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姓沈,請問您貴姓?
八月中旬的海門,太陽依舊毒辣。
好在御園位於一片灣河與山澗處,天然的陰涼,倒也不需要開啟空調。
殷雅霓在客廳外的木棧過道上,用寶寶護欄搭起了一塊遊戲區,裡面放滿各種毛茸茸的娃娃和軟軟的小球。
龍鳳胎雖才四個月,卻發育得比同月齡的寶寶更健碩,身高體重直逼周歲兒。
他們的四肢,亦比一般寶寶更有力道,不到五十天,便能自個兒抬起頭,咿呀咿呀地叫著。
不到百天的時間,便已會自主翻身,甚至兩兄妹翻滾著互相推搡。
葉明惠和育兒嫂每次都說,活了大半輩子,實在沒見過這麼超能的寶寶。
由於倆兄妹還未取名,殷雅霓便乾脆直接喊哥哥「超寶」,妹妹「能寶」。
這會兒,超能寶寶正乖巧地在圍欄里耍弄著布娃娃,殷雅霓便也難得偷閑,躺上了一旁的躺椅。
山澗吹來的涼風,吹拂在她的臉上,那溫柔的感覺,竟莫名熟悉。
似乎是五年前的今日,她在南城遇見了超能寶寶的爸爸。
一年前的今日,超能寶寶剛懷上不到兩個月,沈流嵐和她講完最後一通電話后,便失聯了。
這一年,時間過得飛快,加上有超能寶寶的陪伴,她的心殤著實恢復了許多。
涼風習習下,習慣性地回憶起過往。抵擋不住強烈的困意,她緩緩地闔上了沉重的眼皮。
好一會兒后,一陣悠揚的鋼琴曲喊醒了睡夢中的她。
醒來一看,龍鳳胎正張著大眼睛噗嗤噗嗤地看著她,嘴裡咿呀咿呀地喊著。
來電聲依然不斷,她恍惚拿過來一看,原來是置業中心的電話——
「您好,是殷女士嗎?有一位客人下午想看房,不知道您有空過來一趟嗎?」
看房?殷雅霓猛然想起,沈流嵐之前過到她名下的房產之一,也就是他們曾經的愛巢——會展中心的公寓,自去年起,便一直放在置業中心掛牌出售。
由於價格高昂,且所列要求苛刻,所以掛了一年還未售賣出去。
「喂,殷女士,您在聽嗎?」
置業顧問的一聲詢問,將她扯出神思。
「請問買主是什麼背景?我想先確定對方是否符合要求,再決定是否讓他們看房。」
置業顧問很專業,很快便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她買主的情況。
「對方是美籍華裔,之前一直在美國從事金融事業,38歲,單身男性。他見過您放在職業中心的室內實拍照,對這個房子非常滿意。他了解過您的要求,並且願意百分之百按照您的要求對待這套房子。」
「美國?」說到這個地方,殷雅霓的身體猛然一震,拿著手機的手,似乎有些微抖。
鬼使神差的,她下意識地答應了,「好的,那下午幾點?」
「下午三點,我們直接在公寓中庭等您。」
與置業顧問約好時間,殷雅霓看了眼手錶,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吃過午飯,還可以哄了龍鳳胎睡下再過去。
育兒嫂平時負責龍鳳胎的三餐、以及哄睡陪伴,葉明惠則負責家中的一日三餐,保姆阿姨負責其他家務。
簡簡單單的四個女人,帶著一對龍鳳胎寶寶,日子倒也過得簡單清爽。
殷耀南常年在美國,殷耀山又忙於南城的生意,於是這一家子女人的生活,平日里就由退了休的殷老爺子、時間自由的殷淮郡以及如今已是南城海門兩地知名大律師的汪沅負責關照。
殷老爺子一般一個月來小住幾日,主要是過來探望一對惹人疼愛的曾孫。
殷淮郡時常是來海門出差就會呆上幾日,帶些南城的特產以及中晉集團的財報給殷雅霓和葉明惠。
而汪沅,現在每月有一半的時間在海門的事務所辦公,他並不在御園留宿,每次只是吃過晚飯,逗龍鳳胎玩上一會兒,便離開了御園。
一年前,殷雅霓前往美國尋找沈流嵐時,汪沅亦陪伴在其中。
如果說汪沅,在那之前,對她還有強烈的感情。
但經過那一役,見證了她為愛勇敢,理解了她對沈流嵐的深情。
從此他的心中,便只剩下純粹的守護,關乎朋友情誼,無關男女情愛。
……
將龍鳳胎哄睡之後,殷雅霓換上外出服,開著原先那輛代步小車,離開了御園。
升級為新媽媽之後,她倒是素雅了許多。
不再穿著過去那些張揚美麗的衣裙,轉而穿起了舒適的棉麻衣褲。
過去一年,她經常崩潰大哭,引起了結膜炎症,之後便一直帶著圓形的琥珀色框鏡,看上去倒是像大版阿拉蕾。
她的體質原本就吃不胖,再加上孕期奔波,生完孩子后的她,竟一點沒有產後媽媽的豐腴。
