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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劉氏妹子

  廖親王此時已將外袍換下,除了寶冠,只著一身黑色常服。他手中已燃了一炷香,朝殷虹靈位拜了一拜,將香插~入爐中方回身答陸雲照道:「我與你母親相識一場,不過是來給她上一炷香,送她一送。」陸雲照道:「香已敬完,王爺請回。」


  廖親王並不理他,只從懷裡取出一物。兄妹看時卻是那覆雨劍譜。正不知他拿出此物意欲何為,只見其走至靈前,竟將劍譜丟入火盆。兄妹阻止不及,上前看時已經化了大半救不得了。


  陸雲照又急又怒,牽動傷患猛咳起來。陸雨慌忙給他拍背順氣。廖親王道:「居奉先前說的話一半真一半假。他說覆雨劍譜如何被你家所得是真,但說不是你家所創卻是假的。這覆雨劍譜我看了。裡頭不止有你陸家的陸家劍法,還有你母親的殷家劍。加上原來的劍法,集三家所成,才成真正的覆雨劍。你父母一生心血,豈能為外人奪去?如今我把它燒了以此祭奠你母親也算適得其所。」


  陸雲照道:「我陸家的事何須你來多管?這劍譜留與不留與你何干?」廖親王道:「本王一片好心!你經喪母之痛,言語莽撞,本王不與你計較!」言罷拂袖而去。


  陸雨因他是泱泱之父,又有先前解山莊之困的恩情,便道:「哥哥何故深厭廖王?」陸雲照道:「母親生前因他清譽盡毀,我不想她死後還不得安生。」陸雨聞言不由想起去年余廣濤四人在客棧中中傷母親的那些話來,亦甚為氣憤不再多言。兄妹二人在堂前守了一夜,殊不知袁珝亦在庄外石階上坐了一宿。


  第二日,殷虹棺木被送入陸家祖塋與丈夫陸劍寒合葬。廖親王設路祭相送,陸雲照路過祭篷只置之不理。陸雨見袁珝站在篷下,亦忙低頭匆匆而過不忍視之。


  葬禮過後,陸雨思及母親生前所願,便叫展月過來問話道:「我娘臨終時可有事情交代?」展月搖頭道:「夫人去世時我不在跟前,是姑姑料理的。」


  陸雨又來問徐萍,徐萍乃殷虹陪嫁,與殷虹情誼深厚,拭淚道:「你~娘晚間時練功練岔了氣,第二日一早才發現沒了。半句話也未來得及與我說。」說著嚎啕大哭,陸雨好言勸慰,她方止住哭泣,拉住陸雨雙手交代道:「姐兒要與人比武,少不得勤學苦練,但也要好自保重,切不可操之過急,以免重蹈你母親覆轍。」徐萍年事已高,又被居奉等人捆綁虐~待,加之傷心難抑,病倒在床。陸雨恐她擔憂愈添病氣,遂答應道:「姑姑放心,我有數的。」


  話雖如此,陸雨且不敢怠慢,每日晨起練劍至晚方休。陸雲照恐其累壞,拄杖行至陸雨所居參差小苑,到得門口見袁珝立於檐下痴痴守望。陸雲照上前施禮道:「郡王大駕有失遠迎,怎不進去?」袁珝亦回禮,道:「怕擾了陸雨練劍。」神色中卻有落寞難藏,陸雲照驚疑,笑道:「無礙的。且隨我進去看看陸雨,她每日練劍也該歇歇。王爺請罷。」


  袁珝道:「不必了,我瞧她無恙便心安了,時辰不早,先行告辭了。」說罷便走。陸雲照趕出來相送,看見袁珝在前廳院中,他身旁多了位女子。此女子他先前見過,與陸雨袁珝一同上山,只因戴了斗笠又罩白紗,看不清長相。袁珝與她說了沒幾句話便徑直出了山莊,那女子倒是不急著走,轉身看見陸雲照便上前來打招呼,福一個身,道:「小女子陳清,見過陸莊主。」


  陸雲照還禮相迎。陳清又道:「我是令妹的朋友,特來庄中看望她。」陸雲照即請入內,邊引路邊道:「陳姑娘,你既是阿雨的朋友,有一事我想問問陳姑娘。你可知我妹子與郡王爺之間出了什麼岔子么?我瞧著他兩個神色皆不對。」陳清站住了,隔著紗幔偷偷打量他,真正謙謙君子誠若明鏡,不似故作矯揉之輩,便道:「陸雨和袁珝的婚事恐怕不作數了。」


  陸雲照吃驚道:「天家賜婚,怎麼說變就變?」陳清道:「看來你實不知也。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聽陸雨說陸夫人生前將她許給你做妻子了。一女不能侍二夫,因此她舍了袁珝選了你。」


