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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君恩何處多7

  從香道館出來,許繪十分失落,也沒有和傅嘉年、陳煜棠道別,就一個人沿著熱熱鬧鬧的長街往回走,還險些撞到路上的行人。


  傅嘉年瞧這他的背影,沒心沒肺的笑了一聲:「又不是他的秋蘅畫坊被人給砸了,這麼失魂落魄的,好笑不好笑?」


  陳煜棠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難道看不出來,許繪好像格外看重賀小姐一些。」


  她和兩邊都不太熟悉,因此說得隱晦,但並不難懂。


  傅嘉年摸了摸下巴:「你這麼說,好像真的有些可供尋覓的蛛絲馬跡,他們倆經常合作,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


  陳煜棠哧地笑了:「你以為你是私家偵探嗎?算了,這些人家的私事還是不要窺探為好。」


  傅嘉年一攬她的肩膀:「是啊,我顧好你就好了。」


  陳煜棠不喜歡他這麼輕狂的樣子,一邊笑一邊皺著眉頭推他,這時候有一輛車迎面開過來,陳煜棠認出車牌:「張東寧來了,這麼快一個來回,八成是有事兒喊你。」


  「可是咱們還要去小嫂子那邊吃餃子呢,」傅嘉年略微遲疑,拉著陳煜棠走到一邊,小聲說,「要不咱們偷偷溜了吧,別聽張東寧說什麼,准沒好事。」


  陳煜棠啞然失笑:「那怎麼成,你不是故意為難張東寧么?」


  張東寧看出他的打算,急急忙忙下車:「督軍說有要緊事,我調了輛車專門送陳小姐,就在後頭。」


  「他找我能有什麼事兒?煜棠非得你送不可,旁人開車我不放心。」他不知為何耍起小脾氣,抓緊了她的手腕,硬生生拉開車門,要她上車。


  張東寧有些著急,用懇求的目光看了陳煜棠一眼。就算他不表示,陳煜棠也不準備這樣縱容傅嘉年,她將手放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這是做什麼,又不是小孩子了,偏要耍橫為難張東寧做什麼。你瞧,後頭的車來了,我回家了給你去電話還不成?」


  他焦急地瞪了她一眼,她笑了笑,權當沒有看見,從他手下掙脫,去了後車。


  後車的司機怕是早就得了張東寧的交代,陳煜棠剛一上車,司機便立馬發動了車子,不給他一點反撲的機會。


  眼看著陳煜棠走遠,傅嘉年深吸了一口氣,坐回車裡,抬眼看了看張東寧,嘴角一挑:「剛剛過來的路上,你反應就不太對勁,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說吧。」


  張東寧喉結上下抽動了一下,才吞吞吐吐說出實情。


  原來井詩軒回國的實情,一早就告知了傅渭川,井家也趁著戰亂將發未發的契機,將和傅家正式聯姻的想法透露出來。但因四藝堂和第五藝較量的事,一再擱置,沒有叫傅嘉年知道。張東寧和秘書處的人交情很好,這才探知了一點風聲。


  車正在行駛之中,傅嘉年便一把將車門拉開,作勢要跳下車去:「難怪這麼著急叫我回去,果然就是因為井詩軒。我要去小嫂子那裡,你要是敢把我載回督軍府,我現在就跳下去。」


  張東寧無奈,一個急剎車,眼見著車還未停穩,傅嘉年就走下車去,他也管不上許多,急急忙忙追上去:「傅太太那邊可以和她電話說明。就算您不肯回去,也要聽我說上一句。」


  傅嘉年眼底怒氣勃勃,兩邊嘴角卻一翹,露出一個笑容:「你說,你難不成還能說出花來?」


  「您就不想想大少爺么?當年的刺殺事件,最後為什麼不了了之?顯然是牽扯到了極為重要的人物。那個人督軍動不得,只好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如果能得到井小姐的幫助,大少爺的冤案沒準就能夠洗刷了。」


  「呸,我回去就告訴井詩軒,你攛掇我利用她。我說真的。」


  「好、好,只要您心愿能了。」張東寧好脾氣地連連點頭。


  傅嘉年的一雙拳頭幾次握緊,又緩緩鬆開,最後他抬眼看了一眼街景——現在是傍晚時分,雪已經停了,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路上殘留的積雪並沒有消融,面對這場雪,街上有皺緊眉頭煩躁不堪的中年人,也有喜歡得不得了的年輕人。還有一對年輕的情侶,一同拉著手,共同溫暖彼此的。


  他臉上露出乏味的笑容:「我一直覺得,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做出利用旁人的事是極其噁心的。卻想不到我這麼快也要做出這樣的事來。」


  張東寧跟在他身後,沉默回到車上,兩人一言不發地往督軍府趕。


  陳煜棠回到東郊別墅,謝過送她過來的司機,便注意到門廳下的台階上,有一行腳印,一直繞到屋后。這種又濕又冷的天氣,她曾經交代過李媽這邊路不好走,讓她沒有特別的事情,不要貿然出門。眼下她更沒有什麼理由要繞到屋后。


