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贖身
田弘遇氣定神閑,還在品著香茗,聽到腳步聲入了雅廳,並沒有抬頭去看。
「就是你要搶走老子的女人?」來人見田弘遇穩如泰山,一時不敢過分造次,只是喝道:「進入天香院,就要遵守天香院的規矩,老子可是等了半個月才等到今日,你今日才來,就敢和老子搶女人?」
田弘遇微微抬頭,見來人身子粗壯,皮膚黝黑,頜下有一簇短須,估計是一名武將,也不說話,只是從腰間扯下一個手掌大的木牌,在他眼前一晃。
這塊木牌十分普通,看在眼中並無特別之處。
粗人怒喝道:「給老子看什麼?不知道老子不識字?」人隨身到,又向前邁了兩步。
連大字都不識一個,還敢與本都督爭女人?田弘遇越發確定他是一名武官,便將腰牌收回腰間,向那粗人招了招手,讓他再靠近一些,小聲道:「錦衣衛!」
田弘遇不僅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還掛著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頭銜,對付地方官員,錦衣衛的頭銜應該更有用。
「錦……啊……」粗人頓時呆住,口鼻張大,一時忘了合攏,一般的官員還好說,錦衣衛可算是所有官員的上司,遇官大一級!
大明的文武官員,最忌憚的不是皇上,而是錦衣衛。
惹惱了皇上,或許會去官罷爵,但也會掙下「死諫」、「忠貞」的名頭,即便不能東山再起,也會給家族留下正面的政治資本,後人出仕,外人每說到此,便會「有其祖(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年老致仕之前,非要追著皇上苦勸,甚至叫罵,只要被皇帝處罰了,目的也就達到——致仕之前,為子孫積累一份「陰功」!
錦衣衛就不同了,錦衣衛從來沒有仁慈!
官員們一旦被錦衣衛盯上,詔獄的各種刑罰,能讓人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任何錚錚鐵骨,都會變得搖尾乞憐。
無論你是否有罪,詔獄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得到任何它想要的口供!
鴇子見那粗人像是被捏住喉管的鴨子,心中也是吃了一驚,眼前之人,難道是來自京師的高官?她雖然沒有聽到田弘遇的話,心中也是犯了嘀咕。
田弘遇將手中的茶水杯放下,淡淡地道:「讓你們的知府孫逢橋前來回話!」
「啊……是!」粗人像是得了赦令,慌忙之中,向田弘遇行了禮,轉身便跑,像是後面被鬼追。
錦衣衛是來找知府大人的,千萬別惹禍上身,哪怕舍卻這個女人!
粗人心中罵著自己,為何這般倒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丟了魂似的來到天香院?要是惹惱了錦衣衛,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鴇子見粗人去得遠了,情知事情不妙,這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便扭著身子進來,「官爺……」
「媽媽,圓圓姑娘現在有空了嗎?不會被其他官員霸佔吧?」田弘遇端著茶水杯,眼角隱隱有一絲戲謔。
「官爺說笑了,」鴇子扭著屁股,向田弘遇甩出香帕的一角,帶出一陣香風,「不瞞官爺,原本要見圓圓姑娘一面,須得提前排隊等候,不過,官爺是京里的高官,這規矩不要也罷,奴家這就帶官爺過去,便是留宿,姑娘也不會拒絕!」
「媽媽似乎意會錯了,」田弘遇冷著臉不為所動,「我並非是要留宿,而是要為圓圓姑娘贖身!」
「贖身?」鴇子的媚笑,頓時僵在臉上,「奴家受不得驚嚇,官爺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圓圓是天香院的頭牌,這些年來,天香院在她身上花了數不清的銀子,正指望著在她身上討些回來……天香院暫時不會允許有人替她贖身!」
「是嗎?」田弘遇冷笑道:「最好替圓圓姑娘開個價,免得到時候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鴇子變了臉色,「官爺不要嚇著奴家,不瞞官爺,奴家的身上也是有人的……」
「原來天香院通著官府?」田弘遇自然不會將蘇州的官府看在眼中,便是牽連上南京的六部,他也不會在乎。
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或許不算什麼,但國丈的身份,皇親國戚,在蘇州的地界上,還會栽了跟頭不成?
田弘遇還有一個讓所有人無法拒絕的理由,這個底牌一旦打出來,誰都不敢拒絕,除非他不想活了!
既然鴇子狗眼看人低,索性將顧壽一併贖身,至於贖金嘛,也不能由鴇子說了算,自己的銀子,也不是大水衝來的。
鴇子見田弘遇神色不善,一時不明白田弘遇的底細,也不敢過分逼迫,只是恬著臉道:「官爺是京里大官,奴家這樣的小民,哪能惹得起?不知道官爺的府邸在哪一條街上,如果有機會,奴家會專程拜訪……」
她自然是不會去京師拜訪田弘遇,再說,京里的大官,誰願意和鴇子扯上關係?