月子里葉明惠極盡所能,做了各種科學的滋補藥膳湯水給她喝。
兩三個月的滋補下來,她的臉色紅粉了一圈,身子卻還纖瘦。
而眼前這一身打扮下來,看上去活脫脫像大學新生,更別說看得出是生育了一對龍鳳胎的新媽媽。
御園距離會展公寓路程較遠,殷雅霓車速飈得快,往往也要走上四五十分鐘。
百無聊賴地聽著音樂電台中的英文歌,倏地車載電話響了起來,汪沅來電。
她按下方向盤中的接聽鍵,「阿沅?」
「你在哪呢?我剛從南城過來,給你帶了點吃的。」
「我剛從家裡出來,現在要前往會展中心的公寓。」
「去那裡做什麼?」汪沅的聲音,驀然有一秒的緊張。
殷雅霓想也沒想,聲色平靜無波,「之前那套公寓,在置業中心掛了一年,剛才顧問打電話過來,有一位非常合適的買主想看房,約好三點過去開門。」
電話一陣沉默,半晌之後,汪沅才沉聲說道,「賣掉也好,省得掛心。但現在利用看房行非的壞人多,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陪你過去吧!」
有了龍鳳胎之後的殷雅霓,自是比以前怕死了多,這會兒竟然也不再客氣,直接和汪沅約好兩點五十分在公寓中庭碰面。
半小時后,他們在會展公寓的中庭碰了著。
一樣約好在此會面的置業顧問,卻來電說,看房的客人因為路上堵車,會延遲十分鐘到達,讓殷雅霓先到房子里等待。
既是這樣,他們便離開了中庭,來到了她一年未踏足、卻充滿許多美好回憶的房子。
「這房子的設計真是太匠心獨具了,你真的要賣嗎?」汪沅看著一室的進口原木傢具,驚嘆道。
殷雅霓低垂著眼,聲線低落,「嗯,反正也不會過來住了。房子沒住很容易壞的,乾脆給它找個愛惜它的主人。」
「真是太可惜了,要不,你這房子打個五折賣我吧?」汪沅笑嘻嘻地開玩笑,但細看之下,眼中又有一抹明確。
「別開玩笑了,你又不常駐海門,買這麼一套房子多浪費呀。」剛還低落的殷雅霓,被汪沅一逗,這才展露笑顏。
「對了,你以前做設計的,懂一些門道,一會兒幫我講個好價錢吧?」
汪沅抬了抬眉,「當然,這是必須的。」
當年的沈流嵐,不僅品味獨到,且資產豐足,這房子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從歐洲進口而來的高檔傢具及材料。
甚至這個房子的硬軟裝價格,比整套房子的價格還貴上幾倍。
也一直因為這個令人咋舌的價格,除了一年前的那對夫妻來看過,從此之後便無人問津。
殷雅霓倒是有些好奇起今日要看房的這位先生,想他,必然與沈流嵐有著一致的品味和眼光,才會在置業中心的眾多房產中,獨獨挑中這一套。
正在她神遊之際,門鈴響起。距離大門最近的汪沅,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位西裝筆挺男士,他是置業中心的顧問,另外還站著兩位打扮休閑的年輕人。
客廳中突然沒了聲響,殷雅霓狐疑,從房內走出,待汪沅測過身後,她才看清站在門外的那倆位年輕人。
……
那一刻,殷雅霓只覺天旋地轉,壓抑了一年的情緒,洶湧席捲了全身。
待她跌跌撞撞地來到廳中時,門外的客人已經進屋了。
置業顧問向汪沅介紹著前來看房的客人,「這位一定是業主殷女士的先生吧?您好您好。這位是今日來看房的沈先生,他非常有誠意購入這一套房子。我們置業中心上千套的房源,他唯獨看中了你們家這一套。你們所列舉的條件,我也都跟他詳盡地說過了,他表示全部可以接受!」
置業顧問口中的沈先生,穿著白色亞麻襯衫與卡其色休閑褲,淺棕色的頭髮自然地散落在額邊,他身上的皮膚,晒成健康的小麥色,面色健康。
「您好,敝姓沈,請問您貴姓?」沈先生笑容可掬地介紹著自己,舉起手欲跟汪沅握手。
驚詫的汪沅,怔愣了半晌,才抬起自己的手,緩緩伸出,與之相握。
「沈先生您好,免貴姓汪。」
呆立在一旁的殷雅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平行時空。
她不敢言語,她怕極了他再次乘著聖光離她而去。
這時候,她只能獃獃地望著他,帶著無限愛戀。
置業顧問這會兒,才注意到立在房門口的殷雅霓,立刻向她招手,「殷女士,這位就是今天過來看房的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