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降小樓
駿馬在人群中飛馳,於金寒池而言,好像一場刺激的遊戲,但背後的齊孤鴻卻是膽戰心驚,生怕衝撞路人。
然而跟在金寒池的背後,仔細想想,齊孤鴻突然覺得自己這份擔憂著實好笑——金寒池越是肆意,周圍的路人越是畏怯,自然會躲著他,反倒是自己這般小心翼翼,令路人察覺到了他的緊張,既對他再無半點提防,恨不得在路上橫著走。
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便是如此,好像孔明鎖環環相扣,人強我弱,人弱我強,高低勝負不必言說,一舉一動之間已有定論,就比如說,金寒池在自己面前的恣意放肆。
狂奔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縱然汕頭城規模不小,但也走遍了大半個城,他們顯然已經遠離了繁華地帶,周遭的商鋪酒肆也漸漸稀落起來。
金寒池的馬就這樣猛地停在一個巷子口,齊孤鴻的馬好像早已有所感知般,也是猛然停下,差點兒將齊孤鴻從背上甩下來,見他那狼狽模樣,金寒池哈哈大笑道:「我早說了,那是玩樂蠱,下在馬身上,就會指揮馬兒往好玩的地方跑,由不得你指揮。」
直到這時齊孤鴻才發現,剛剛一陣狂奔中,這馬似乎的確也沒聽從自己的指揮,雖然認定那蠱肯定不是用來找什麼吃喝玩樂的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剛剛必然是蠱蟲在操控這兩匹馬。
幾乎是在金寒池翻身準備下馬的瞬間,休伶的身影也從院牆上飛身落下,好似貓兒一般悄無聲息落在地上,起身時正扶著金寒池的胳膊,她朱唇緊閉,嚴肅地對著金寒池點點頭,金寒池順手便將韁繩交給休伶,「你就不要進去了。」
休伶愣了一下,有些擔憂道:「主人……」
金寒池不滿地「嘖」了一聲道:「我們要去的是男人享受的地方,你跟著像什麼話!」
說罷,金寒池轉身熱絡地攬著齊孤鴻的胳膊,不由分說便拽著他往巷子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我給你說,這地方可好玩了,簡直是男人的天堂。」
說是要去花柳巷,齊孤鴻心裡還有些緊張,從小到大,齊孤鴻還從未去過那種地方,只是不願在金寒池面前露怯,硬著頭皮也就跟去了。
金寒池帶著齊孤鴻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繞了幾圈兒,起初齊孤鴻還老老實實跟在金寒池身後,但是走了一陣后,齊孤鴻發現金寒池每次走到轉彎的地方,也是在四下顧盼,看樣子他也不熟路,不免警惕地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要去哪兒啊?」
「這是當然……」金寒池沒看齊孤鴻,仍舊在踮腳探頭,語氣也有些沒底氣,就在這時,金寒池的目光看到幾個正在交頭接耳的男人,立馬道:「就在這邊!」
說罷,金寒池拉著齊孤鴻在小巷裡快步狂奔起來,這傢伙太過孩子氣,齊孤鴻忙不迭道:「你慢著點兒,那地方又不會跑了。」
「這可說不準,要真是跑了就找不到了!」
金寒池的話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不等齊孤鴻明白他的意思,人已經被金寒池拽著,繞過一個轉角。
那座紅色小樓就在逼仄的巷子盡頭,小樓面積不大,共有三層高,每一層飛檐四角都有栩栩如生的角雕,圓木樑柱刷著紅漆,刻著精緻紋路,二層和三層的迴廊上飄著紅色的輕紗帷幔,隱約可見房內的旖旎燈光和曼妙身姿,雖然相距還有十來米遠,已經能聽到小樓內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在周圍那些低矮陳舊的灰色建築襯托下,小樓的顏色越發鮮亮,那種突兀讓齊孤鴻的心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那小樓似乎應該是在某個夜晚,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同時帶來了鼓樂聲聲輕歌曼舞,帶來了妙齡女子和人間春景。
似乎是為了印證齊孤鴻的想法一般,他的耳邊灌入了行人的交頭接耳。
「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這地方?」
「是啊,我就住前面的巷子,就算是新蓋的,也得有點兒動靜才對!」
「還有這些姑娘……不是我說大話,老哥吃了十來年的花酒,還從來沒見過這些姑娘,看長相也不像嶺南女子!」
齊孤鴻不由得蹙眉,雖說小樓中散發著酒香飄蕩著歌聲,但在這份繁榮之景下,總透著詭異,而正在齊孤鴻沉思的功夫,金寒池已經推了推他的肩膀,不懷好意地一笑道:「怎麼?看傻了?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哎,酒色財氣面前,果然都難免俗。」
齊孤鴻懶得搭理金寒池,只是指著小樓道:「你以前來過?不覺得這地方不對勁兒?」
「沒來過,」金寒池背著手,仰頭打量著小樓,莞爾一笑道:「但是裡面有熟人。」
正在這時,一陣晚風拂過,輕紗帷幔被吹起,廊前或站或坐、或撫琴或輕歌的姑娘們將面容展露在眾人面前,那些上一刻還在嘀咕著小樓不對勁兒的男人們再顧不上猜疑什麼奇怪之處,著了魔一般,便向小樓走去。
而齊孤鴻也在金寒池的拉扯之下,走進了小樓中。
邁步進門后,齊孤鴻便不免因這小樓內的別有洞天而咋舌,樓內裝飾堪稱金碧輝煌,紅色的牆面上,以金粉畫著大團大團的牡丹,桌椅板凳均為檀木,散發著淡淡的馨香,十幾張桌椅上,女子陪伴著賓客或是低語或是嬉笑。
金寒池對這樣的聲色犬馬之地早就習以為常,進門后,便有女子迎上前來,金寒池也不說話,笑著一指樓上,女子當即會意,笑道:「先生,雅間請。」
上了二樓,樓梯左右是三四個雅間,金寒池和齊孤鴻在女子的引領下,來到了最內側的一個房間里,女子立馬斟茶倒酒,「先生稍等片刻,這就去給您安排姑娘。」
金寒池抿唇點頭,趁著齊孤鴻四下顧盼的功夫,金寒池已經將一隻酒杯推到了齊孤鴻面前,揶揄地笑道:「怎麼?第一次吃花酒啊?算不算我帶你長見識了?」
齊孤鴻的臉不自覺便紅了,悶聲道:「這有什麼自豪的?」
「自豪倒是談不上,但是年輕人總該虛心求教嘛,」金寒池意味深長道:「這吃花酒啊,有吃花酒的特殊技巧。」
說著,金寒池覆手,手掌在齊孤鴻的酒杯上拂過,指縫間,一些細小的白色粉末落入酒中,眨眼間便消弭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