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沈流嵐其實不吸煙,但此時他面前的煙灰缸里卻塞滿了燃盡的煙頭。


  這些煙頭就如同他心裡的恐懼和焦灼,密密麻麻,無法逃出生天。


  死士天快亮的時候給他來過電話,因此他得知,沈齊賢雖暫無生命之憂,但關押他的房間里,放了一圈炸藥,想衝進去救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從綁匪敢上門談價格這個舉動來看,沈流嵐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悍匪,他的所有套路都與正常綁匪相反,也因此,沈流嵐賭他不會動沈齊賢。


  這是個令人煎熬而又窮途末路的賭注。


  沈流嵐甚至不敢想象,沈齊賢萬一有什麼閃失,他們一家該何去何從。


  因此,他只能篤定,他和殷雅霓的兒子,會平安回來。


  早上十點鐘,沈流嵐獨自一人回了嵐霓園。


  他的心情依然焦灼,以至於沈齊賢那串熟悉的號碼打過來時,他竟有一刻的晃神。


  「沈先生,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我兒子睡得好嗎?」


  「我讓他跟您打聲招呼,您稍等片刻。」電話突然靜了下來,想必是綁匪將電話拿給了沈齊賢。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鐘,沈齊賢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爸爸,早上好,我很好,沒事。告訴媽媽和妹妹,不要為我擔心……」


  話還未說完,手機便再次回到綁匪手中。


  依然還是那低沉骯髒的嗓音:「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令公子和沈先生您一樣冷靜理智,才不到十歲的娃娃,竟然一點都不哭。倒是您那司機,早已哭暈了幾回。」


  沈流嵐的心情其實非常緊張,他的鎮定全都是強裝的。


  此時,他沒有心思繼續和綁匪聊天,他只希望綁匪儘快把錢取走,儘快放了沈齊賢回來。


  綁匪見他沒說話,亦自知討了沒趣,只能悻悻然地問道:「我可以過來取錢了嗎?」


  「已經準備好五億美元和二十億人民幣,全都是現金,你可以過來拿了。」


  得到沈流嵐的回復,綁匪興高采烈地開著自己那輛套牌車打算再次前往嵐霓園。


  而他的同夥卻有些擔心,不希望他一人前往。


  此時他突顯出了過人的膽識,非常自信地說:「你們沒有研究透這些富人的心態。人窮的時候,錢比命重要。人一旦有了錢,命就比錢金貴多了。你看沈沈流嵐是海門首富,錢多得恐怕數不清呢,可是他又有幾個兒子呢?而多少錢才可能買到兒子的一條命?我研究過以前那些綁架案,很多不成功就在於,花費了很多心思在如何要贖金的方法和取贖金的過程上,結果時間拖得太長,以至於夜長夢多誤了事。像沈流嵐這樣在商海里翻騰起來的人,也一定是膽識過人,他不會把錢看得比兒子重要。今天,我親自登門去和沈流嵐談判,就是讓他看看我的膽量,也表示我一份誠意。我相信事情會很快解決的,你們等我的好消息吧。」


