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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毒必有其害

  身為齊家門徒,活到衷珩和七樹這個年紀,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見得多了,關於齊家禁蠱這件事情,他們的想法倒是和齊秉醫一樣,每當手底下的小崽子們因不能煉蠱的事情而抱怨時,衷珩和七樹都會拍著他們的腦袋,說出齊秉醫常常對齊孤鴻說起的那句話。


  「不讓你們煉蠱,是為了你們好。」


  世間的事情,自己未曾親身經歷過之前多是不肯相信的,但衷珩和七樹是親眼見過煉蠱的苦累和危險。


  就像此時,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活生生揭掉手上一塊皮而不聲不響,衷珩能做到,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即便身為當事人,卻也不會再有如齊孤鴻、吉祥和阿夭一般的驚愕,反倒是稀鬆平常的淡然。


  「好了……」


  除了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之外,衷珩的表情反倒放鬆許多,他捏著手中那塊皮,好像在看著什麼陌生的東西,只見在那皮肉之下,黏連的肉絲正在輕輕扭動,衷珩又檢查著自己的手臂,傷口上迅速湧出的鮮血雖然很快填滿了那塊被掀掉的皮,但除了隱約可見其跳動的血管外,並無其他異動。


  衷珩這才放下心來,將那皮肉扔進泥爐下的火中,以沙啞的聲音輕聲道:「黏在皮肉里的就是蠱蟲,之所以要將這一塊皮扯下來,為的就是順道將其中的蠱蟲撕扯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衷珩的目光自齊孤鴻、阿夭和吉祥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有挑釁,有甄選,也有警告,他的目光在悄無聲息地向這些年輕後輩訴說煉蠱是多麼艱苦危險,要不要接受,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之後,七樹也重複了與衷珩相同的過程,衷珩倒是笑呵呵地說自己可以替七樹動手,卻被七樹擺手拒絕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反正肯定要受這份疼,受別人的,還不如受自己的!」


  齊孤鴻看得出來他們都看開了,他們表現得越淡然,自己就越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解蠱之後,齊孤鴻安排衷珩和七樹先湊合著休息一晚,有什麼話明早起來再說,自己便悄悄退出了他們的房間。


  其實在帶著衷珩和七樹離開大世界遊樂場返回賓館的路上,齊孤鴻的心情多少有些放鬆,他想到了其他一些事情。


  起初是興奮,齊孤鴻意識到衷珩和七樹的出現,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問題——這麼長時間以來,齊孤鴻一直因自己想要學習煉蠱卻不知從何下手而不知所措,但是衷珩和七樹的出現成為一把鑰匙,那扇令齊孤鴻徘徊在外的青螣蠱門因此而被打開了。


  但是,在看到他們解蠱時的慘痛悲壯之舉后,齊孤鴻也意識到了蠱術的另外一種性質。


  蠱毒蠱毒,說白了,終究是毒,這世間所有事情都是有好有壞摻雜在一起,既然是能用來傷人的東西,註定自己也有可能為之所傷。


  除此之外,齊孤鴻還感覺到了一些壓力,背負在他肩頭的擔子,在目睹了兩人的痛楚之後,齊孤鴻更想知道的是幕後黑手究竟何人,究竟是誰將這份痛苦施加在衷珩和七樹身上。


  自己要來大世界見的人到底是誰?那個送密信給衷珩和七樹的人到底是誰?在大世界給他們下蠱的人到底是誰?

  一個尚未解決的謎題上被施加了更多謎題,陰冷的走廊中暗不見光,齊孤鴻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漩渦般的巨大謎團中,越沉越深,如海底,令人窒息。


  遠處響起一陣鈴聲,齊孤鴻已經熟悉了這送奶工迎著朝陽出發的聲音,又是一天開始,有人在等著門口的牛奶,有人在等著門口的幸福,而等待在齊孤鴻房內的,就只有解不開的謎,和正在褪去的仇恨。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突然令齊孤鴻有些恐慌,他恍然發現從自己見到衷珩和七樹到現在,他竟然完全未曾想到過齊家的滅門和自己背負的血債,那種仇恨正在悄無聲息中被瑣事消磨得遲鈍。


  難道說未來的某一天,連自己都會忘記這段仇恨?


  齊孤鴻渾身一個激靈,在清晨中感覺到陣陣惡寒,與此同時,身旁的房門打開,一陣淺淡的光自門內而出,唐鬼的身影逆著光靠在門邊。


  原來是不知不覺間到了唐鬼門外。


  唐鬼房中,瞎子盲丞已經睡了。


  雖然身居貧窯,可盲丞仍舊穿著他那套絲綢底衣,齊孤鴻總能看到他因纏著刑三和魏大鎚幫他洗衣裳而被罵得一臉唾沫,總能看到他追問他人身上可有染上污跡,總能看到他那套白色絲綢底衣晾在窗外。


  一片青黑色的破舊牆面中,夕陽的紅暈爬上一塵不染的絲綢,衣衫隨晚風搖擺,成了貧民窟中唯一的風景。


  唐鬼仍是懶得多看瞎子一眼,但手腳上的動作卻是輕緩不少,他對著齊孤鴻努努嘴示意他在自己對面坐下。


  「咱爺們兒有幾件事兒要商量商量了。」


  「等等……」齊孤鴻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兒什麼,此時看到空蕩蕩的桌面,他立刻揮手打斷了唐鬼的話,「那根大黃魚呢?」


  「媽的!」唐鬼忍不住破口大罵,可臉色卻莫名漲紅了,嘀嘀咕咕道:「你不算計老子的錢會死啊?」


  齊孤鴻眯著眼睛斜睨著唐鬼道:「你再好好說清楚到底是誰的錢?」


  唐鬼大手一揮,含混地咕噥道:「你花老子的時候怎麼沒計較得這麼清楚?哎,我和你說正經的,錢在誰手上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錢要怎麼花。」


  一條大黃魚擺在齊孤鴻和唐鬼中間,齊孤鴻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你說,除了賭。」


  整個小旅店,如今大半住客都是齊孤鴻和唐鬼的人,吉祥、阿夭、刑三、魏大鎚、水絮、盲丞已是有六人,而今又有了衷珩和七樹。


  「咱們整整十個人,再住下去,就快把人家旅店霸佔了,」唐鬼努嘴指了指桌上的大黃魚道:「以前沒錢也就算了,但是既然你爺爺給你留了這麼多,對吧,身為齊家大少,怎麼也不能讓你繼續憋在這破地方了!」


  租一套房,齊孤鴻早就有這想法,否則也不會被人騙到一窮二白淪落街頭,如今唐鬼引了這麼個頭兒,的確也是該將這事情提上日程來考慮了。


  「房子的事情好說,讓刑三他們出去打聽就是了,」唐鬼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在城郊租上一套院子,想來也花不了多少錢,唯獨是進城不大方便……」


  齊孤鴻有些頭疼,唐鬼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上海灘各地的房價參差不齊,他齊孤鴻雖然不是什麼貪圖榮華的享樂主義者,可是拉上一大家子人住在城裡的貧民窟,總有些說不過去,然而住在城外,那麼進城就成了問題,如今他想要找的人、想找的線索本就如大海撈針,搬去城外,又不知會錯失多少機會。


  「不如這樣,」齊孤鴻靈機一動一拍腦門兒道:「你說在城外組套院子的確不錯,可城裡不如也租上一套小的,總歸留個落腳之地。」


  「好,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唐鬼將大黃魚抓在手上晃了晃,「一根大黃魚,總有要花完的時候,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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