  陸雲照哭笑不得,道:「這,這從何說起?」忽然想起去年有人上庄中給廖親王之女君山郡主說親之事,不由恍然嘆道,「娘~親這是急病亂投醫了。」


  陳清道:「看陸莊主的意思,是沒有娶陸雨的打算?」陸雲照道:「我與陸雨只兄妹之情並無夫妻之意。」


  陳清道:「可這是你母親生前遺願。」陸雲照道:「母親生前遺願我作兒子的豈有不知的?不過隨口一說,我這妹子向來死腦筋,當真了。」


  陳清這才放心。陸雲照將陳清送到參差小苑,回到書房左思右想、坐立不寧。遂來到父母房中。


  屋內寂寂無聲,只父母牌位前兩柱香火散著青煙,陸雲照不由鼻頭髮酸,掀袍下跪道:「母親,孩兒想娶親了。孩兒知道,母親喪期,兒子就有這想法實在大逆不道!可是母親,為了陸雨為了山莊孩兒不得不這麼做。母親,您去不久,英靈未散,定也看到了山莊如今之情勢。江湖諸人為了覆雨劍譜苦苦相逼,定要舉行武林大會。覆雨庄本應兒子出戰,可是孩兒無用,只能將重任都交給阿雨。若比武阿雨輸了,山莊及庄中人性命難存,若是僥倖得勝,她小小年紀怎能勝任武林盟主之位?況且覆雨劍的劍譜被廖親王燒了,天下間只有阿雨一人會此劍法,那些人定不會放過她,她這一生也將難得安寧。阿雨與我一起長大,雖無血緣卻勝過血親。作為兄長,我豈忍心置她於水生火~熱之中!

  母親,孩兒知道您喜歡陸雨,亦希望陸雨能成為您的兒媳永遠住在這覆雨庄中。可是,可是,阿雨心中並不願意,又不忍拂逆母親之意。我今日才曉得她給你留信說是尋親其實是為了躲避這樁婚事。母親,她與袁珝兩廂情願,且袁珝身份顯赫,他日我山莊淪陷,他也定能護阿雨周全。阿雨嫁入天家,得天家庇佑,居奉等人才不敢為難於她。母親,您在天有靈,請成全阿雨,亦成全孩兒。」言罷,重重三叩首而出。


  陳清進了參差苑,見陸雨立在院中發獃。時值二月末,院中一棵老梅開得遲,還自落英,繽繽紛紛,掉在她發上肩頭。陳清望見此景不由輕嘆,一邊走至前來,一邊叫道:「傻妹子,在想什麼心思?」陸雨回身,見到陳清,笑道:「姐姐來了?我不過有幾處劍招思解不開,因此發怔。」


  陳清將她身上落花輕輕撣去,道:「我曾聽師傅講練武之人最忌心有旁騖。阿雨你心事重重,且別混練。」陸雨忙道:「姐姐胡說,我沒有心事。」說著卻紅了臉。陳清道:「我來了,你也不請我進屋坐坐?」陸雨忙攜了她手走至房中,道:「姐姐稍坐。」邊將佩劍還於架上。陳清見架上還有一柄匕首,鞘上金玉鑲嵌,龍紋環繞,華貴無比,便拿起來掂一掂,又拔~出鞘來一看,寒光泠泠,復又合鞘還於架上,謂陸雨道:「這匕首是袁珝送你的吧?」


  陸雨輕輕點頭,去倒了茶來。兩人相對而坐。陳清抿一口茶,道:「這匕首是天家之物,本來一對。今上~將他賞賜給了袁珝,袁珝將其中一柄送了你,另一柄,卻送了我。只是我無福消受天恩。除夕大火,我那柄匕首也毀於火中。」


  陸雨道:「原來如此。」陳清苦笑,道:「我這弟弟很傻,喜歡托物明志,從不將心事與人細說。哎,我想這是他生於皇家養成的習慣吧。」


  陸雨默默無言。陳清喝了茶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出了庄,見展月行在前頭山路上,她忙叫住了道:「瞿姑娘去哪?」展月皺眉,道:「莊主剛才吩咐了我一樁難事。」


  陳清道:「是何難事?」展月難以啟齒,想陳清是陸雨好友,便道:「我們莊主要我去鎮上找個媒婆給他說一樁親事。」又怕陳清誤會,急忙解釋道,「陳姑娘,我家莊主並不是罔顧孝悌之人。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突然想到要娶親,還要快快辦來。」


  陳清若有所思,又向展月上下一打量,笑道:「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臉皮薄,去做這說媒之事確實為難。」展月低頭囁喏:「也不全是這個原因。」陳清道:「那還有什麼原因讓姑娘為難?」展月便不再言語了。兩人同到山下,郭加執了馬車等在那裡,見了陳清,便道:「王爺先回廖王府了,叫我在這裡等您。」陳清邀展月同坐馬車,送她到集鎮。展月下了馬車,陳清謂郭加道:「你且先回王府,我去去就來。」便尾隨而去。


  展月去尋了常做媒的幾家婆子,一聽是覆雨庄的,平日肯定巴結還來不及,只因聽聞陸夫人去世,覆雨庄被圍困,好女兒家怎肯嫁去,皆不肯應這差事。展月無奈,多使些錢兩並說不論姑娘家貧富相貌,只要肯嫁就行。有一家媒婆看在錢的面上,想了想,道:「菜場街劉屠戶家的妹子,能幹的很,只是相貌不濟些。」


  展月跟隨媒婆到菜場街,媒婆指著菜場口子上一肉鋪道:「就是這家,那就是劉家姑娘。」展月循著她手指看去,只見一姑娘坐在肉案旁邊,正洗豬腸子。姑娘長得很是壯碩,大鼻頭,厚嘴唇,黝~黑的一張臉,穿一雙大黑布鞋,圍著黑皮裙,洗腸子的手時不時往身上蹭幾下,又去抹一把頭臉,全身上下油膩膩地泛著光,散著一股難聞的肉腥味。


  展月想起陸雲照為人何等清風霽月,不禁悲從中來、淚濕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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