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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七年之愧

  齊孤鴻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意識到了一些問題的嚴重性,他開始發現一些問題他根本不敢問,也不能問,那些事情早已蓋棺定論,即便是問了,也不過只是徒增傷心,可如果不問,卻總覺得胸前有那麼一寸,不甘心。


  而事情的真相,也如齊孤鴻的猜測一般,在漫長的等待中,齊秉醫終於漸漸接受了齊以的死。


  那畢竟是一場戰爭,在戰爭中死去的人不計其數,齊以是齊秉醫的兒子不假,但若是將他和其他人放在一起,卻並無什麼特殊之處,不管他長相如何,富有與否,有什麼本事,在死亡面前,都是和芸芸眾生一般的無力。


  可老天爺偏偏就是不肯就此罷手,在齊家終於恢復平靜的時候,有個人回來了。


  那是在戰爭結束七年之後,齊以的妻子回來了,還帶著八個月的身孕。


  沒人知道齊以的妻子是怎麼出現在齊家大門口的,是傭人清晨開門掃地時,發現了這位七年前曾經露過一面的少奶奶。


  而她出現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齊秉醫命人將她安頓在他們新婚的房裡后,她便坐在床頭不停垂淚。


  齊秉醫本想等她精神狀況穩定一些之後,再詢問關於齊以的事情,畢竟她的出現在齊家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所有門徒都沸騰了,躍躍欲試地打算出去尋找齊以,只要確定他還活在世上,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他們都要將齊家的下一任當家人帶回來。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齊孤鴻的母親便臨盆了,而他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嘹亮的哭聲中,母親也咽了最後一口氣。


  穩婆說不清齊孤鴻的母親是因難產而死,還是本就奄奄一息,但齊秉醫卻明白。


  打從齊孤鴻的母親出現在門口時,齊秉醫便看到了她身上留有齊以的伴生蠱留下的痕迹,齊家的每一代血脈繼承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伴生蠱,往往由上一代協助煉成,可以說是護身蠱,人在蠱在,蠱亡人亡。


  除了齊秉醫之外,沒有人見過齊以的伴生蠱,故而也只有齊秉醫能看出,這是齊以使出了最後的辦法,想方設法將妻子和血脈送回族中,而她,身為一名母親,為了孩子的出生,也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這一路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生命,所以在完成使命的那一刻,她才終於得以解脫。


  齊孤鴻的母親下葬的那一天,下人在她衣裳里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是齊以的字跡,寫著三個字,「齊孤鴻」。


  而後,齊秉醫不見任何人,他抱著齊孤鴻在房裡發獃,整整七天,沒人知道齊秉醫在想什麼。


  七天之後,齊秉醫的房裡來了一位客人,就是那個人,齊秉醫與她達成了一筆交易,只要她能幫齊秉醫找到齊以,齊秉醫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是從最後的結果來看,對方必然是未能佔到任何便宜,但齊秉醫卻並沒有就此放棄。


  齊秉醫的第一次放棄,是因為認定了齊以已死。


  在那七天時間裡,齊秉醫一直在思考,七年啊,他以為齊以已死的時候,他還活著,在那漫長的七年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怎樣的囚困令他無法歸家,又是怎樣的囚困令他受盡煎熬,但就在齊秉醫放棄的時候,齊以卻沒有放棄,還為齊家繼承了香火。


  齊秉醫不知道齊以會不會恨自己,但齊秉醫自己已經恨了,在那漫長的七年裡,在親生兒子掙扎反抗的時候,他無所作為得如同一個懦夫。


  而這一次,無論如何齊秉醫都不會再放棄,而後的齊秉醫直到現在仍在尋找,這也是齊家之所以有那麼多門徒在海外奔走的原因。


  「人的心裡,終歸是要有些執念,」齊秉醫說到這裡突然笑了,笑容苦澀,好似黃連,「有執念的人,總是能比常人活得更久一點。」


  在聽齊秉醫說這一番話的時候,齊孤鴻不覺間始終死死攥著筷子,以至於當齊秉醫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手中的雞翅木筷子竟然被他硬生生折斷了。


  齊孤鴻從未向齊秉醫詢問過自己的身世,或許在他不記事的時候也曾問過,但大概那時齊秉醫的反應讓年幼的齊孤鴻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個禁忌,故而不敢再提。


  而今聽到齊秉醫說罷這前因後果后,齊秉醫的臉上雖然露出了坦然,齊孤鴻心頭卻是沉重萬分。


  「我或許等不到見他一面了,這個任務,往後要交給你,」齊秉醫凝望著齊孤鴻,目光如炬,「一定要等他回家。」


  「可是齊家已經不再是齊家!齊家已經禁蠱,你又要讓我去北平,還有誰能在這裡等他回來?」


  齊孤鴻有些激動,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呼喊,他不是在責難或是怨恨齊秉醫,他怨恨的,是老天不公,是世事無常,與無理的天道抗衡,讓齊孤鴻無能為力到惱羞成怒。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想見的人,早晚都會出現,至於時間地點,都不是束縛,」齊秉醫深吸了口氣,他多年來一直在用這句話來說服自己,不知道是否能說服年輕氣盛的齊孤鴻,「只是,你必須要走,你若是不走,恐怕等他回來的時候,齊家就沒人了。」


  在齊秉醫的話語中,齊孤鴻感覺到了危險,那種危險竟有些似曾相識,仔細想來,就像金寒池那一番話中曾經有意無意透露出的警告。


  齊秉醫的面容看起來嚴肅了不少,他正襟危坐,面容肅穆地望著齊孤鴻道:「我下令禁蠱,是從你出生那年開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


  齊孤鴻並沒有說完後半句,但他卻忍不住在心中逼問,如果說齊秉醫真的想保護自己,難道不該教自己煉蠱?讓自己成為葉君霖或是金寒池那樣的人?如果這是保護的話,為什麼讓自己如此羸弱?在龐大的巫蠱之術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似乎是被齊孤鴻的問題激怒了一般,齊秉醫的語氣有些急促起來。


  「你當真以為蠱術可以保護你一生?唯一能讓你平平淡淡卻也平平安安的辦法,就是讓齊家消失!你以為你爹的失蹤那麼簡單?若他不懂巫蠱之術的話,早就作為戰俘一起被遣返回國了!他們不讓他回來,卻也不讓他死,看上的,不就是齊家的蠱術!懷璧有罪,懷璧有罪啊!時至如今,你為什麼還要抱著這麼塊燙手的山芋往這亂世中闖?我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難道還要讓我親手用蠱術葬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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