  綁匪雖然是亡命之徒,但他不崇尚暴力,舉凡能夠智取的話,他就不會動武。


  此時他一個人單槍匹馬赴會,臨走的時候拿上了沈齊賢的那隻手機,以防隨時要聯繫沈流嵐。


  很快,綁匪就到了嵐霓園。


  沈流嵐正安靜地站在花園裡等他,腳邊是一袋一袋的現金。


  昨晚裝了一千萬美金回去,因為錢不多,所以他自己的車就能裝,但早上這5個億實在是太多了,於是沈流嵐還很貼心的給預備了一輛大工具車。


  綁匪開著沈流嵐的工具車,裝著5億美元和二十億人民幣走了。


  他們約定,下午4點,再來拿剩下的5億。


  綁匪帶走的這二十億人民幣,是海門各大銀行一早送過來得。


  而這五億美金,全都是沈流嵐放在度假中心地下室里以備不時之需的。


  這一往一返,很快就到了下午約定好的時間。


  第二次取錢的時候,綁匪還帶了一個同夥,因為他發現自己一個人運5億現金實在是有點累。


  還是只有沈流嵐一人站在嵐霓園的花園裡等著他,腳邊依然是一袋一袋的現金。


  兩名綁匪在沈流嵐的幫助下,很快將5億元的現金都裝進車裡。


  離開之前,與沈流嵐接洽的綁匪走上來和他握手道別。


  他問沈流嵐:「我這樣搞,你會不會恨我?」


  縱然此時,沈流嵐心裡想將他立即千刀萬剮,可一想到兒子在他手上、關在滿是炸藥包的房間里,他的臉,就自然而然地撐開笑容,並且以十分親切的語調回答對方:「我不會的,因為今天你放了我沈流嵐的兒子,就等於給了我一個大面子。日後,你有什麼困難,或者你想做生意想發財,隨時可以來找我。」


  聽了沈流嵐一席話,綁匪似乎有些動容,竟人性地說道:「沈先生,我記住了你的言而有信,你也可以記住我的言而有信。我保證,我和這個組織,從此不會再騷擾你家人!」


  此時,沈流嵐還不忘了給對方一些投資建議。


  他叫住了要走的綁匪,說道:「請留步,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綁匪回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流嵐,「沈先生,請說,我洗耳恭聽。」


  「我不知道你們將怎樣去用這筆錢,但我想給你一個建議。全球有許多發展中國家在未來的十年,將全面進入人工智慧時代。而目前,人工智慧技術最發達的國家在美國。你可以拿著這些錢,到美國投資人工智慧產業。這樣,你必然是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領先,並且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三代人,都將富賈一方。」


  沈流嵐的這番金玉良言,有兩個目的。


  一是,希望這些綁匪從此正正噹噹做上生意,並且利用他指明的這條路發家致富。這樣,將來有很大幾率不會成為威脅。


  二是,如果這些人仍然心存歹意,而他在此時,盡量將他們引到美國,往後要收拾他們簡直易如反掌。


  而綁匪對於沈流嵐的話,只是「呵呵」一笑,便發動了車子,離開了嵐霓園。


  車開出不遠,他打開車窗探出腦袋,朝沈流嵐喊道:「今晚令公子回家。」


  回到關押沈齊賢房間的綁匪,開始命令同伴收下那些彈藥,並且對沈齊賢說:「你爸爸講信用,錢我們拿到了。而我也會講信用,晚上就放你回家。」


  聰慧的沈齊賢卻沒有歡呼雀躍,他只是帶著防備的眼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綁匪的同伴因為錢分得少,而起了另外的歹意。


  他們要求與沈流嵐談判的綁匪拿著錢退出這場遊戲,但要留下沈齊賢。


  那些綁匪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個個都想效仿他前往嵐霓園與沈流嵐談判。


  畢竟,面對那麼一大筆贖金,沒有人不眼紅。


  最後,在綁匪起內訌的時候,沈流嵐埋伏在附近的死士趁機沖入,避開危險的彈藥,一舉將一窩綁匪抓獲。


  當天晚上,沈齊賢就被安全地送回了嵐霓園。


  沈流嵐早在兩個小時前便接到了電話,那時,他將住在Lanni酒店裡的殷雅霓及孩子都接回了嵐霓園。


  沈齊賢進門的時候,殷雅霓與沈流嵐正惶惶不安地坐在廳中等他。


  「咔擦」一聲,大門打開,渾身髒兮兮的沈齊賢大喊著:「爸爸媽媽,弟弟妹妹,我回來了!」


  面對哭著展開雙臂迎接他的殷雅霓,沈齊賢卻第一時間撲進了沈流嵐懷裡。


  依然還是那稚嫩卻又堅強的聲音:「爸爸,我回來了,讓你擔心了。」


  而綳著一張臉的沈流嵐,此時卻轉了個角度,巧妙地背著殷雅霓和小女兒,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殷霏寒雖然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但她卻也從殷雅霓不斷流著淚的狀態,知道了哥哥肯定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此時見到哥哥平安回來,她心有感慨,輕輕地跑了上去,抱住了大自己一分鐘的哥哥。


  殷雅霓看著兒子分毫不傷、平安回來,看著抱頭痛哭的三父子,她原本就紅著的眼眶,此時淚更盛。


  沈流嵐將一雙兒女擁進懷裡,一雙手分別撫摸著他們的頭髮,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殷雅霓。


