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離散
花開兩朵,各 表一枝,話說梁府因為晨曦回來,恢復了生氣。但焉支城因為沒有了晨曦,卻顯得分外寒冷。
以諾伏在地上聽宣聖 旨,以諾的耳朵轟轟作響,心內寒到了最低點。
聖旨大意是 西北大將軍劉以諾在軍營中狎昵女色,以至於貽誤戰機,損兵三萬,雖然最終保住了焉支城,但罪不抵功,撤去劉以諾西北前鋒大將軍一職,降為校尉。升任涼州守備將軍劉鋒為鎮西大將軍,統領涼州、焉支六城等等。
劉以諾微微側過頭,看向跪在旁邊的劉鋒,劉鋒的臉上不見波瀾,一雙眼睛電光一閃,隱隱藏著笑意和得意。
劉以諾的心反而定下來,不慌不忙地謝主隆恩,接過聖旨,即向劉鋒道賀。
劉鋒臉現憤憤之色說:「大家都知道,以諾將軍為保衛焉支城憚盡竭慮,狎昵女色,這不是小事?哪一個男人不……」
劉以諾微微一笑,很多時候,我們分不清敵我,真的拿著刀槍跟我們拚命的,我們總以為他們是真正的敵人,而那面上掛著如蜜的笑容,在背後捅你一刀的,總是對你說他是你的朋友。
他對著劉鋒做了一個揖,道:「賀將軍榮升,小弟不才,但請將軍遣我到鎮北將軍徐颺大將軍營中,讓以諾從頭做起。」
劉鋒知道劉以諾在焉支城頗得人心,恨不得他快快離去,他臉上笑笑道:「劉校尉是個人才,焉支城池子小,裝不下劉校尉這等大人物。」
一年來,劉以諾遇見榮辱升遷,生別死離,晨曦的離開,讓他的榮耀之心灰了許多,所以,明知道是被人構陷,但他卻無所謂,只盼著時間過得快一點,能讓自己早早見到晨曦。只要跟晨曦在一起,就算是天大的苦楚和冤枉,都可以一笑了之。
他坦然告別了眾將士,帶著初初帶來的所餘下的幾千虎賁軍投奔翼州的徐將軍。
他彷彿又回到了原來的起點,但今日的以諾,遠是不當年的以諾,他看破人情冷暖,對榮辱更為看輕,好像得到了新生。
辦完梁梧和梅若的喜事,又一年過去了,迎來了這一年的新春。
桃花早早地開了,一樹一樹地艷紅了整個渭水城長街。
晨曦每每立在桃花之中,並不見喜悅,伸手接住飄蕩下來的桃花瓣,忍不住嘆氣。
原先服從晨曦的丫頭蘭如和梅若都出嫁了,現在跟著的是夏荷,比晨曦還小一歲,還是一團孩子氣。
她看晨曦嘆氣,不明其意,笑道:「小姐,這桃花開得早,多漂亮,小姐為何嘆氣?」
晨曦看著手裡的桃花瓣說:「花開得早,就會謝得早,不如遲些開,春天可以長一點!」
這日,晨曦服侍了母親,梁母的身子總不見大好,懨懨地躺在床上,她看著又長了一歲的女兒,嬌憨中有了亭亭的姿態。
她用手撫了撫晨曦,手指在晨曦的脖子掠了一下,那條血紅絲的胎記,會給晨曦帶來什麼樣的命運呢?
