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雪花紛飛揚
「陸離,你記著,我的母親是苗疆女子,我也是,我們苗疆女子沒你想的那麼惡毒,你信便信,你不信便不信,況且,你從未信過我——」
「陸離,你回了北齊會來接我么?你若是來接我的話,我就穿著大紅喜袍站在城牆上等你,那樣你就能會看到我了」
「陸離,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多年,從春天到冬天,從陰天到雨天,你一直都不來,我覺得我快不行了,可是我一直想啊,你可能在來的路上吧,然後我就又能等了。」
……
睡夢中的陸離又夢到了襲歌了,醒來時在黑暗中驚的一身汗,喜怒不驚的神色終於是有些變化了,不過還是冷的。
景和十一年,是他,親手滅了她的楚國,殺了她的父兄,如今,是他禁錮了她,以她母妃的命做威脅。
明明是恨極了她,為何卻不甘,不願放她走?
陸離握緊了掌心,骨節都發白,年幼時做為人質,送給楚國,所有人都說他堂堂北齊九皇子是娼妓之子,說他母妃是個妓,這一切,都是拜她的父皇所賜,怎麼能不算在她的頭上?
陸離坐在床上,呼吸急促,他又想起了年幼的時候,襲歌每天跟在他身後陸離陸離的喊著。
忽然覺得可笑極了,身邊的貼身宮人輕聲喊道:「王,魘著了?」
陸離沒有回話,忽然赤足下了床榻,目光陰鷙,薄唇輕啟,語調不明的問道:「她,在做什麼?」
宮人自然知曉她是指誰,可是面前的祁王莫不是忘了,是他三令五申,不許任何人去見她。
宮人搖了搖頭,隨即又問道:「王可要去見見?」
「備輦吧——」
他終於是要見見她了,他同她不僅是仇人的關係,襲歌是他的妻子,在十七歲那年他是楚國駙馬,二十歲這年,她是階下囚,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齊君王,楚國覆滅,楚國和北齊都是他的囊中物。
夜裡的皇城格外安靜,偶有巡夜的隊伍行禮,陸離都不耐煩的揮手遣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見她,該是她的罪孽太深,叫他睡不穩了吧。
這會兒才寅時,天灰濛濛的亮。
到了宮中一處最偏僻的院落,陸離根本不敢相信那是宮中的屋宇,破敗不堪的庭院,樹都是光禿禿的,突然才發現,不見她已經有了三個月。
三個月,快一百天了,楚國已經滅了這麼久了——
陸離揮了揮手,宮人們就自覺地退出了院子。
陸離伸手推門,門輕輕的開了,床上的被子要不是還有一點曲線,陸離真的懷疑是不是有人。
少女夢中的嚶嚀格外清晰,像是呼救一般,陸離仍是面無表情,可是垂在在身側的手卻不自覺得捏緊了,有些戳心的疼。
他緩緩靠近那床榻,少女猛然就翻身坐了起來,好像是被噩夢嚇醒,伸手就是捂著臉突然抽泣,根本沒意識到身邊有人。
「你們苗疆女子都是這麼裝模作樣,還是你算好我現在會來?」不大不小的聲音在空氣中氤氳開來,出奇的刺耳。
襲歌猛的鬆開手,不可置信,這才看見身披白裘的陸離,慵懶優雅,又極盡撩撥人心,和此時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好像又高了,眉宇間的氣度沉穩內斂了許多,比之前還要叫人逼戾的寒氣籠了一身。
陸離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床上的少女,瘦了好些,好像輕輕一吹就會散了一般,皮膚都是蒼白,沒有血色,胸口微微收緊,有一些喘不上來氣。
「是啊,我是算盡你會來,怎麼不是呢?我還算到,你會殺了我!」襲歌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為尖銳,像一把利劍一般刺進了陸離的耳中。
陸離忽然笑了起來,冷冷瞪著床上擁著被子坐在床腳的少女,語氣嘲諷極了:「殺你?殺你的話,楚后也就一同算上了——」
襲歌忽然瘋了一般,下床就沖著陸離撲了過去,可是終究還是太虛弱,剛踏上床板就整個人朝前倒去,陸離正準備伸手時襲歌已經整個人撞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他的腳邊,狼狽極了。
陸離本就冷著的臉又冷了半分,看不出來的情緒,忽明忽暗 。
「我現在做的,不過都是拿回你們楚國欠我的,你求死也不過是加快了你母妃的死期,我要你死不得,活不得。」
字字錚錚,好像錦帛上碎了一大片,還在地上強撐著的襲歌忽然就笑了起來。
陸離看著地上的襲歌,眸若寒星,一拂衣袍,就緩緩蹲在少女的面前,高傲的如同神明,卻又是極致的危險,如同一隻猛獸
陸離揮著袖子就猛的關上了門,屋內又靜靜的冷清了下去。
襲歌抱著腿,縮在了桌邊,眼眶一熱,就是液體落進了嘴裡,真苦啊——
「陸離,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