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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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對步兵的速度優勢,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一時不及撤退的甘州士兵,頓時被戰馬撞得七零八落,僥倖躲過一劫的,又被騎兵的長槍刺個透心涼。
劉雲水殺得興起,一直衝到大車陣的另一端,不過,他很快就陷於困境,對騎兵來說,大車陣內的空間太小,又有許多障礙物,一下子衝進數百騎,不但提不起速度,連轉個身都難,到最後,幾乎就立於原地與甘州的步兵對殺。
關鍵時刻,還需要步兵的協助。
在甘州士兵被趕到大車陣另一端的同時,西寧步兵緊隨著本方的騎兵,將南端的大車一輛輛拖開,大車陣只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
楊肇基雖然久經沙場,與女真騎兵都進行過戰鬥,但在大勢面前,個人的力量,已經難以起死回生,他見大車陣已經無法阻擋騎兵的進攻,只得放棄大車陣,親率數百士兵向外突圍。
眼看著勝利在望,西寧軍豈肯縱虎歸山?西寧步槍早就瞄準了這些突圍的士兵,在更外圍,李過的騎兵更是早早切斷了甘州軍的後路,從北面擠壓過來。
刀光劍影,血沫橫飛,馬踏肉泥,彈穿鎧甲,金屬的撞擊聲、步槍子彈呼嘯聲與傷兵的慘叫聲,組成人世間最悲壯的交響樂,這裡的聽眾,似乎只有李自成一人,數裡外的城頭上,一直在觀戰的梅之煥,看到這樣的一幕,臉上也是變色。
楊肇基眼看著大勢已去,遂停止突擊,手中的彎刀緩緩垂下來,殷紅的血液順著刀尖逐漸滲透到底下的荒漠,再也不見蹤跡。
良久,他忽地想起岳士許可權定的五日時間,看來這個目標是無法實現了,岳士權如何上摺子,他已經不再關心。
鋼刀緩緩抬起,血跡在楊肇基的眼中被無限放大,天地彷彿旋轉起來,這一刻,他已經萬念俱灰,帶血的鋼刀一點點抬高,直至頸脖。
楊肇基最後看了一眼城頭,然後絕望地閉起雙目,再不忍直視這人間的一切,解脫了,終於解脫了,他猛地一拉鋼刀,想要將思維定格在最後的血紅里,這是對將軍最好的詮釋。
「大人……」一名親兵奮力想要奪下楊肇基的鋼刀。
「放開!」楊肇基像一頭髮怒的雄獅,一把推開身邊的親兵,「戰敗至此,我有何面目去見巡撫大人和監軍?又有何面目回到京師……我不能成為戰俘呀……讓我保持最後一絲尊嚴吧……」
「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兩名醒悟過來的親兵,趕緊衝上來,死死抱住楊肇基的胳膊,但楊肇基氣力甚大,雙方僵持著,刀鋒距離頸脖,最多不過三四寸,一時卻不能移動分毫。
「大人……你不能丟下我們呀……」又有兩名親兵搶上來,終於奪下鋼刀,仍在一邊。
楊肇基一屁股坐到地上,雙目空洞,兩眼失神,只是機械地蠕動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李自成遠遠看到這一幕,喚過何小米,耳語幾句,何小米傳令下去,西寧軍頓時齊聲大呼:「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楊肇基忽地一悟,西寧軍總算給兄弟們一條生路,不管這是不是謊言,他已經沒得選擇,他猛地站起身,掃了對面的西寧軍一眼,緩緩道:「兄弟們,降了吧,你們已經儘力了,戰爭失敗的責任,完全在於我……」
無論岳士權如何上摺子,無論朝廷如何給這場戰鬥定性,他楊肇基心裡明鏡似的,士兵已經盡了力,失敗並不是士兵的責任,而是這場戰鬥本不該發生。
楊肇基趁著親兵不被,快速拾起鋼刀。
但西寧兵已經涌過來,也許是發現了他不一般的身份,他們一擁而上,奪下鋼刀,用繩索縛了。
無需楊肇基提點,甘州士兵已經跪拜在地,任由西寧軍用繩索困了結實,重傷兵殺,輕傷兵縛,不消一柱香的時間,數千甘州士兵,死的死,降的降,西寧傷兵則是被同伴們抬進大車,包紮傷口。
楊肇基百感交集,這才多長時間,原本意氣風發的甘州士兵……他扭動著身子,大聲叫喚道:「李自成,我要見李自成……」
李自成正在視察甘州軍的大車,這些笨重的寶貝,到底是留著運送糧草,還是交由匠人們融化了,再鑄成西寧步槍……聽到楊肇基的叫喊,他斜跨兩步,來到楊肇基的面前:「我就是李自成,你是……」
「甘州總兵官楊肇基!」楊肇基用不屈的目光打量著李自成,心中一動,自己就是敗給這樣一個年輕人?
