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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大仇已報

  朝陽的羽芒灑落在軍營中。


  章杳的軍營就駐紮在千古鎮另一側,與王大雄的隊伍呈分庭抗禮的陣仗,但是,以前王大雄的軍隊人多馬壯,章杳的隊伍只是那麼百十來個士兵,靜悄悄地盤踞在城外,彷彿一直靜悄悄的沉睡者,就連王大雄派兵在千古鎮內打砸搶燒的時候,章杳的隊伍也沒有任何應對。


  城裡的炮火聲接連響了幾天,葉景蓮有些坐不住。


  營帳中,章杳正伏案讀書,書頁翻得有些慢,時不時出神地將視線投向遠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葉景蓮是在章杳的營帳中同他一起吃的早飯,吃過早飯後已經察覺章杳沒有與他交談的意思,可即便如此卻也沒有走,在營帳中來來回回地踱步。


  焦躁早已展現在葉景蓮的步履中,若非章杳這般沉得住氣的,恐怕早被他那步履攪得心煩意亂。


  「杳哥,」葉景蓮終於沉不住氣了,他來到章杳的桌案前,雙手撐著桌子,「我想去城裡看看。他們鬧得這般天翻地覆,城裡定然熱鬧著呢。」


  葉景蓮說過這話之後,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等待章杳回答的態度有些逼問的意思,然而在半分鐘之後,章杳才頭也不抬地吐出了兩個字道:「危險。」


  「不礙事兒的!」葉景蓮亟不可待道:「千古鎮本來就不大,裡面也已經打完了,我去看看就回來,總歸要知道他們鬧成了個什麼樣子不是?再說了,王大雄的人都是酒囊飯袋,和杳哥的人比不了,齊家又滅了,我能有什麼危險?」


  「齊家的人,不是還沒死盡?」


  葉景蓮只穿著一件絲綢底衣,銀灰色的袖口一甩,大言不慚道:「門徒都散了,齊孤鴻倒是沒死,不過憑著他個文弱書生,能折騰出來天大的事兒?更何況他本身便對蠱術一竅不通,沒什麼好怕的。」


  在葉景蓮看來,齊孤鴻此時就像是剛出生的弱雞,根本拎不起來,別說是害怕,說實在的,葉景蓮倒是真想見見齊孤鴻,一想到當日他在山上被自己騙的團團轉,甚至因自己與唐鬼爭執的場面,葉景蓮還忍不住感到好笑。


  「那唐鬼也不會站在他那邊的,」葉景蓮連連笑著,一邊笑一邊搖頭道:「這傢伙未免也太好騙了,雕蟲小技就能把他騙的團團轉,我倒是想看看這傢伙還能幹點兒什麼。爬不起身的餘孽啊,多好笑的戲碼。」


  章杳聽罷這話,終於抬起頭來看向葉景蓮,只是他的表情有些複雜,令葉景蓮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臉上的笑意也不由得收斂了一些。


  須臾,章杳終於緩緩開口:「既然在你看來,齊孤鴻已經如風中落葉池中蜉蝣般不堪一擊,為何還要去看他的笑話?當真會覺得好笑么?」


  「自然是好笑來著,齊家不是自詡大家族么?」


  章杳凝望葉景蓮片刻,歪著頭望著他道:「你恨齊家么?」


  「恨啊。」


  「齊家可曾負過你?」


  「沒有啊。」


  「既然如此,恨從何來?」


  葉景蓮聳聳肩膀,一臉輕鬆自如的表情。


  「我不過就是不喜歡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罷了。」


  章杳凝望著葉景蓮那雙好看的眼睛,雖然兩人近在咫尺,章杳卻感覺到了一種很遙遠的隔閡和距離。


  有些人註定是不能帶在身邊做朋友的,那種人身上有著毀滅的氣息,如炸彈一般,他們不在乎引爆自己,只渴求破壞的快感。


  都說多了朋友多條路,可章杳在江湖漂泊已久,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時候,多餘的朋友,會帶來災禍。


  「還有啊,」葉景蓮突然湊近了章杳,對著他神秘兮兮地低聲一句道:「我在城裡還有個朋友,答應給我帶了好東西,杳哥就不想看看么?」


  章杳並不在意葉景蓮口中的到底是什麼好東西,他只是不想看葉景蓮在自己面前跳樑小丑般晃來晃去,他深吸了口氣,擺擺手道:「想去就去吧,我派兩個衛兵跟著你。」


  「不用!」得到了章杳應允的葉景蓮登時興奮異常,如獲大赦一般,迫不及待便向門外去了,「杳哥等著我好消息便是,晚上回來時帶好吃的給你!」


  章杳凝望著葉景蓮離去的背影,脊背都寫滿了興奮。


  葉景蓮的確興奮,他興奮於看齊家的笑話,興奮於帶好東西來給章杳,或許會像番邦向帝王進貢一般--畢恭畢敬將好東西呈上來,小心翼翼地等待,只求對方一句誇讚,或許只是點頭應允。


  一個人若是喜歡了另一個人,甚至達到了愛慕和崇拜的層面,自身便低卑到了塵埃里,這件事是悲哀的,就連高高在上的章杳也覺得葉景蓮那麼可悲。


  人若沒有仁義禮智的道德約束,就只是野獸,但若因崇拜另一人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和抉擇,便連野獸都不如,僅僅只是螻蟻。


  聽到葉景蓮揚鞭而去后,章杳放下了手中的書。


  因為不想和某人講話而要刻意假裝自己在忙什麼,說來也蠻好笑。


  章杳歪著頭望著營帳外,帳外無人,士兵們都在休息,章家部隊晝伏夜出,有他們自己的規矩。


  烈日當頭,四下卻安靜得如暗夜,章杳長長出了口氣,從腦海中抽出最近發生的事情,細細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齊家的事情,算是終結了,齊孤鴻雖然還活著,但對章杳來說,就和死人毫無分別,反正不通蠱術的齊孤鴻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所以章杳之所以覺得葉景蓮好笑,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於,葉景蓮做起事來終歸還是個孩子。


  比如齊家的事情,章杳逼死齊秉醫,是因為他和齊秉醫的仇恨,而他也真的報了仇,而且報得漂亮。


  可葉景蓮呢?齊家與葉家並無瓜葛,葉景蓮卻錙銖必較如此,實屬好笑。


  章杳撐著下巴坐累了,乾脆仰靠在椅子上,擺弄著桌上的筆。


  再到明年霜落時,他便年滿三十歲,總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畢竟他對齊家的痛恨已經抹平,接下來該進行下一步才是。


  年已經過完了,是否該在正月十五的時候去葉家拜節?順手將這個跟屁蟲似的葉景蓮送回葉家,免得在身邊看著心煩。


  至於葉君霖,章杳思來想去,從她身上下手終歸麻煩,不過好在章杳現在有了其他的牌面,不需要和葉君霖本人周旋,接下來要做的只是想辦法將她娶過門便是。


  還有什麼要做呢?章杳想不起來了,為了報仇,他籌備已久,滿身心都專註於此,以至於大仇已報之後,反倒不習慣這種輕鬆和閑散了。


  正當章杳想到這裡的時候,眼皮卻不由得跳了跳,是右眼,好像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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