田弘遇知道,鴇子這是在打探自己的身份,也不回答,只是冷著聲道:「顧壽給我留下,先帶我去見圓圓姑娘!」
見見倒是無妨,就是留宿也沒什麼關係,看他甩手便是一百兩,應該是個不差錢的主,但鴇子的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便小心地將田弘遇帶到陳圓圓的閨房,用手敲了敲門,道:「姑娘,客人到了!」
閨房內雖然掌著燈,卻沒有絲毫聲息,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絲縫隙,一個俏麗的小婢露出半邊臉,看到身後的田弘遇,便輕蹙眉頭,「媽媽……」
鴇子訕訕笑道:「原先的那位官爺,臨時有事……快開門,這可是貴客,不可輕慢!」她這話語,更像是對陳圓圓說的。
小婢只得開了門,看了田弘遇一眼,放了進去,也不說話,只是福了一福。
鴇子唯恐陳圓圓不清楚自己的意思,站在田弘遇身後,不斷打著手勢,直到陳圓圓看懂了,方才躬著身子向田弘遇福了一福,「官爺是否要準備宴席?我讓廚娘去準備……」
「宴席的事先不忙!」田弘遇向鴇子擺擺手,讓她自便,抬眼看著面前的陳圓圓,紅粉輕紗,白壁玉面,絲毫沒有上次的疲憊之感。
陳圓圓雖然不認識田弘遇,但媽媽剛才已經暗示過,面前的客人身份尊貴,得罪不得,便起身福了一福,「客官請坐!」又示意小婢上茶。
田弘遇毫不客氣,在陳圓圓剛才坐過的木椅對面坐了,不覺打量著面前的陳圓圓,不錯,比上次的匆匆一瞥,看得更加仔細,也更加肆無忌憚。
他心中暗探:尤物,實在是尤物!
京師怎的不見如此美妙之人?
這樣也好,自己沒見過,他或許也沒見過吧?
陳圓圓生出一絲厭惡,但面上卻是平靜如水,朱唇輕啟道:「官爺是要聽聽圓圓的曲子嗎?」
「早聽說圓圓姑娘色藝雙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田弘遇學著斯文的樣子,微微拱了拱手,道:「在下也想聽聽姑娘道琴聲,可惜,現在只怕來不及了!」
「官爺……」陳圓圓輕蹙眉心,像是吃了蒼蠅,難道剛剛進了院子,就要做那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媽媽收了你的銀子,奴家可是不怕你。
田弘遇的臉上,忽地堆上一絲笑意,「姑娘,和你商量件事!」
「官爺請說!」
「我想為你贖身!」
「啊……」陳圓圓大吃一驚,這才剛剛見面,連身份都不知道,就要為自己的贖身?
哪有如此行事的?
贖身之事,從來都是你情我願……
田弘遇笑道:「怎麼,圓圓姑娘不願意嗎?」
「官爺說笑了,」陳圓圓笑靨如花,這個男人的氣場太強,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開罪,「官爺可知道奴家的過去?」
「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田弘遇道:「姑娘可是心有所屬?」
「官爺……」陳圓圓心道,你知道就好,知道奴家心中有了冒公子,還要給奴家贖身,難道是為了冒公子?
她不知道這樣的好事,能否落到自己身上,但雙目之中,已經充滿期待!
田弘遇解下腰間的木牌,向陳圓圓遞過去,「姑娘識字嗎?」
陳圓圓輕輕點頭,伸手將腰牌接過去,只看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官爺是……」
「錦衣衛指揮僉事!」田弘遇目光軟和,根本不像是錦衣衛的人,「在下不識姑娘心中的那個『他』,但錦衣衛的手段,姑娘應該聽說過,要查找出來,應該是舉手之勞!」
「官爺千萬別,此事與他無關……」陳圓圓的小臉都嚇白了,雙膝不知不覺一彎,「求官爺放過他……」
「在下不想認識他,也不想將他牽涉進來,」田弘遇將腰牌收起,掛在腰間,「只要姑娘肯隨我走!」
隨你走?那將來還會再見道到公子嗎?陳圓圓頓時苦著臉,欲哭不哭的樣子。
「起來再說吧!」田弘遇起身,將陳圓圓扶起身,按在對面的木椅上,「圓圓姑娘可能不知道,在下不僅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還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當朝國丈!」
「國丈?」陳圓圓的心中,頓時涼了半截,被當朝國丈看上,要為自己的贖身,不僅自己,就是媽媽也不敢阻攔……
「圓圓姑娘,若是從了在下,也不辱沒了你!」田弘遇雖然面顯笑意,聲音卻十分陰森,讓人不敢面視。
陳圓圓心中暗罵,都是這個死冒襄,說了要娶自己,卻是遲遲不見行動,自己放下麵皮幾次去找他,又是不見人影……
現在該怎麼辦?
連媽媽都不敢開罪國丈……
她無力地垂下頭,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留下,過了好一會,才弱弱地道:「奴家的贖身金,恐怕不是小數目……」
田弘遇卻是笑道:「贖金的事,姑娘倒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