「奧?你就是楊肇基?」李自成淡淡一笑,像是在打量著一件即將損毀的藝術品,「難怪剛才要自殺,數千甘州士兵就這麼沒了,作為總兵官,是該向朝廷謝罪!」李自成才不相信他真的要自殺,剛才不過是給親兵們做做樣子,真要自殺,就是被縛,也可以咬斷自己的舌頭。
「落到你手裡,我也沒打算活著,」楊肇基翻了個白眼。沒想到李自成如此奚落他,「只是……只是臨死之前,我想知道,西寧軍的火器為何如此犀利……」
「這個問題,說起來話長,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李自成氣定神閑,甘州軍的主力已經被消滅,他的信心大增,「待破了甘州城,晚上咱們再慢慢聊!」
「晚上?」楊肇基頓時一臉黑線,「甘州城高牆厚,糧草器械充足,軍士上下同心,你能半日拿下甘州城?休想!」
「半日?」李自成哈哈大笑,「一個時辰足矣,楊大人看好了。」
他抬頭看天,日頭頂中,應該是午時了,遂不再搭理楊肇基,而是傳下命令,讓士兵們休息半個時辰,吃點乾糧,補充清水,半個時辰后,開始攻城。
為防甘州城內的士兵出逃,劉雲水、李過部的騎兵,率先趕到城下,進行巡邏,利用騎兵的速度,威懾城內的士兵。
甘州南城,梅之煥一直在城頭觀戰,眼睜睜看著楊肇基軍敗,他卻不敢增援,城內的守軍實在太少,就是頂上去,也是於事無補,留在城內,還可以固守城池。
此時他已經知道楊肇基兵敗被俘,但士兵一個也沒逃出來,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他不禁仰天長嘆。
主力已沒,城中所剩的殘兵,又能守得幾日?他的眼神渙散,視線越來越模糊,直到親兵告訴他,西寧軍正在午飯,騎兵已經突入城下,他才回過神來。
不用岳士權,他要自己給朝廷上摺子謝罪。
現在甘州已經四面被圍,無法派出人員送信,只能向朝廷飛鴿傳書了。
梅之煥顧不上午飯,在親隨的攙扶下,踉踉蹌蹌離開城頭,回到撫衙,獨自攤開紙筆,右手接觸到紙筆,心神逐漸合一,字斟句酌起來……
半個時辰后,西寧步兵午飯已經完畢,馬有水屬下的槍手們,立即向甘州城進發,而李過留下的兩百步兵,用繩索將甘州降兵串成一串,緩緩向甘州行進。
劉雲水與李過聽說李自成已經來到城下,立即前來拜見,「大人,兄弟們已經準備好了,何時開始攻城?」
李自成向南城頭掃了一眼,道:「城內的甘州軍怎麼樣?可有突圍的跡象?」
「沒有,他們除了恐懼,應該是想利用城牆負隅頑抗了。」
「你們兩部立即封鎖西、北兩座城門,勿要放走一名敵軍,」李自成又看向身邊的馬有水,「槍手們分做兩撥,圍住東、南城門,東城佯攻,南城主攻。」
但凡攻城,為了降低城內守軍的抵抗意志,一般「圍三闕一」,給守軍逃跑的希望,他們才會無心守城,但李自成這次是欺負城內守軍人數不多,是以要四面圍城,不給守軍逃跑的希望,至於他們眾志成城,堅守城池,李自成也不在意。
「是,大人。」三人拱手行了一禮,各歸本部,馬有水雖然想要主攻,但對騎兵來說,攻城不是強項,而且騎兵操訓起來難度極大,又需要大量的時間,實在傷亡不起,是以並沒有提出異議。
李自成帶著親兵,稍稍退後,親自在南城外督戰。
看著遠遠而來的甘州降兵,李自成真想與楊肇基好好談談,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眼下攻城要緊,還是留待晚上吧,再兇殘的財狼,一旦落到獵人的陷阱里,還不得搖尾乞憐?
「砰,砰,砰……」
前面,馬有水的士兵已經來到南城外百步的地方,開始向城頭觀望的甘州守軍射擊。
甘州士兵雖然知道他們的主力已經全軍覆沒,軍心早已渙散,但李自成圍住四門,顯然是不給他們出路,在巡撫大人和軍官的們的鼓舞下,他們還是拿起手中的刀槍,分別鎮守著各座城門。
有些士兵親眼見到楊肇基兵敗的情形,但城頭距離戰場,畢竟有四五里的距離,看不真切,西寧步槍的恐怖射程,他們並不知曉,當西寧士兵來到城下的時候,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弓箭、鳥銃、三眼銃等,妄圖阻止西寧士兵靠近城牆。
但西寧軍在百步外就停下了,這遠遠朝出他們的攻擊距離。
就在他們期望西寧軍再進一步,成為自己的獵物時,西寧軍手中的步槍響了,百餘發子彈,呼嘯著將城頭的守軍完全籠罩在彈雨中。
「啊……媽……啪……」
守軍垂死之前的慘叫,西寧士兵聽得清清楚楚,但他們摔倒在城頭的聲音,就聽不到了,西寧士兵無暇從聲音中辨別,城頭到底有多少重傷兵,這一刻,他們唯一的事情,便是裝填子彈。
便在此時,馬有水伸出右手食指,猛地向前一指,士兵中竄出四名士兵,兩人一組,抬出一個木箱,快速沖向南城門。
百步的距離,士兵全速衝刺,也就半泡尿的時間,城頭再出現守軍之前,這四名士兵已經衝進城門洞,進入城頭的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