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黃雀在後
離武林大會不過兩日之期。這日傍晚近晚膳時分,展月來叫陸雨吃晚飯。陸雨道:「天光還早,我再練練。」展月道:「莊主有事,叫你今天早歇。」陸雨道:「哥哥有什麼事?」
展月不語,陸雨只得收劍隨她前往。到了前廳,觀情形與往日大不相同。庄中諸人俱在,分立兩旁,父母牌位被請至廳上。陸雲照仍著孝服,正衣戴冠坐在廳前。徐萍居次,見到陸雨忙招手跟前,拉了她手道:「姐兒,今日你兄長娶親。」
陸雨震驚望向她兄長,陸雲照並未看她,只對身旁瞿伯一點頭。瞿伯領命,高唱道:「吉時到!」
因值喪期,外間並無燃炮竹響聲樂,只一個媒婆牽了位著紅衣蓋喜帕的新娘子走入內來,交與陸雲照。兩人默默隨著瞿伯口唱行完三拜,又向徐萍敬茶。徐萍和著眼淚將茶喝了,謂陸雲照道:「你娘生前唯盼你早日成家。這可好了,她泉下有知定也開心。你們兩個且好生過日子吧。」又封上紅包,陸雲照遂牽著新娘一起入房中,諸人散去。
夫婦兩並排坐於床頭,陸雲照道:「夫人,家母喪期,婚事簡陋,怠慢了你。」新娘點頭道:「你重孝在身,講不得排場。」又探過手來攜了他手道,「我無父無母,今嫁於你為妻,往後你便是我一生指靠,只願你我夫妻二人能齊眉白首相攜一世。旁的都不重要。」
其溫言柔語,陸雲照心中甚是感動,抬手將她喜帕輕輕揭開。新娘雙眼微闔,睫毛甚是濃密,上承黛山之眉,下銜瓊瑤之鼻,雙頰漫紅,朱唇微啟,相貌甚是出眾,他倒暗暗吃驚。新娘亦抬頭看他,四目相接,陸雲照見其一雙眼睛,兩個瞳仁一藍一赤,大異常人,不由怔了。新娘低了頭,微嗔道:「夫君可是嫌棄我了?」陸雲照忙搖頭道:「豈敢,豈敢?夫人生了一對好眼睛,平生未見因此失態。還請夫人見諒。夫人未曾嫌我跛足,我又有何資格嫌棄夫人?」
新娘側頭向他笑了一笑,站起身來到桌邊去倒了兩杯茶來道:「你我夫妻還未喝得合巹酒,且以茶代酒。」陸雲照接了,兩人碰杯飲下。當晚,陸雲照自去隔壁書房安寢。
次日起來,出得書房,見陸雨在房門外徘徊,一雙眼下兩個黑眼圈,看來是一夜未眠。陸雲照心中不是滋味,道:「去見過你嫂子吧。」
陸雨即進房中,只見一女子從卧房款款而出,雖頭戴小冠,冠上垂下白紗,到鼻翼處遮住了大半張臉,陸雨見慣此打扮,一下認出不由臉色大變道:「陳清!你怎在此?」陳清笑道:「昨日你兄長將我娶進門,你親眼見的,我自然在此。你我情同姐妹,如今變作姑嫂,卻也不錯。」
陳清向來以面紗遮面,陸雲照不識廬山真面目,此刻驚疑道:「我明明娶的是菜場街劉家之妹,怎變成陳姑娘了?」於是要招展月進來問話。
陳清怕陸雲照責怪展月,忙阻攔道:「你莫怪展月,她也不知曉的。是我使了個李代桃僵之計。」說罷面紅耳赤,低聲謂陸雲照道,「你我昨日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你要反悔嗎?」
陸雲照匆匆娶親是想絕了陸雨之念,並不計較娶的是誰,但陳清乃陸雨好友,在此危難之際,不免心生愧疚,道:「我只是怕虧待陳姑娘了。」陳清聽他已改了稱呼,不再叫她夫人而是叫她陳姑娘,不由斥道:「我自承出嫁,已是沒臉沒皮,夫君此話更是叫我無面目苟活於世!」陸雲照忙道:「夫人莫急,是我錯了。」又叫庄中人來拜見莊主夫人。