  他悄悄低頭在一雙兒女的耳邊說道:「齊賢,媽媽也很擔心你,你過去抱抱媽媽。」


  聽話的沈齊賢,正想離開沈流嵐的懷抱,去擁抱殷雅霓。


  然而此時,殷雅霓卻已經蹲下身,將他和殷霏寒一起撈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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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沈流嵐連夜將妻兒送回了南城,並留下四名保鏢,兩班倒在暗處保護著他們。


  而當他再次返回南門,並且到達押房時,已是半夜。


  幾名綁匪的彈藥和槍械全被剿光,人被關在籠子里,太陽穴旁頂著黑幽幽的槍口。


  穿著黑襯衣的沈流嵐背著雙手,緩緩步入房間,臉上的陰鷙,怕是連倒掛在門外樹上的蝙蝠,都會不寒而慄。


  一眾小綁匪見到他進來,開始囔囔:「沈老闆,我們都沒有傷過你兒子,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將我們抓起來?」


  正對著三個大籠子的前方,放置著一塊黑色羊皮單人沙發。


  沈流嵐並未理會他們的叫囂,兀自窩進了那塊象徵王者的沙發。


  他帶著審判的眼神,看向那一個上門與他談判的綁匪。


  「這幫烏合之眾就是你口中的組織?」沈流嵐問。


  綁匪看著他,笑了笑,「是的,讓沈先生見笑了。」


  沈流嵐抬了抬手,指著中間那個綁匪說道:「他留下,其他人關到別的房間去!」


  不了多久,房間終於安靜了下來。


  沈流嵐還未開口,對方卻先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


  「沒想到,我能再次與您相談,即使這是用我一命換的,也值了!我真的是太崇拜您了,從十年前在美國見過您一面到現在,我在心裡一直記著您。您的成就、您的氣魄、甚至是您活著的姿態,都是我心生嚮往的.……」


  其實,沈流嵐早就看出他有傾訴強迫症及表演型人格,甚至還有些焦慮。


  這種人格,善於交談,喜歡傾訴,需要表演,不管對象的身份是什麼,只要對方表現出願意傾聽,他就能掏心掏肺。


  沈流嵐看著他那已然進入了談人生的狀態,終於不得不打斷了他。


  「我猜,這是你第一次做綁架案?」


  對方吃了一驚,「沈先生怎會猜到的?」


  沈流嵐輕笑一聲,轉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聲音低沉緩慢,沒有半絲溫度:「因為你太蠢了,註定活不過第一票。」


  「.……」


  抬起頭的沈流嵐,剛才還笑著的臉,此刻卻只剩下殘血的味道:「說吧,為什麼要綁架我兒子?還有,你與warship集團有什麼關係!」


  聞言,對方從剛才的一臉驚詫,瞬間變為如小丑般的U字嘴角。


  那卡著老痰的聲音,此時因為放下先前偽裝的人格,而顯得有些雌雄難辨。


  這聲音,縱使商海翻滾多年、遊歷了全球的沈流嵐,亦有些驚駭。


  「我對您的公子沒什麼興趣,原本就是想還給您的。而您給的那些錢,有一大半也不過是想好好打發跟我幹了這一票的兄弟們。我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跟您交個朋友。所以後來,他們還想利用令公子威脅您,我第一個不答應。」


  對方說得一臉誠懇,沈流嵐只是笑著看他,並不說話。


  表演型人格發現觀眾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表演得愈加賣力。


  「沈先生,我真的是非常崇拜您。令公子的事情,其實我想做個人情的,想以此跟您成為朋友,甚至常伴您左右。」


  「您給我的那筆錢,我也會聽您的話,好好投資。希望將來有一日,我在某個領域,能成為有資格與您說得上話的那種人……」


  十分鐘后,沈流嵐的手機進了一封郵件。


  郵件里有N張不堪入目的同性照。


  沈流嵐看著照片中那張算得上年輕的臉,再看向此時關在籠子里那張有著溝壑的臉,一時間竟無法將兩張臉重合。


  對方依然在表演著小粉絲的劇目,沈流嵐耐心喪盡,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跟巴爾克曾經是戀人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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