去,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散散心。」
她聽了,眼睛里亮閃閃的,卻故作矜持:「什麼好玩的地方?你不說我不去。」
「前幾天聽說,許繪那邊要為元宵節的花燈做準備了,」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飛快的掃過去,似乎在判斷她究竟感不感興趣,「有一些木雕的部分,他想邀請你來完成,又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整天在我面前旁敲側擊,說道來說道去,怪煩人的。」
「想讓我過去出苦力,還說是好玩的地方。」她撅了撅嘴,看見他臉上訕訕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也就是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了,你還不快點帶我過去?」
他望著她的眸子里,涌動著不明的情愫,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什麼時候學會戲弄人了?可別是跟小嫂子學的。」
她輕輕轉動臉龐,想要從他的手指下逃脫出來,他卻不輕不重的箍著,偏生要她盯著他的眼睛看。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轉,下巴一沉,就要去咬他的手指,他這才將手收回去,讓她撲了個空,笑了起來:「這一招可不是跟小嫂子學的,應該是和鄰居家的小巴狗。」
她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他卻摸了摸她的頭,站起身,尋去廚房同李媽簡單交代了兩句,才又折回客廳,朝著她伸出手:「咱們這就動身吧,許繪那邊,不曉得還要折騰多少時間。要是叫小嫂子等得急了,她說我可比說你厲害多了。」
她把手放在他掌心,他眉頭微微一蹙,有些責怪:「手這麼冷,也不曉得生個爐子。」
「這才什麼時候就要生爐子,我不太喜歡,總覺得燒了炭,屋裡一悶,頭腦便要昏昏沉沉的。人又是個怕冷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熱乎氣兒,冬天可真是難過。」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把她圈在自己懷裡:「看樣子你就要像那些森林裡的狗熊,學會冬眠才好。」
她氣得去咬他的手,他一路哄著,才叫她放過自己。
兩人坐進車裡,張東寧已經等了好些時候了,等兩人坐穩,不緊不慢地發動了車子。
傅嘉年忽然笑了一聲,陳煜棠覺得莫名其妙,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賣關子,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你不用生爐子,也不用挨凍。」
她大概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抿起嘴唇,收回目光,往窗外看去,口中喃喃說道:「少說那些不正經的話了。」
汽車裡面要暖和一些,窗戶上水汽氤氳,細細密密的附了一層,有兩滴挨得近的,並在一起,又漸漸匯成一條,從上至下划落。他的胳膊從她脖頸後面穿過去,手指點在她面前的玻璃上,正是一個虛抱著她的曖昧姿勢。
他慢慢書寫了幾個字母,她認出來是德文,卻見他一筆一畫寫得極為認真。她禁不住偏回頭去看他的臉,極為年輕的面孔上,多了幾分平日里難得看見的嚴肅。
他正好把最後一筆寫完,她看了眼玻璃窗上的字跡,心裡一暖,倚著他胸口,輕輕說:「我也愛你。」
他聽了這話,猛地一收胳膊,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在她耳畔吻了一下:「煜棠,以後的每一個冬天,都有我在這裡陪你,你不用再怕冷了。」
她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蜜糖,嬌嗔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不在這裡陪我,還想去陪誰?」
他笑了笑:「當然,誰也不陪,這輩子就只有你一個。」
就在這時,張東寧猛地點了一腳剎車,車子劇烈顛簸了一下,傅嘉年奇怪道:「怎麼了?」
張東寧急忙解釋:「走神了剛才,沒有看到路上的石頭。」
「我還說你想來拆我的台呢。」傅嘉年笑著打趣,倒是把張東寧給急壞了。
陳煜棠不忍看著張東寧那副較真的樣子,責怪他:「樣樣事都能拿來開玩笑,什麼時候能不那麼輕浮。」
又過了半個小時,終於到了秋蘅畫坊外頭的小巷子。
這邊不方便停車,張東寧自去找地方了。傅嘉年下意識站在風口,給陳煜棠擋住了冷風。兩人的手緊緊牽著,生怕分散了似的。
到了秋蘅畫坊門口,陳煜棠晃了晃手,示意他把手鬆開,他卻執意不肯,反而捏得更緊了。陳煜棠無奈,只得由他去了。
許繪還和往常一樣,穿著一身長衫,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戴上了平日不願戴著金絲框眼鏡。他正在後院選合適做花燈框架的木頭,地上亂七八糟堆了一片。
後院是露天的,很冷,他的鼻尖被凍得通紅,看上去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仍然在一心一意找他覺得合適的材料,渾然不覺,這兩個人已經進來了。
傅嘉年在他身後開口,揶揄說:「許大畫家,賀冰瑞給你挑了這麼多料子,就是為了你選材方便,反而不夠你折騰的了?」
許繪嚇得趕忙直起身子,反應過來,這才往手上呵了口熱氣:「你們過來了啊,來幫幫忙。」
自從比賽的事情,他對陳煜棠殘留的那點偏見也煙消雲散了,甚至還親口讚歎過陳煜棠的雕工。
陳煜棠笑了笑:「我們哪裡知道你要什麼料子呢?還是不要隨便插手為好。」
許繪生性刻板,聽不出她是在玩笑,以為她當真不願意幫忙,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女子能幫上什麼忙呢。」
傅嘉年聽見他改不了自己的老毛病,又忍不住拿女子說事,也禁不住笑了起來:「許大畫家,你家裡怕是有一個傳家寶,又叫『老古董』的,可是價值連城呢。」
許繪不明白他的意思,頭也不抬地奇怪問:「我家裡有什麼東西,我還不清楚嗎?我祖上清寒,沒有你說的那種東西。」
傅嘉年和陳煜棠對視了一眼,各自偷笑起來。
「這個好!」許繪終於選好了木料,一邊朝著他們走來,一邊喋喋不休的和他們解釋說,「我從陳小姐上次的鬼工球里受到了啟發,好的作品要渾然天成才是。那個『第五藝』雕出來的東西精美是精美,可卻是用一層一層的木料拼接而成,算不上是上乘之作。」
傅嘉年有些吃驚:「所以你今年的花燈,框架要用整塊木料做成?」
許繪推一把眼鏡,點了點頭。
傅嘉年當即否決:「不成不成,掏空木料要費好多事情,你把她累壞了怎麼辦?你還是按著以往的習慣,老老實實的做你的花燈吧。」
許繪氣得摘下眼鏡,要和傅嘉年理論,陳煜棠只好笑道:「你別急呀,他不答應你,我答應你還不成?」
許繪這才把眼鏡小心收好,臉上神色有些訕訕的:「那後頭的事情就要麻煩陳小姐了。」
「談什麼麻煩,咱們四家都是一體的,都有互相幫忙的時候。」
傅嘉年聞言,靈機一動:「要不等那件事了,咱們就重新成立四藝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