  她心生忐忑,回頭去看送她回來的那輛車,已經開遠了。


  她有些後悔,站在門廊下頭,喊了李媽一聲。


  屋裡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沒過多久,李媽過來開了門,屋裡生了爐子,隨著李媽開門的動作,一股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


  「小姐,站在下頭做什麼?下大雪了,凍僵了沒有,快點進屋吧。對了……」


  陳煜棠這才看見李媽身後站著唐明軒,原本緊繃著的精神忽然鬆懈下來,朝著唐明軒笑了笑。


  唐明軒有些局促,先是側過身,避開了她的目光,又覺不妥,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她指著地上的腳印,笑著問道:「這是唐先生留下的吧?我看著奇怪,還以為是有壞人。」


  「是,我路過這邊的時候,下了大雪,我想隨便找個地方避一避,結果卻被李媽瞧見,就進來叨擾了。」


  他臉上神色平平。她心知他明明是想念自己的祖母,特地過來看望,卻偏生撒了這麼一個蹩腳的謊言,也沒有揭穿他,反而認真點了點頭,走上台階去。


  唐明軒側過身,把她讓進屋裡,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隔著衣袖拉住了她的手腕,用一塊毛巾細細擦去了她額發上殘留的雪水。她呼吸一滯,匆匆抬手接過他手裡的毛巾。兩人手指碰了一剎那,急忙分開。她自己動手擦了擦濡濕的頭髮,抬頭,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同他道了謝。


  唐明軒沒有理會,轉過身就往客廳走,陳煜棠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李媽輕輕關上門,見到這樣的情形,有些不知所措,擔憂道:「小姐,對不起。我見著唐先生站在外頭,聽說他是你的朋友,外頭又在下雪,就請他進來了……」


  陳煜棠笑著止住了她後頭的話語:「他的確是我的朋友,也是姜師傅的孫子。李媽你做得很對。他那個人就是那個樣子,並沒有和我生氣。」


  「他倒是同我說了想見姜師傅,但姜師傅還在睡午覺,他就沒讓叫醒,」李媽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抬手碰了碰她的手指,嚇了一跳,「小姐,你都凍僵了,快去壁爐邊暖暖。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陳煜棠怔了怔,禁不住露出笑容,對著李媽的背影小聲說道:「謝謝。」


  她年紀輕輕失去雙親,見慣了商場的爾虞我詐,一心只想著經營。因為信不過旁人,一直不肯雇傭人,許多年來都是一個人生活在空蕩蕩的房子里,不管多晚回家,都不會有人挂念。似乎就在她重拾了祖傳的木雕技藝后,和旁人的聯絡才一點點多了起來,才逐漸有了願意主動試她手溫、催促她去取暖的人。


  她脫下外套,接過李媽端過來的紅茶,信步走到客廳,看見唐明軒正坐在沙發上,凝神看著那尊木雕。她靜靜走到他身旁坐下,雙手擱在杯壁上捂了捂,就聽見唐明軒溫和的聲音傳來:「你肯幫我照顧她,我已經很意外了。你對我就沒有一絲怨氣嗎?」


  她本想抬頭去看他的眼睛,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垂目望著自己的茶杯:「你也幫過我許多次。況且從你的立場出發,做的這些事情都不算過分。但不管當年唐家落選的真相如何,我不會放棄木雕這門手藝。」


  他默然,站起身,走到那尊盤龍吐珠跟前,觀摩半晌,抬手輕輕摸了摸龍頭。陳煜棠猶豫了好些時候,下定決心,去房間里拿出了筆記本和一整套工具,放在茶几上。


  東西太多,她沒有拿好,叫一柄雕刀掉下來,正撞在她剛剛的紅茶杯子上,將杯子打翻。有幾滴茶水濺在她手背上,她痛得縮了縮手。


  聲響引得他的注意,他三兩步折回身,見到她手背上的紅點,拿過她手裡的東西,扔在茶几上,就將她的手抬起。


  「小姐,怎麼了?」李媽聽見動靜,也急急忙忙跑過來。


  陳煜棠臉頰一紅,從唐明軒手裡抽出手,微笑道:「沒有關係,我笨手笨腳的打翻了茶杯。」


  李媽拿了抹布過來收拾。


  陳煜棠這才鄭重地把那本筆記和一整套工具遞給唐明軒:「這應該都是唐老先生的東西,我現在把它們交還給你。」


  唐明軒只接過了她手裡的筆記,翻看了兩眼,意有所指:「這就是那本記錄了唐家特殊手法的筆記?」


  陳煜棠咬了咬下唇,點頭:「不過我爺爺當年參賽的寶珠,收在箱子里,現在盤龍吐珠上頭的,是一顆不完美的寶珠,用的是他自己鑽研的法子,沒有偷師……」


  「那顆完美的寶珠,能給我看看嗎?」他語調平靜,茶色的眸子里是輾轉流光,如同漩渦一般,把她殘留的最後一絲從容也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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