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擦肩
金寒池……齊孤鴻蠕動嘴唇呢喃著這個名字,寒池,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冬日裡冰封的池水,光是那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一股寒意便不由自主地在齊孤鴻心頭升騰竄起。
但這名字,卻與面前的男子格外匹配,冰封池水,正如男子那寒冰三尺般的眼神,淡然和慵懶之中,有著與世人保持距離的孤傲,尤其是那句「我是」,彷彿世人理所當然地應該知道他的名字,若有不知,反是罪惡一般。
金寒池清了清嗓子,齊孤鴻這才回過神來,望著對面的金寒池道:「我叫齊孤鴻。」
「齊……」金寒池的眉頭皺了皺,正當齊孤鴻以為他要說些什麼,便見金寒池又恢復了如常神色,「剛剛,多謝你的解蠱葯。」
即便是道謝,語氣也是高高在上,齊孤鴻有些不悅,按照他的脾氣,對於這等傲慢之人,可能早就轉身就走,不會多一句廢話,但是對男人的好奇卻令齊孤鴻邁不開步子。
「你們,是蠱師?」
金寒池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抿了抿嘴唇,似乎覺得齊孤鴻的問題無趣。
齊孤鴻顯得有些尷尬,耐著性子繼續問了一句道:「你明明就有解蠱的葯,為什麼不用?」
「她想讓我死,我不死之前她是不會走的,」金寒池說著,望向剛剛那女子離去的方向,「那我只能死給她看咯!」
金寒池的語氣,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根本不像在討論生死之事。
「她是專門為殺你來的?用蠱?她是誰?」
金寒池是一個不喜歡說廢話的人,他聽聞這話之後,緩緩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這笑容換在別人臉上,或許被當做一個溫和的笑容,可在金寒池臉上的話,便充滿譏諷,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你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你……」齊孤鴻滿心怒氣早已遏制不住,自己在西洋留學已經受了幾年的怨氣,沒想到眼看要回歸故土,還會受到同胞如此的待遇,當即也顧不上金寒池的身份,對著他怒聲道:「好歹我也算救你一場,早知道就該不管你的!」
齊孤鴻說罷這話轉頭便走,金寒池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從他背後傳來。
「對啊,如果我是你的話,也不會管我呢!更何況就憑你那蠱葯,還以為當真能解葉家的薷蠍蠱?你只會讓你自己很危險罷了。」
金寒池的語態仍舊輕佻不屑,也沒有想要挽留齊孤鴻的意思,縱然齊孤鴻心中對於他所說的什麼葉家、什麼薷蠍蠱有著百般的好奇,但是步子已經邁開,心中的倔強逼迫齊孤鴻無法回頭,轉身向船艙的方向走去。
有了剛剛金寒池和葉姓女子鬧了那麼一場,船艙里早就炸開了鍋,好在游輪馬上就要入港,此時大家已經提好了行李,不少人抱著懷中的家當守在船板一角,迫不及待等著船一入港就馬上離開這毒蟲遍布的游輪。
齊孤鴻的船票是甲等艙,雖說在海外一直忍受著不被理解的困苦,但是在物質生活上,齊孤鴻向來是什麼都不操心的,齊家的門徒遍布大洋五洲,在海外也受到一些人的暗中照顧,吃喝拉撒這種小事兒從來不需要他這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親力親為。
此時,甲等艙里的乘客早已離開,整個走廊中空蕩蕩的,齊孤鴻回到船艙中,將隨身帶著的箱子放在腳邊。
箱子里裝著的不過是一些貼身物品,說來說去,三年留洋生涯,竟然沒給他留下些什麼,齊孤鴻望著狹窄的舷窗,遙遙望見港口,心中有些落寞。
寂寥之間,金寒池的話語聲又在齊孤鴻的腦海里迴響出聲。
會讓自己很危險?什麼危險?只因為自己給金寒池餵了解蠱的葯,所以葉家會找自己的麻煩?齊孤鴻忍不住搖頭苦笑,自己剛剛親眼所見休伶和葉姓女子的惡鬥,在這些技藝高超的蠱師面前,自己簡直如同一隻弱雞,何苦要找自己的麻煩?
巫蠱之術向來都是家族傳承,不管是金家還是葉家,相信都有著龐大的家族和傳承數百年的獨門蠱術,是的,就像當初的齊家一樣。
只是爺爺齊秉醫決定禁蠱,若非如此的話,或許現在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掌握著常人所不敢想象的巫蠱神技……
嫉妒?羨慕?還是不甘?這些情緒匯聚在一起,再加上齊孤鴻早已知道自己註定絕對不可能涉及蠱術一門,想來想去竟然有些鬱悶,好在游輪的汽笛聲兀地響起,遊客們紛紛上岸的聲音引起了齊孤鴻的注意。
終於回來了,對故土的渴望衝散了齊孤鴻的憤懣,他深吸了口氣,拎起箱子爬上舷梯,登上甲板,混在人群中,邁向堅實的土地。
離開港口的時候,齊孤鴻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金寒池的身影,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那股落寞再次襲上心頭,畢竟是齊孤鴻苦苦追尋多年的蠱術和蠱師,沒想到終究還是擦肩而過。
游輪停靠的港口位於沙汕頭,開闢於1860年的汕頭港素有嶺東門戶、華南要衝的稱譽,作為民國三大港口之一,吞吐量自然不言而喻,齊孤鴻拎著箱子走在紛亂的人群中,走了足足十來分鐘才終於來到大路上。
自汕頭下船后,還要幾番輾轉才能回到位於湘西的千古鎮,好在已經有人給齊孤鴻定好了下榻的飯店和車票,在抵達飯店前,齊孤鴻打算先去找點吃的。
隨著沙汕頭的發展,汕頭早已成了繁華的大都市,短短三年間便與當初齊孤鴻自此離開時大有改觀,洋樓林立酒樓遍地,可齊孤鴻四下顧盼,在林叢的西餐廳中,不過是想找家當地的小吃店,即便是廣東風味,也想吃點地地道道的中餐。
街角的一家雲吞面很快便吸引了齊孤鴻的注意力,他稍稍加快步子向餛飩攤走去,人還未落座,便對老闆張羅一聲道:「老闆,雲吞面,再來一隻叉燒包。」
當年齊孤鴻自汕頭前往西洋時,曾在汕頭逗留過幾日,那時是他第一次品嘗到嶺南美食,只是前後三年,再坐在這街邊小攤上,心境卻是截然不同,再難有少年的無憂無慮。
老闆應了一聲,雲吞面便下了鍋,轉手從匣子中端出一碟叉燒包,「先生,叉燒包有些涼了,要熱熱么?」
齊孤鴻腹中空空,便擺擺手道:「也罷,就這麼端上來吧。」
叉燒包擺在面前,齊孤鴻剛伸手拿起,一隻清瘦的手兀自橫空而出,這便鉗住了齊孤鴻的手腕。
「外食,最好還是不要吃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