正想著,夏桃急急走了進來說:「夫人,夫人,來了人,宮裡來了人……」
晨曦跺足道:「怎麼慌兮兮的?不好好說話?」
夏桃定了定神,方說:「渭水城的知府大人領了宮裡的人到我們府上,讓老爺、夫人、小姐聽宣,老爺已在中堂廳,只讓夏桃來請夫人和小姐。」
晨曦嚇了一跳:「宮裡來人?什麼事?母親,咱們宮裡有什麼人沒有?」
梁母的心突突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的腦子一陣暈眩,趴在床塌上,哀哀地看著晨曦。
等晨曦扶著梁母來到中堂廳,中堂廳里早就伏了一地的人,梁父跪在中間,晨曦扶過梁母跪在地上,也跪了下來。
只聽那宦人念道:奉太后懿旨,為慶太后六十大壽華慶,宣渭水城巧仙兒梁晨曦並吳小蓮入宮,即日起程,不得不誤!梁母眼前一黑,幾乎要歪倒過去。
梁父急忙一手扶住,抬起頭來,大著膽子問:「我家小女粗鄙,如何能進宮侍候?而況今年宮裡並不採選秀女。此舉並不合宮中栽制……」
那宦人尖著嗓子道:「你家女兒如何粗鄙,不是九歲當了巧仙兒?宮裡都傳遍了,今兒也不是採選秀女,只是今年太后六十大壽,皇上說進行最隆重的慶典,太后想看要些新鮮的節目,怎麼?你們還不想為皇上分憂不成?」
晨曦只覺得梁母的手腳冷冰,忙抱住母親,自己的心裡也像塞了一團火,心急如焚。
聽那宦人說完,梁父低頭沉吟片刻,繼續說:「我家小女早已聘了人,有聘之人,恐不吉利乾淨,污了太后的聖目。」那宦人看了一眼渭水城知府說:「你剛才不是說這梁晨曦年方十五,未聽聞定了親了?可有定親的文書?」
晨曦一聽梁父說自己已定了親,自己卻聞所未聞,不由得愣了一下,雖然心急火燎,側耳認真聽父親的應答。
但見梁父的臉上一片灰白,他嚅嚅說:「定親的文書?我,我這是口頭約定,也收了對方的聘禮!」
那宦人嘿嘿地笑:「口頭約定?那男方是何許人也?」
梁父一時語塞,當日收下劉以諾的蝴蝶掛墜,既是同意把晨曦定給了以諾,但是以諾是何許人?雖然以諾在梁父住了三年,但除了知道他是洛陽人氏,但是家承什麼的,卻真的是一無所知。
那宦人見梁父面露難色,臉色一變,大聲喝道:「太后召梁晨曦入宮,那是給你們家天大面子,若得太后歡心,你們家女兒前途無量,你們卻在這裡推三阻四,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渭水城知府忙忙對梁父說:「快點接旨吧,這是你們梁府的榮耀,多少人都求不來,進了宮,不是大好的前程等著!若抗旨,全家都跟著!」
梁父只得伸手接過旨,梁母哼了一聲,昏了過去。
晨曦抱住母親,只覺得周圍一切都像是空洞的,她突然想到那早開的桃花,莫非自己就是那早開的桃花,等不到春天來臨,就要早早地謝了呢?
小蓮跪在後面,上前兩步扶住梁母,她的心也在刺刺地痛,她要跟晨曦一起進宮,一進宮中深似海,從些蕭郎是路人,她跟振城,從此就是路人了嗎?她聽到自己的心片片斷裂。
一家人亂成一團,各有各的悲哀。
梁母眼見著晨曦就要離開自己,恐怕是永遠都見不到面,一時急火攻心,她長久以來積下來的恐懼一下子爆發出來,暈死過去后,一直沒有醒過來。
當晚,梁父把晨曦叫到跟前,讓晨曦拿出蝴蝶掛墜,他說:「為父糊塗呀,這是諾兒給的聘禮,我早先就應該給你們定下親來,你這一去,恐要負了以諾的心了。」
晨曦長久地撫摸著蝴蝶掛墜,終於明白以諾說的:你是我的人的全部意思。
她心內說:諾哥哥,我終不會負了你的!
第二天,晨曦和小蓮踏上了接他們的馬車,晨曦哭成一個淚人兒,梁母都沒有醒過來。小蓮坐在晨曦旁邊,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馬車起步了,馬車裡突然傳來小蓮的歌聲:
吾本是,蓮花女,只是與君心相許。
今朝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傷心曲。
吾本是,蓮花女,朝朝暮暮為君舞。
看盡人間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
那歌聲如絲如縷,飄得很遠很遠。
梁母從此再沒有醒過來,四天後,梁母撒手人間。
梁父倒是很平靜,也沒有哭,把梁梧叫過來說:「如今你們的夫人去了,晨小姐也去了見不得人的地方,振城在軍中,我的心也死了,家裡的田莊我會一併交給你打理,我也不用有什麼牽挂!」
梁梧看老爺一臉暮色,待要勸什麼,終不知如何開口。
唉,那種是撒滿笑聲的梁府,一夜之內,死的死散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