陳清見過庄中諸人後,又來見陸雨,攜了她手道:「妹妹不高興,可是生我的氣了?」陸雨到底女孩兒家臉皮薄,又因為武林大會在即生死未卜,因此未來得及將母親生前所託告知兄長。沒料到今日之變,此時進退無路,只得道:「恭喜姐姐了。」陳清道:「稱呼該改一改。」陸雨默不作聲,半晌道:「袁珝知道此事么?」陳清道:「遲早會知道。」言罷,果見下人進來回道:「郡王爺來了。」陳清即將衣冠整了整來書房見袁珝。
袁珝一見陳清,鬆一口氣道:「姐姐昨日一晚未歸,原來住在庄中了。」陳清坐下了,道:「我已嫁於陸雲照陸莊主為妻,今後便常住於此了。」
袁珝見她長發盤髻作婦人裝扮已心生疑竇,此刻聽她所言,大為震驚。陳清道:「你是我親弟弟,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你的。自那日我與你和陸雨兩個來到山莊,見到陸莊主——陸莊主,他,他真是溫雅至極。」話到此處,一張臉如火如荼。袁珝知姐姐對陸雲照動心,不由嘆道:「為何偏偏是他?」
陳清道:「我知道你為難,所以便自作主張完了這場婚事。至於為何偏偏是他……」話到此處情不自禁,頓了頓復又抬頭看向袁珝道,「世事本就難測。袁珝,你我雙生子,生辰不過相差須臾。當初要是你先出生,眾人先見了你如此明俊,再來看我,亦不至太過厭惡。可偏偏我先出生,先讓大家瞧見了我這不祥之眼,再見了你也就沒多大歡喜了。哎,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你本有大好前途,硬生生被我拖累。」
袁珝心中惻然,不由道:「姐姐,你我姐弟乃是命定。且我並未覺得有何拖累。」
陳清道:「沒錯,你我姐弟乃是命定。命定之事不可更改,但後天之運卻可承轉。我自小長在尼姑庵中,原想著一生一世就這麼過了。可既然逃了出來,且搭上了冬至和我師父兩條性命,餘生便不想要認命。嫁於陸雲照是我所願,他對陸雨並無夫妻之念,我也不算趁人之危。從此我終身有托,而你與陸雨又能兩情相守。豈不善哉!」
袁珝默然不語,半晌嘆道:「事已至此,我只盼姐姐真能如願。」陳清道:「你放心,陸莊主是君子,必不會虧待於我。」又交代袁珝道,「我以陳清之名獲得新生,前生之事不提也罷,免得再生事端。」袁珝道:「我明白。」
第二日武林大會,陸雲照早吩咐人於庄前空地搭下擂台。此前圍困山莊的居奉等人和其他武林各派悉數前來,擠擠攮攮好不熱鬧。廖親王與袁珝亦來觀戰。兩兩交戰,每天從早辰時至酉時正,足足比了三日,所有高手俱敗在居奉與陸雨之手。居奉洋洋得意,其手段陰毒,陸雲照見妹妹連日鏖戰,恐要吃虧,便道:「今日已晚,明日再戰。」居奉道:「就差這一戰便可見分曉。今日事今日畢,免得夜長夢多。」
廖親王點頭道:「好一個夜長夢多。」合掌兩拍,立時山莊前後奔出許多士兵,將眾人圍住。
廖親王身邊長史喊道:「爾等聚眾謀反,全部拿下。」諸位掌門、幫主鬥了三日,傷的傷,死的死,早已大傷元氣,廖親王有謀算,等到此時動手事半功倍。官兵勢重,殺的殺,綁的綁將眾人制住。
陸雲照見此情狀怒火中燒,對著廖親王罵道:「趁人之危實乃卑鄙無恥至極。」廖親王冷哼一聲,道:「陸莊主,這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且多學著點。」
陸雲照嗤之以鼻。與眾人一起被押入廖王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